氐源—珏起 第八章 千年寒毒

人们是在盆景滩的冰面上发现两人的，此处距离客栈足足有五公里之远。

俊东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了，第一眼就看见的又是满脸愁容的黑叔，此刻，他正在屋角生火煎药。见眼见俊东醒来，急忙丢下活计跑了过来，一边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一边责备道：

“少爷，你太任性了！你不仅自己差点丢了性命，还将阿水姑娘置于险境。若不是大家发现及时，你们可能双双送掉小命。身为头人，就该有头人的样子，今后不可妄为！”

俊东头一次见黑叔如此严肃，不免有些愧疚。此时，他最担心的还是阿水的安危，便向黑叔询问阿水的状况。

黑叔指了指楼上，没有说话。俊东从他的表情看出来，阿水应该没有大碍。便略微放下心来，想爬起来先吃点东西在过去查看阿水的状况。

谁知刚一欠身，便觉得头疼到痉挛，浑身肌肉根本不听使唤，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他病倒了。

听到这边的动静，一个人从后院抢步来到屋内。此人一袭藏蓝色右衽大褂，三十出头，身体健硕；头顶挽一个发髻，一派国风气质。

来人和黑叔换了个位置后，右手两指搭上俊东往的左腕一搭，便面无表情的将头歪向一边，漏出一个俊朗的侧脸。白皙的脖颈上，赫然挂了一条和俊东一样的玉珏，只不过，他的这条却是火焰一般的红色。

“噔噔噔”。

随着一阵的楼梯响动，阿水端着一碗腊肉粥也进到房间。

“道长、黑叔”阿水轻声的打过招呼，兀自坐到床沿靠窗的一侧，熟练的舀起一勺，就往俊东的嘴里送。这套操作搞得俊东脑门一热，已是满脸绯红。

道长略一点头，算是回应，手却仍专注地把着俊东的脉搏。

显然，阿水没事，而且这些人相互间已经熟络了。看来，自己昏睡的这两天两夜，错过了不少事情啊。俊东暗忖。

“你这是中了千年寒毒。”道士开口道。

“简单说就是由于极寒之物的过度刺激，导致你心肺功能应激性衰竭，不及时治疗会出人命的。”道士淡淡的说。

“那她呢？”俊东一听这么严重，指着阿水问。

“王姑娘身体素质极好，又有武功底子，没事了。”道士接着道，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不过不用担心，我奇兵门内功正好可化解此毒。”

俊东闻言，心下迟疑，目光望向阿水求证。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道长是崆峒派奇兵门吕大掌门，道号广尘子。远祖曾是西凉开国皇帝，也是咱老氐子孙。你父亲五上崆峒山，就是找他。”阿水说。

“吕光将军后人？！”俊东惊呼。但是此刻，他也不便透漏自己的另一层身份，便将要说的话暗暗压了回去。

“令尊得知你家里遭遇了变故，但由于要追回被盗的水灵珏，短时间内不能返家。特叫我来找你，恰好碰上此事。”

听道士这么一说，俊东有点不好意思说道：“多谢道兄。”

“天下老氐是一家。你不必客气，只管养好身体，还有大事等着你呢。”道士说：

“据令尊掌握的消息，那慕容兄妹炸毁苻王墓，盗得水灵珏。正四处流窜，窥视圣器。此二人为慕容遗宗顶尖高手，各自身怀绝技，做事不择手段，我们不可大意。”

道士这话放在一个月前，俊东一定会认为是奇谈。可是这段时间以来，连续经历这么多诡异的事情，便也慢慢地面对现实了。自觉目前这个状态，恐怕不但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会成为他们的累赘。想到这里，便问道：

“依道兄所见，我哪天才可以康复？”

“你不必太过担心，明天开始，我试着用太一心经助你打通经脉，对你身体恢复或可有用。”道士说。

“那就有劳道兄了。”俊东谢道。

“你身体虚弱，不妨早点休息，有事可到二楼客房找我。”道士言毕自去。

此刻黑叔已经下厨去了，房间里只剩下俊东和阿水。那一碗瘦肉粥，不知不觉已被她一勺一勺地喂完了。

俊东望着她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不禁五味杂陈：

“阿水。”

