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囚 第二章 羊与狼

黄沙漫卷着天地，远处的沙丘形态各异，秃鹰停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枯瘦的利爪狠扣在碎石上，狠辣的目光盯着四周，盯着下一个来客。天被分割成两半，黑云席卷着半面天空，向着夕阳的余晖发起最后一次冲刺。明与暗交织的天地，人如虫子一般，艰难生存着。

“陈鸣，陈小鸟……”

陈鸣睁开眼睛，毒辣的太阳刺痛了他的双眼。

“刘金德呢？我在哪儿？”

他定睛一看，一个身穿碎花衣的娇俏女人正托着脸，盯了他好久。

“鸣哥，我真佩服你，这么颠的车你都能睡着。”

陈鸣愣了愣神，他总觉得虹膜上有许多如蚊虫一般的东西，定睛一看，是几行密密麻麻的小字：

暗匣：白域奎区第十三道

时间：1960年

地点：漠北，敦薨，莫高窟，戈壁

状态：神秘，荒凉，危机四伏，杀戮，劫掠，法所不及之地，人行兽为之所。

提灵使资料：

姓名：陈鸣

技法（凡-躯）：八极拳——精进八成；八卦掌——精进七成；

技法（凡-械）：未查；

技法（灵）：无；

任务：

一、帮助吕谷倩取得唐塑尊三彩天王像

二、击杀漠北楼头目邱远山

三、取得藏经洞中陆吾抄本残录（一）

时限：两个月

另一：召唤引导人刘金德次数一——保留

另二：完成第三任务，便给予回归，回归奖励以任务完成情况为准。

另三：超出时限或未完成任务者，给予抹杀。

这都什么跟什么……陈鸣揉了揉脑袋，先不管胖子的事情了，他转头看向正在阅读古籍的女子，“吕……吕老师？”

“哄，”吕谷倩合上书本，皱着眉说道，“陈老师，你刚才还说直呼我的名字，现在怎地如此生分”，她偏过头怀疑地盯着，耳朵上的四叶青花坠在阳光下盈盈闪烁。

“这……”

“哈哈，我说你们这两个小情侣，干啥不好非要跑这荒凉旮旯来。”

一个满脸胡茬的黝黑老头坐在驾驶位上，粗大的核桃手串在手腕上，盘得油光发亮。

“刘伯，我再说一遍，我们是燕大考古系的，奉的是国家的命令考察当地的文物，还有，车里不准抽烟。”

“好，好，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这里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刘伯随手将半截烟弹出窗外，燃烧的烟头在沙尘中即刻被掩埋，嘴里喃喃道：“阿弥陀佛，佛在天上看着你。”

“你说什么。”吕谷倩心里给自己打气。

“没。”刘伯嘴里的嗡动无人可以听见，他甩了甩头，盯着远方的滚滚沙尘。

陈鸣静静看着这一切，车里又是一段寂静，只有沙风拍打车窗的声音，和秃鹰飞过头顶的阵阵哀鸣。不远处的响尾蛇直起身子，审视着来自中原的旅人。

……

车子一路走走停停，最终停在了一处休息站。

“加油两千，修车另算。”打着赤膊的老头手里垂着根扳手，粗大的金戒指上，佛像祥和地凝望着。

“哦，好。”吕谷倩从小荷包里点出一沓票子。

陈明扫视着周围，黄沙平地，栅栏围成的空间内，几头瘦骆驼悠悠地打着响鼻，埋头啃食地上的干草堆，风沙拍打着不远处的简陋民房，木制的门栏摇摇欲坠。

一切都是这么陌生。

“买点吃的，路还长着呢。”刘伯招呼着往屋里走。

掀开门帘，阳光照破了屋里的昏暗，但见一个身着大花袄的妇人仰躺下摇椅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核桃，右脸的痣随着咀嚼来回晃动，如一只顽固的苍蝇。背后，一尊满是灰尘的金漆弥勒斜卧而坐，肥大的耳垂躺在裸露的肩膀上，怀中捧着一个像是盆子的东西，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水二百，干馕一百。”她戏谑地盯着来客。

“六瓶水，三个馕。”又是吕谷倩掏钱，她的小荷包好像怎么都掏不完。

“行，你们先去挑房吧，我再整包烟。”刘伯将两人推搡出门，踱步走到女人的面前，眼里盯着窗外的两人，俯下身子，悄声对女人说道：

“五爷啥时候来？”

“没个准，最迟今晚吧。”

“那分成……”

“这个数，”妇人从另一只袖子里伸出五根枯皱的指头。

“阿弥陀佛，给我一包兰州。”刘伯喜不自禁地搓搓手。

“一百。”

“这点钱你也贪。”

“爱要不要，一百。”

……

陈鸣看着天边降落的夕阳，光晕混着风沙，让人看着不真切，几只鸟雀从远方的山头飞出，他皱了皱眉。

“有古怪。”

