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灵 第11章 告别

“殿下，该用药了。”

鎏金雕刻的巨大宫殿的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兵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一排大锤样的兵器。它们大的能有丈把高，小的仅有婴儿手臂大小。乍一看，此间主人必是个大气力者。

零零散散的几个花季少女匆匆地往返于赤红的梁柱间。金黄色的小鼎轻轻吞吐着烟雾，缭绕缠绵，直到大殿深处。

纱帐围绕的床榻上，一个瘦弱的俊美少年倚坐着，一身黑色绣纹的华服显示着其尊贵的身份。

少年轻轻扶了扶头顶的冠帽，接过侍女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王后来过了?”少年目光微扫，对周围一群亭亭玉立的侍女笑道。绝大部分侍女羞涩地低着头不敢迎视。少年失语一笑，将目光移向殿门方向。

其中一位年纪稍大点的侍女上前轻轻施了一礼，娓娓开口道：

“殿下，王后确实来过，期间宫相大人也来了一次。不过他们都没有进来。”

“哦？”正当少年想继续深问时，一道戏谑的清脆声打断了他的问话。

“怎么，你想好了加入哪一方？”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蒙面女子，少年清咳几声摇了摇头，挥挥手让侍女们出去。

待厚重的木门缓缓合上后，少年纵身一跃，几个飘忽之后就到了摆放着兵器的宫墙前。他走马观花般经过一把把深斂锋芒的刀剑斧戟，最终停在了一把铁色大锤面前。他轻轻抚摸着锤身，眼神透着与年纪不相符的深邃。

“啧啧，要是有人看到整个王都里都知道的已病入膏肓的路易十三殿下现在这个样子，不知宫里宫外的人会怎么想？是趁着老国王昏迷不醒联合除掉你，还是继续拉拢你？”蒙面女子纤手一挥，一盘沙果就从远处的餐桌上飘过来落在其手中。

“假作真时真亦假，我只不过想替我那可敬可爱的父王多看一会儿家罢了。他老人家快要去地狱见撒旦了，我何尝不是呢！”少年有些讥讽地应道。他摘下冠帽，任那白如雪的发丝披散开来。

“你怎么会有一头白发？”蒙面女子放下快要入口的柑橘侧身问道。

“天生的。”少年显然有些无趣，竟脱去上衣袒露着臂膀，拿起那丈把大锤快速挥舞起来。忽然，硕大的锤头出现在蒙面女身后，金属碰撞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怎么做到的？”少年无视女子接住锤头的那根手指，面色自然地说道。

“哦，天生的。”蒙面女子嬉笑道。

少年没有继续说话，又是纵身一跃躺在了床榻上。恰在这时，殿门打开了，原先那位年长一些的侍女走了进来，其身后跟着一名骑士。侍女正想说些什么时，却眼睛突然瞪大，满脸的不可思议，双手紧紧握住脖子倒了下去，鲜红的血液不断地从那双嫩白的手指间渗出。

骑士用手帕擦了擦剑身，并随手将手帕仍在侍女狰狞的脸上。他径步向那挂着剣的墙边走去，爱惜地抚摸了一番之后，缓缓走到了床榻旁。

“大王子来了？”

骑士噌噌噌直退了几步，几秒之后又若然无事地坐到床榻上。他慢慢褪去面具和铁丝手套，一张妩媚的脸孔显露出来。那只久握刀剑的手看起来也是嫩滑无比，完全看不出来是位经历过沙场的骑士。他拿出手帕，自顾自地擦起手来。床榻上的少年不再说话，眼睛紧闭着，悠长均匀的呼吸声成了宫殿内唯一的节奏。

黑暗悄无声息地吞噬着光亮，大厅地板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摇曳的烛光充斥在王宫各处。骑士终于停下手，将手帕随手放在床头，穿戴好准备离开。只不过在脚即将踏出殿门时，骑士又退回来，从墙上拿了一把剑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去。厚重的殿门又重重地关上了。

没过多久，殿门又一次被打开。掌灯侍女们依次进入，很快便驱散了黑暗。像往常一样，她们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大殿的角角落落。待她们踮着脚离开时，宫殿内又是焕然一新，一丝灰尘都不剩。

许是到了夏末，月光也有些清冷了。路易有些不舒服地睁开了眼，毫无拖沓地起身走向书桌。他边走边嘟囔着，似乎在埋怨着这永不消逝的光。是啊，自从有了蜡烛，自己再也没有过过一个正常的夜晚。当然，他知道不仅自己如此，连地处王国最偏僻山村的农夫也失去了自己的判断，怕也是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你不看看？”

不知何时，蒙面女子站在了路易十三旁边。她拿着手帕靠近鼻子闻了闻，似乎在品味从中飘散的香气。

“不用了，我明白。”路易少见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她这样做也在意料之中，毕竟在王宫这个复杂的地方活下去不容易啊！特别是女人。嘿，这小丫头！”路易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蒙面女子一眼。

“你竟然叫你姐姐‘小丫头’，不，是你哥哥！算了，真不知道路易十二怎么想的，活下去只有将女儿伪装成男子吗！”蒙面女子似乎很是不满，说的话比平常多了些许。

“喂，我可是比她要大的。这些年还不是我在护着她，叫她小丫头有什么！”路易像被激怒的公牛吼了一声扭过身去，与平时的处事风格迥然不同。

显然蒙面女子没想到眼前少年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她“咯咯”一笑，想了想也拿出了一个手帕，然后和那块“大王子”的手帕一起放在了桌子上。

“这把剑归我喽！”

许久，一阵凉风吹过，路易默默地转过身，看着身后空荡荡地一切。他神色专注，看着空有“子牙”和“子夜”的墙壁，甚至想把这厚厚宫墙外的空气都看穿，看透。

窗外一片竹叶悠悠落到书桌的白纸上。路易拿起笔在竹叶旁写下了“十八”，折起来放进抽屉里。

“十八岁了。”路易有些兴味阑珊地想着。看着桌子上两个不同风格的手帕，路易想了想，拿起其中一个展开：

“对不起，见红了。再见”

路易有些哑然，他从不否认自己内心的伤感，即使见惯了战场上的生离死别。

路易接着打开了另一个：

“再见。沃玛！”

路易有些措不及防地瞳孔一缩，剧烈地咳嗽起来，甚至有鲜血从其嘴角流出。

路易来回踱步，暗暗分析着这巧合的“二字”。

“啪！”

一声指响过后，路易身后出现一个黑影。黑影接过路易的信后就消失在黑暗中。

“好吧，信一回命吧！再见吧！”

放荡不羁的声音回荡在诺大的殿宇内，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