“嗯”她应道，头也没抬一下，好像知道他有话要说似的。

“都是我一时好奇，害得你差点送命，你不怪我吗。”

“掌柜的你别说了，这是我的命。”她仍然没有抬头。

俊东闻言也一时语塞，望着善良的阿水，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

一碗肉粥下腹，不免倦意袭来，俊东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次他睡得无比的香甜……

转眼到了腊月，在阿水和道士的照料下，俊东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心情也跟着大好。

这些天来，那道士每天都来为他疗伤，也该去答谢一下人家才对。于是俊东穿衣起床，到厨房吩咐黑叔烤了一只羊腿，拎着一壶马奶酒就奔二楼客房去了。

刚到楼梯转角，就听得那屋内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

“贤侄啊，吕祖纯阳大帝寿诞在即，掌派之位空缺已久，这斋醮大事，还望你以大局为重，带领大家共渡难关。”

“三师伯言重了，神拳门姚宏为了我崆峒派掌派大位，与我多有龃龉。我这几年云游四海，也是为了顾全大局，避免派系之争，手足相残。”吕景中回道。

那大汉道：“你有所不知，自你走后，奇兵门群龙无首，其它各位掌门个个心怀叵测，觊觎掌派之位，弄得我崆峒派整日里愁云惨雾，人人自危。我们几个老骨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无奈之下才到处寻你。”

“难道朱老五和马世安也坐视不管？”吕景中道。

“欸~，朱贤侄前日与一江湖狂人约斗，被人重伤，羞愤之下遁迹江湖，至今未归。马世安孤掌难鸣，整日里借酒浇愁，不问政事。千百年来，我崆峒派与少林、武当、昆仑、峨嵋并列五大门派，素来有功夫出少林、奇兵出崆峒的美誉，没想到万世英名，却要将毁于一旦……”大汉黯然道。

“三师伯莫要担心，离斋醮大典还有些时日，你且在此间稍作休息，我随你回去便是。”景中道。

“道兄。”俊东推门进屋，见一黑面虬髯的大汉正与吕景中促膝而坐。见我进来，吕景中便介绍道：

“哦，阿东来了。这是我三师伯飞真子陈虎。”

“啊，道爷来的正好，我这有上好的马奶酒，望道爷不要嫌弃。”

“呵呵呵，贤侄年纪轻轻就做了老板，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虬髯客也不客气，接了碗筷，三人便大吃起来。

转眼又过了新年，九寨已是春寒料峭。阳光融化了冬季的白雪，在冰面上形成了条条沟壑，滋润着早春的小花。

镜海边，道长吕景中却是眉头紧锁，暗忖道：

“吕祖斋醮大典越来越近，本派七大门却为了掌派之事暗云涌动。自己本可轻易夺得掌派之位，只是不忍手足相争，才选择浪迹江湖，没想到该来的还是会来。这一次，不知道又将面对怎样的一个局面……”

想到此处，吕景中又是一声长叹。

“道兄莫急。实在不行，我和阿水陪你同去，夺了那掌派之位，看那七大掌门如何应对。”俊东趋前一步，拱手说道。

道士闻言一声苦笑，怅然道：

“你有所不知，那七大掌门与我本是同门手足，我实不忍与之相争。可是悠悠五载，内斗不熄，派内事务一塌糊涂。更何况江湖上又冒出一对雌雄慕容，觊觎我老氐圣物，多事之秋，难免顾此失彼，怎能不忧呢。”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这火灵珏、木灵珏都在我们手里，一时半会他二人也成不了事。不如先解决你崆峒派内部事务，再考虑追回其它圣物下落，你看如何？”

俊东此番建议，其实是带着一点私心的：

他酷爱探险，早年就听说崆峒山是丝绸之路西出关中的要塞，西接六盘，南依关山，北望萧关，东据八百里秦川；既富北方山势之雄，又兼南方景色之秀。建有八台九宫一十二院，四十二座建筑群，七十二处洞天府。这次若能送道兄回去，正好可以借机领略一番，岂不美哉！

吕景中思虑良久，说道：

“也好，派内之事，终究该有个了结。你伤势已经痊愈，等你收拾停当，我们明日就回平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