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凉薄半是伤 第39章 嫉妒

“过来。”曲槿凉沉声说。

苏婳挣开紫鸢，硬着头皮朝曲槿凉走去。

见她一脸心虚的模样，曲槿凉又是一阵心软。

苏婳刚从楼梯上下来曲槿凉便瞧见她了，她一头青丝悉数绾起，白皙的玉颈一览无遗，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男儿装扮，腰间束起的缟带将她的纤腰衬得尤其不盈一握，相比平日里的女装，倒更添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想这青楼的里的女子见过这世间几多男子，竟会对她一见倾心；她对情爱之事并不开窍，若他不来，不知那绛衣女子会对她误会至何境地，思及此，曲槿凉心口的怒意不自觉又减了几分，嘴角竟不由地扯出一抹浅笑。

“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见苏婳走近，曲槿凉敛起笑意，冷声质问。

苏婳低垂着脑袋，目光所及，正好瞧见竹若那只纤纤玉手正拉着曲槿凉的袖子，她手腕上带着一只镶金的玉镯，成色和式样与林雨瞳平日里戴的那只一般无二。

苏婳想着，他俩在房间里说的那些话，任谁也能听出来他二人并非简单的露水情缘，心下不禁暗自揣测，竹若这只镶金的玉镯也是曲槿凉送她的；如此，她心里不免有些同情林雨瞳，心里对曲槿凉又生出些失望来。

“怎么不说话？”曲槿凉又问。

“你呢？不是关在衙门吗？还有兴致密会佳人啊？”苏婳反唇相讥。

闻言，曲槿凉看了一眼身旁跟着的竹若，随即挣开了自己的衣袖。

“这位是？”竹若浅笑着问，神情略显落寞。

“我的人。”曲槿凉冷声说。

竹若听了，面露惊讶：“我说怎么会有男子生的如此俊俏，竟是女儿身么？”竹若说着，目光停留在苏婳的胸口，眼神里不乏轻视之意。

苏婳被她这么盯着瞧，也不怯懦，应了一句：“姑娘谬赞。”

竹若转而对曲槿凉莞尔一笑，说：“少爷前脚刚来竹若房里，这位姑娘后脚便跟来了，想来定是少爷平日里宠爱惯了的，竟片刻也分离不得；这坊间传闻说少爷为了夫人改了妾室的闺名，如今看来却是谣言，果然不能信，”

未及曲槿凉开口，苏婳便抢先答腔：“坊间也传闻竹若姑娘卖艺不卖身，如今看来，竟也是谣言呢！”

“我并无恶意，你何苦如此咄咄逼人，沦落烟花之地并非我所愿，你我同为女子，又为何非往我心口戳刀子。”竹若说着，眼眶湿润，旋即落下几滴清泪，那模样甚是楚楚动人。

苏婳素来对这种示弱式的争吵毫无兴致，便噤了声。

“好了，”曲槿凉开了口，沉声对苏婳说，“竹若她确有苦衷，并非寻常烟花女子，你莫要唐突了。”

见曲槿凉口口声声偏袒竹若，苏婳心下更觉二人关系匪浅，便对竹若说：“漫漫长夜，只一曲凤求凰怕是不足聊慰少爷一颗相思之心的，姑娘想是也有许多衷肠要诉，我便不耽误二位花前月下了。”

说完，她绕开曲槿凉，径直朝倚红院大门走去，也不管一直等在不远处的紫鸢如何唤她。

出门见了檀依和林遇，苏婳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劈头盖脸就训了檀依一通：“你家少爷好生在倚红院里待着，你却诓我说他被官差逮走了，偏偏我还信了你的鬼话，跑去找了秦淮的晦气不说，又来了这破地方打听那个倒霉郎中的下落，到头来才知自己竟是教你耍的团团转！”

檀依自是委屈，语带哭腔回道：“苏姨娘误会了，檀依也不知少爷怎么会在倚红院出现……”

一旁的林遇原是呆愣着的，他见苏婳一身男儿装束从这青楼里走出，心里早已对她刮目相看，又听说她去秦府寻秦淮的晦气，更是将她视为天人，见她发火，便忙解释：“苏姨娘莫要动怒，少爷是去衙门走了一遭，拿回了那支茉莉簪子，他并未犯事，衙门那边只是问了话，不敢将他扣下的。”

苏婳这才息了怒气，冷声吩咐了句：“回府。”

檀依便扶着苏婳上了马车，林遇又问：“不等少爷吗？”

苏婳回头瞧了倚红院一眼，冷声说：“你方才在里头便坏了你家少爷和竹若的好事，再有一次，怕是会被他打出来罢。”

林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有惊呼出声：“您怎么知道？”

苏婳懒得再答话，进了马车，又道：“回府。”

林遇忙应了一声，驾着马车出了宁北巷，直奔曲府而去。

未免惊动旁人，苏婳还是从云歌院的东侧门入府。

“时辰已晚，您今夜就歇在少爷房里吧。”檀依说。

苏婳似是还有些怒意未消，并不理会檀依，只身往曲槿凉的厢房走去，未走多远，她又回过头来叫了林遇的名字，说道：“你去厨房弄些吃食送到房里来，我饿了。”