“什么？”站在栅栏前拿干草喂骆驼的吕谷倩转过头。

“都看好了吗，今晚我们吃烤羊腿！”

走出房间的刘伯招呼着他们去到凉棚坐下，修车的老头端过几盘流着肥油的羊腿，一把拍在脏兮兮的木桌上。吕谷倩望着热气腾腾的肥肉，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块囫囵吞进嘴里，陈明默默看了会儿，也撕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的咀嚼，肉香也舌苔上逸散开来。算起来，这是他出狱吃的第一顿饭了，本以为会去老家旁边的金鱼小食店，叫上三五好友来一顿鲜香小炒，没想到现在坐在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的位置，吃得满手粘腻的油香。

用过晚饭，三人早早地睡下，破院没有小层楼，只有三三两两的平房，好在房间足够，能让男女分开将就着睡下。

夜晚的星辰悬挂在半空中，静谧的沙丘之上，几根枯草随着清风舞动，沙兔子呆呆地蹲坐在那里，远处，一串摩托打着灯，沿着小路悄悄开进院子。

听到动静的刘伯立马下床摸了出来，挨个敲着门，试探着问道：

“阿鸣，小吕，睡了吗？”

不见半点回应，他转身小跑到最前面的摩托前，

“五爷，逮到两只，一只公羊，一只母羊。”

摩托上的男人黑色皮衣，板寸头，粗大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

“定了？”

“全定死了，下了两瓶，合该够了。”

“先宰公羊，手脚干净点。”五爷动了动手指，身后六名摩托仔纷纷下车，腰间各别着一柄大砍刀和绳索，快速地接近门。

此时，本该卧在草床上的陈鸣已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后，这点程度的手段若是他也看不出，也白瞎了他这些年的经历了。他半掀起窗帘，把他们的一举一动听得真切。脑袋紧紧贴着墙壁，左手静静地收拢在腹前。

“小六，我说咱至于这么小心吗，两瓶蒙汗下去，大虫子都给你撂了。”

为首的人一边朝身后说着，一边推开门，却见暗中自下而上冒出一个拳头，直冲着他脸上砸去，鼻梁断掉的声音连着惨叫，划破了黑夜的寂静。

“有狼！有狼！”

院子里一片慌乱，余下的人纷纷抽出腰里的刀，陈鸣右手顺势搂过为首之人的脖子，左膝顶跨推打，将他撂倒在屋内，抽过身上的刀，反手挡住迎面而来的劈砍，左脚一记扫堂，面前的人不受控制地扑倒在面前。

双刀在手，幽冷的刀光反照在人们的脸上，表情不一。

“看来是遇上一头狼了。”余下的人纷纷散开，五爷缓步走来，手里提着一柄乌黑的钢刀，长四尺二寸，不见寒光，只听到钢环晃啷作响。

“去，把母羊擒了。”

“五爷……”地上的人挣扎着要起来，又被陈鸣一脚干翻在地上，不再醒来。

“废物，”五爷看也不看趴在地上的手下，转脸看向陈鸣，“漠北楼邱五，不知阁下那条路子的。”

“陈鸣，考古专家。”

“考古专家……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邱五闲庭信步地走来，离陈鸣五丈距离内突然暴起，挥刀向陈鸣劈来，“嘴里没句实话，不管你是龙是虎，在我佛看来，你就是只肥羊！”

陈鸣单刀架起，破开迎面一砍，左手的刀从斜下方突刺过来，邱五险险一横，冰冷的刀刃砍在了乌钢的刀环上，暴起一阵火花。

一击不成，陈鸣偏身而走，跨步逼近，右刀紧紧看住对方的手肘，左刀斜楞楞朝邱五的胸口划去。永字八斩不似春秋大刀，在机准不在横阔，要的就是刀无双发，所击必中。拼着险，长刀擦过右肩，带起一朵凌厉的血花，陈鸣的左刀也稳稳地刺进了邱五的左臂。偏头躲过一道狂狠的横扫，欺身上前，左刀扎在手臂，沿着肌肉的纹理狠狠一剜，右手的刀尖则直直对着邱五的手腕一刺，哐啷一声，乌钢掉在了地上，砸出清脆的声响。

“放人。”

月下，一把短刀正顶着邱五的咽喉，吞咽之中似乎能感受到喉结上刃口的锋利，邱五的眼紧盯着陈鸣，冷汗打湿了他皮衣里的白衬，

“艹，”邱五偏过头看向刚从屋里背出一个女人的手下，“踏马的还愣着干什么，想老子死是不是！”

还在昏睡中的吕谷倩被带到身侧，陈鸣不管一旁已然傻了眼的陈伯，一手托着吕谷倩，一手顶着邱五，上了车。

“开车。”

感受到刀上传来的不容置疑，邱五咽了咽唾沫。

“兄弟，做人留一线，这漠北你用得着我的地方还多……”

“再废话，舌头刲下来喂鸟。”

绿皮吉普扬长而去，众人站在门口，巴望着却无可奈何。

星光伴着旅途，一路上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