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凉薄半是伤 第37章 本性如此

“不管他怎么认出来的，左右他是知道了你的身份，”秦淮沉声开口，“那天夜里我把他抓到府里，问了他你的事，只怪我大意，没发现夏荷在屋外偷听。”

“夏荷真是你杀的？”陆明轲有些意外。

“那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我。”秦淮不以为意地冷笑道。

“既然如此，还请秦少爷去澄清一下吧，我家少爷已经被带去衙门了！”檀依忙恳求道。

“这就是你今夜冒着名节被毁的风险来找我的原因吧？”秦淮看着苏婳，眼神里终于有了怒意。

苏婳不置可否地笑笑，只说：“秦少爷，你把李敬余放了吧。”

“你族人被屠，至今凶手未明，你是侥幸躲过一劫，李敬余他知道你的身份，你觉得我会让他在外头晃荡吗？若害你族人的凶手知道你还活着，你有多危险你知道吗？”秦淮激动地站起身来。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苏婳冷声说。

秦淮的脸色愈发难看：“李敬余我是不会交出来的，夏荷的死若能算在子荣身上，我求之不得。”

苏婳站起身来，她抿了抿嘴，露出有些顽劣的笑容说：“不如这样，明日巳时，我准时去衙门自首，承认是我跟秦公子你合谋杀了夏荷，嫁祸李敬余。今夜我匆匆来找你，还塞了些银子给你家门房，也算留了证据。届时公堂之上，秦公子若可分辩撇清最好，如若不然，你我一同下狱，黄泉之下做个伴，也算全了公子多年痴情，可好？”

秦淮再次怔住，目瞪口呆地盯着苏婳，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苏婳说着，轻轻笑出声，仿佛是被自己的话给逗笑了，她接着又说：“传闻公子曾抗旨拒婚，却照样全身而退，想来要撇清这杀人的嫌疑，于公子而言也非难事，”苏婳的眼神里透着几分真挚几分戏谑，她眉眼含笑地凝视着秦淮说，“来日苏婳人头落地之时，还请公子一定去法场送我一程，我就是好奇，你这双深情得能掐出水的眼睛，瞧着我身首异处，会是怎样的光景。”

夜凉如水，蘼芜苑空落落的院里，秦淮孑然一身坐在厅上，脸上满是落寞和伤情。

苏婳走出秦府，檀依和陆明轲跟在她后面。

眼见着苏婳就要上车，陆明轲快一步将她拦下，问道：“你当真要去衙门自首？”

苏婳没有答话，只是四顾望了一下，街面上冷清清的，并没有看见陆明轲的马，便问他：“你是走路回去，还是坐我们的马车？”

陆明轲思忖片刻，说：“我同你们一道走。”

苏婳点头：“即如此，车上说。”

三人这才上了马车，苏婳进马车前，看了眼秦府旁边那条窄巷，心口一窒，又想起曲槿凉来。

“檀依你进去坐着，我有话同陆明轲讲。”苏婳说着，毫不拘束地陆明轲旁边坐了下来。

檀依也不敢多问，默不作声地进了马车。

“苏姨娘要说什么？”陆明轲开门见山地问，语气不冷不热的。

“我想起来，我曾经见过你，”苏婳直视着前方说，“当年在围场，我曾见过秦淮在山上布置兽夹，当时他身边还有一个人，如果我没记错，那个人应该是你吧？”

“是我。”陆明轲说。

苏婳点头，不知是赞许陆明轲的坦诚，还是满意自己的记性，她说：“很好，后来他被兽夹伤了腿，跟你有关吗？”

陆明轲看了苏婳一眼，不答反问：“你担心我伙同川羽坑害少爷？”

“川羽是谁？秦淮？”苏婳问。

陆明轲皱着眉说：“只有长辈方可直呼其名，川羽和少爷同岁，年长你许多，你这样直呼其名，不妥。”

苏婳不以为意地瘪瘪嘴。

“我父亲过世之前，曾是秦府的管家，我自幼与川羽一同长大，那年春猎，川羽为了彩头，的确耍了些手段，可那并非是针对少爷的，少爷若非为了上山寻你，也不会被兽夹夹伤；还有刚才，你怎么能利用川羽对你的情意，说那番话？他可是为了你才扣住李敬余的。”

“我本性如此，还有，他杀人放火都是他的事，你不用往我头上扣。”苏婳本还想打听打听陆明轲是如何改投在曲槿凉手下的，可见他句句都冲着自己来，便没了兴致。

陆明轲见苏婳脸色不佳，便没再说话，只催她进马车，苏婳却充耳不闻，坐着没动。

过了一会儿，苏婳又问：“你跟秦淮说什么了？”