林遇忙应了声好，扭身就往厨房跑去。

见林遇走远了，苏婳才喊了檀依一声，见她匆匆走近，她又开口：“你且站着别动。”

檀依忙停了脚步，檐下灯火昏暗，她也瞧不清苏婳的神情，只听见她说：“我误会你了，跟你道歉，对不住。”

说完，她转身便走了。

檀依在原地站着，愣了许久，好一会儿才开怀地笑出声来。

翌日清晨，苏婳在石室醒来。

她伸了个懒，只觉浑身上下酸痛不已，昨晚她在石室读书，竟趴在案上睡了整宿，案前的蜡烛已然燃尽，她望着爬满烛泪的书案出神，又回想起昨夜的梦境来，梦里，她烧了苏星棠的撰写的部分医书原稿，把她气哭了。

然后，曲槿凉耳提面命的教训她，说不准她瞧不起身为庶女的姐姐，还说，如若她一直如此顽劣，将来定会为人指摘，说她这个嫡女也不比庶女尊贵。

这个梦，也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

苏婳叹了口气，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以往的事了，许是昨晚在倚红院，曲槿凉再次当着她的面前维护旁人，让她不由想起以前了吧？

她瞧着不远处的桌案上那些纸稿，已然堆成山了，曲槿凉也没扔掉，那些都是她习字留下的。

有好长一段时间了，自打她烧了苏星棠留下来的书稿，他就逼着她识字念书，得空了也会亲自教她，偶尔还会像幼时那样手把手教她练字，只是她无甚天分，练来练去，一手字还是写得春蚓秋蛇，不堪入目。

曲槿凉跟她说，习文识字能让她学习圣人为人处世的道理，她一句也不信，说白了，他就是想让她识礼数从礼教，变成一句傀儡任他拿捏罢了。

她闹了几次，跑了几次，无甚结果，两个人深谈了一次，各自让步，之后苏婳就死了心，每日老老实实到石室完成曲槿凉给她规定的课业。

苏婳精神不济地在案头又趴了一会儿，心想，这石室只有她和曲槿凉能进来，她常在这里睡着，往时曲槿凉总会将她弄去他房间或是送回她自己院里，这次她却在这里睡了一整宿，如此看来，曲槿凉必是一夜未归了。

这时，石门突然缓缓打开了，曲槿凉走了进来。

见苏婳在案前趴着，身上的衣服也没换，仍是一身男儿扮相，曲槿凉有些惊讶，问她：“你在这睡了整晚？”

苏婳百无聊赖地掀了掀眼睫，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来，她幽幽地瞧了曲槿凉一眼，目光便回到案前摊开的书上，见那上头还沾着未干的口水，一时有些羞赧，忙将书合上了。

“身子还没好全呢，当心再着凉。”曲槿凉走到案前站定，伸手探了探苏婳的额。

他的手刚碰到她，苏婳便躲开了，见他神色疲倦，手指冰凉，她不禁出言嘲讽：“少爷的手怎的这样凉？陆明轲的马车没等你吗？莫不是马儿等得不耐烦，自个儿跑了？”

曲槿凉却没听出苏婳的言下之意，他瞧着苏婳脸上还沾着墨，便随手翻开了被她丢在一旁的书，那上头果真还有口水的印迹，不免又是忍俊不禁，嘴角噙着笑意对苏婳说：“下次进来带只枕头，别再折腾我这些书了。”

苏婳听了，只觉得血液直冲脑门，脸一直红到了耳后根。

“是你的书太无趣，无怪我瞧得犯困！”她硬着头皮狡辩。

曲槿凉笑意更浓：“我还以为你贪嘴，连我的书也馋。”

苏婳气得抿嘴，扭身往外走，边还说：“你偏要我念书识字，可我就是个不开窍的，比不了你那个知书达理的竹若，你莫再叫我来，小心我的口水淹了你这些之乎者也。”

曲槿凉追上前，赶在她打开石门前拽住了她。

“怎么生气了？”曲槿凉极少见苏婳这样怒气冲冲，全无以往她生气时惯有的冰冷模样，他瞧着新鲜，一时又有些高兴。

苏婳见他一副看笑话的嘴脸，更加火大，一席话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可怜竹若姑娘品性高洁却沦落烟花之地，无怪少爷身陷囹圄也心系佳人，巳时将至，少爷莫要拦了去路，我这就去衙门自首，顶了这杀人之罪，他日我人头落地，少爷正好将竹若姑娘赎了身带回府里，替了我这不值钱的妾室之位。”

曲槿凉被苏婳这一番话说得云雾里，好一会儿才捋清了思绪，一颗心亦渐渐狂跳了起来。

笑容渐渐在曲槿凉俊逸的脸上漾开来，他双手握住苏婳的肩膀，语带欣喜地问她：“拂儿，你可是嫉妒竹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