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之人不寐 第十九章 张狂的春天

陆康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张狂的目光，向小鲁招招手。

这些天，这位老人似乎喜欢上了这个一直闷闷的小朋友。经常教导他一些学识。小鲁聪明敏捷，虽然不怎么爱说话，每次考校却都对答如流。偶尔议论天下政事，观点都令陆康耳目一新，契合天下之大势。一点都不像普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

陆康知道小鲁一家二百余口都被黄穰杀了，所以一直都冷冰冰的，经常带着小鲁去买一些小玩意儿和吃食，希望能逗他笑，很像是带着孙子的爷爷。

可是，小鲁似乎没有领情。每次都把东西带回来拿给小彩蝶。

彩蝶瘦弱的身子在这些天当中竟养的有些白胖起来，很喜欢黏着这个大她没多少的小鲁哥哥。只有在牵着这个小妹妹出去的时候，小鲁的脸上才会有所变化，露出似笑似悲的神情。

小鲁面无表情地看着陆康，牵着彩蝶的手走了过去，一老两小上街去了。

院内一时冷清了下来，只剩下张狂和周阳独立相望。

“坐吧！”张狂右手虚引。周阳和张狂坐在了院中的石桌旁，下人拿了一壶茶过来便离开了。

周阳抿了一口茶，看着张狂：“你决定了？”

“嗯，我的根在北方。”张狂没有去碰那成分复杂的茶，闷闷地答道。

“北奴跟南蛮不一样，都是骑兵。”周阳皱了皱眉，茶的味道并不好。

“我知道。”

周阳沉默了一阵，开口轻声说道：“你走了，我们以后可能再见不到了。”

张狂的眉角跳了一下，“跟着我你可能会更不幸，我是一个……”从那天尴尬的表白之后，张狂和周阳就再没见过面。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自己会带来不幸？”周阳激烈地打断张狂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你这样说自己。蛮五、小鲁和小彩蝶都把自己托付给你了，你还想逃避吗？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呃……

“如果以后有一个爱你的女子也想将自己托付给你，你还会如此吗？”周阳看到张狂还是那样默然，忍不住将茶水一股脑子泼在张狂的脸上，泼完之后就后悔了，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爱我的女子吗？张狂伸出舌头舔了舔脸上流下的茶水，咸咸的，涩涩的，味道一点都不好。

“爱我的女子！”张狂双眼猛地一亮，倏地站了起来，看到周阳早就没了踪影，又怅然若失地坐了下来，叨咕道：“我会陪她喝一碗唇齿留香的清茶。”

三日后。

张狂扛着那把古怪的长兵，牵着那匹傻乎乎的驽马，带着蛮五、小鲁和救下的小姑娘彩蝶在舒县城外与周阳等人告别。

“抗胡大胜，慎道珍重！”郡丞贾宇看着张狂，捋着长须，慢悠悠地说道。

近半个月的相处，对于张狂的豪放的个性与细腻的观察，贾宇深有体会，也听喜欢这个年龄不大的小友讲一些古怪有趣的事情的。可惜啊，有趣的人要去凶险的地方了。

“贾大人珍重！”张狂双手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

贾宇还是有些不舍，拉拉张狂的手：“早去早回，虽然说，男儿志在四方，但是更要保存有用之躯。我孤老头子，可就等着你回来对弈和戏说天下了。”好巧不巧，这贾宇居然也是一个孤老头子。

送行的队伍有点大，一些刚好来城外赶集的原来江夏蛮流民也加入了送行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在离城五里的地方显得异常热闹。而且，还有一些凑热闹的，议论纷纷：

“这小子真厉害啊！咱太守大人，郡丞大人都亲自送别，有派啊！”

“听说这人力大无穷，当初蛮族反叛的时候，他一个人独对陈暴的一众军兵，不落下风呢！”

“咱庐江没有被反叛的蛮兵联合攻击听说就是他的功劳呢！”

“现在又要去北边了，大汉的好汉子哟，都被这世道给害了。”一个老人感叹道。

“咋？不行你把你孙女嫁给他，留给种？”

“你他娘的怎么不把你孙女嫁给他？你这小子，敢这样跟我这样说话？！”老人发现跟他对话的是家族里面的一个小辈，顿时就翻脸了。

将欲离去的张狂却听到身后细碎的脚步声。

“小周阳来啦？”贾宇有些坏笑地看着刚刚赶到的周阳说道：“老夫去也！”

贾宇对蛮五等人使了个眼色，蛮五会意，双手牵着小鲁和彩蝶的小手到前面去等待张狂。

“慎道兄！”周阳的脸因为贾宇的笑显得格外的粉红，在城外几簇不知名的红花的映衬之下透着几分娇羞。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张狂差不多大的周阳就把对张狂的称呼改为慎道兄了。

“此去北地，凶险万分，慎道兄须时时警惕，不可莽撞，事事于前。北国秋冬，寒风凛冽，滴水成冰，慎道兄须注意保暖。慎道兄孤于世，虽有勇力，不治产业。我自小无需用度，略有积蓄，今赠与慎道兄，不许拒绝。

还有……”周阳絮絮叨叨地说着，还要说下去的时候，突然看到张狂正笑呵呵地盯着她看，原本粉红的俏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剩下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张狂如果还不知道周阳的意思，那他就可以去玩加李奥了。

张狂向前两步，原本就离得很近的两人，此时几乎连心跳都听得见了。前世以结婚为目的的单身狗薛仁，今世情窦初开的张狂，竟鼓起勇气伸手一把搂过周阳。

周阳脸色红润，一阵慌乱，挣扎了几下，发现挣扎不开，便放弃了抵抗，两人互相感受着对方不规则的心跳与绵绵的情义。良久，张狂放开了搂着周阳的双手，失去怀抱的周阳触电似的紧退两小步。

“子阴！”张狂的脸也有些通红，叫了周阳一声。

“嗯……”周阳蚊子般答应着。

原本千言万语到嘴边的张狂突然无话可说了，“好好照顾老师，好好照顾自己，珍重！”虽然陆康没有收徒的打算，并且隐隐地监视着张狂，但张狂已经把陆康当做自己的老师了，因为周阳。

周阳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眼中含着泪水。

“等一下，老师有几句话要我带给你。”周阳抹去泪水对着张狂说道。

刚刚要回头的张狂，静静地看着周阳。

周阳牵过身后的白马。“老师说，此千里良驹与慎道兄相似，自幼失怙（hu），少年丧母，仍不堕（duo）千里之能。宝马需赠英雄。”周阳顿了顿，“还有，老师说：慎道慎道，慎独慎道！”

周阳的泪水无声滑落：“珍重！”

张狂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头也不回地牵着陆康赠送的白马缓步离去。只留下白衣周阳痴痴地看着张狂离去的背影。

城楼上。

陆康看着远去的张狂，双眼在明媚的阳光下眯成了一条缝。不知什么时候，郡丞贾宇已经来到了陆康的身边，轻声问道：“大人觉得此子如何？”

陆康瞥了这位老友一眼，说道：“慎道！”

两个老人站在城墙上，目送张狂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亲卫队长宗浩回忆着昨日张狂的离别赠言：“不为万人死，为一人死，则必死；不为一人生，为万人生，则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