轻咳了一声，陆明轲才说：“……我想让他告诉我李敬余的下落。”

苏婳失笑：“你想让他念着一块儿长大的情份，卖你个人情，把李敬余交出来？”

陆明轲又咳嗽了一声，难掩尴尬。

偏偏苏婳不饶人，又问：“他应该告诉你了吧？李敬余在哪？”

陆明轲斜睨了苏婳一眼，然后继续正视前方，声音没了底气：“没有，……不过他最近去过几次倚红院，他在那儿有个红粉知己，叫竹若。”

“竹若，竹若……”苏婳默念了几遍，然后突然来了兴致，对陆明轲说，“那我们也去瞧瞧吧。”

说着，苏婳从陆明轲手里一把接过缰绳，还差些惊了马。

“你做什么？”陆明轲一脸惊诧，“那倚红院是什么地方，你怎么能去。”

“我知道啊，那不是宁北巷最大的青楼吗？竹若就是那儿的头牌对吧，我听说过她，说是天姿国色，文采风流，还弹得一手好琴。”苏婳回道。

陆明轲更是吃惊：“你听谁说的这些？”

苏婳毫不迟疑把檀依招出来：“我说竹若这个名字这么耳熟，有一次听檀依说，这位竹若姑娘一直给你家少爷写情诗是吧？檀依还背给我听了，……文邹邹的，拗口又难懂。”

檀依缓缓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来，见陆明轲正扭头瞪自己，连忙解释：“那次苏姨娘和少爷闹翻，在暗室关了两三天，蛾芷和我说，只要让苏姨娘吃醋，就能挽回少爷的心，我就想试试。”

苏婳听到了，扭过头问檀依：“她又是从哪本书里看来的？那些文人才子，惯会编些唬人的桥段，把这天下的女子都写成了妒妇，没意思得紧，你瞧瞧府里那几位，平日里争些银钱首饰面子里子的，哪个敢在你家少爷面前拈风吃醋？”

檀依点头，深以为然：“那是，妇有七去，女子善妒可是要被休掉的。”

见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陆明轲越发焦急，又不敢去抢苏婳手里的缰绳，便出言威胁：“你先入秦府，后闯青楼，这要是让少爷知道了，檀依第一个没命！”

“苏姨娘……”檀依可怜兮兮地出声。

苏婳迟疑了片刻，决意未改，只敷衍地说了句：“不至于。”

她依稀记得，曲槿凉向她保证过不会再害她要护的人，而且，檀依对她的身世一清二楚，是曲槿凉心腹之人，他怎么会杀她？

见陆明轲一副随时要来抢缰绳的模样，苏婳面不改色地说：“你若敢抢我缰绳，我就从马车上跳下去。”

“你！”陆明轲气结，“当初少爷去找你的时候我就该拦着他，我告诉你，将来你若闯出什么祸事来牵累到少爷，我第一个杀了你。”

苏婳满不在意地瞪了陆明轲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檀依你听到了，你陆大哥要杀我，我跟他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苏姨娘你胡说些什么呀！”檀依惊呼，脸直接红到了耳后根。

陆明轲干咳了一声，没再说话。

有别于来时路上的冷清，入了青芜街之后便渐渐热闹了起来，沿街都挂着灯笼，街旁的摊贩也是吆喝声连连。

苏婳瞧着新鲜，不住地东张西望。

等到了宁北巷口，不远便可瞧见倚红院的招牌，只见那倚红院门前杨柳依依，几盏殷红的大灯笼下，三两个打扮艳丽的女子与经过的男子轻佻地拉扯着，举止轻浮放浪，任是陆明轲见了也有些难为情，苏婳却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模样。

马车停下，陆明轲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阻：“你一个姑娘家来这住种方，太过荒诞，回去吧。”

奈何苏婳充耳不闻，她四顾张望，瞧着街对面有一家裁缝铺子没打烊，便唤了檀依一同下车，又问陆明轲要了锭金子，然后直奔裁缝铺子而去。

待陆明轲安顿好车马到裁缝铺寻苏婳时，铺子里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只是檀依还被扣在店里，一脸无辜，只说苏婳跑了，铺子老板不肯放她走，陆明轲只好又付了银钱，随即向老板打听苏婳的去向，那老板指着倚红院的方向说：“小娘子莫不是来寻郎君的，我瞧她换了衣裳，甚是英姿飒爽，比那戏里的小生还好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