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世一端 玄天教篇03

一年了？不知不觉，时间竟然过的这么快？

老大爷不煽情，早上说了要走，结果中午吃饭人就不见了。这般分别，倒是和小情不同，总觉得不过是出去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样子。

这期间，欧阳老仙师倒是总来和我说一说小情的近况。据说他去了叫凌霄谷的地方参悟了，那里边很冷。我托欧阳带过去几件衣服给他，一直没听到什么回信，每次来都说他很好很好。问问他的病，也只是说还在调查云云。

这一来，空落落的屋子，又剩下了我一个人。过惯了和活人在一起的日子，忽然就是自己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屋外的马，院里的炉火，树上的蝉鸣。一切，都没有因为他们在与不在改变丝毫。变的，只是我自己。

夏去秋来，转眼间层林尽染，秋色已浓。

这一日玉兔东升，金乌才坠。我正在柜里擦柜子，院子里的门轻轻吱呀一声，有人走了进来。

“店家！”清朗的一个声音。

“在里边，是哪位？”我放下手中的抹布，正准备出去。只见一身翠色衣服闪了进来，20岁上下的年轻人，抱拳拱手：“店家，在下壁山玄天教杨宇贞邵，外出归来，错过了日头，回去便没有吃食了。不知现在可还有饭菜？”

玄天教的孩子，照顾照顾也是应当。他就近，在柜台旁坐了下来。我看了一下后厨，有这几日剩下的一些点心，还有酱的鲜藕和茭白，灶上的粥也正熟，便每个择了些，拼凑了一盘，端到他面前。

“荒野小店，莫要嫌弃，不够和我说。”

“多谢店家！”他一边吃一边赞叹。“前月我下山路经这里还未曾见到这个店，看这样子像是经营许久，不像仓促成就啊？”

“我去年便从湛阳迁到这里了，贵教欧阳元石仙师经常来这里。”

“欧阳师爷常来这里？那看来必是怕人打扰，所以设了屏障吧？难怪此地仙气十足，否则倒要怀疑是外门教派图谋不轨了。”

他一边说着，我给他添了两次粥。

“我这边老仙师是常来的，你以后如果再夜归的话，不妨多来我这里。”

“多谢店家！”

这招牌一打出去，很快玄天教几乎上下都知道山脚下有个小店了。

这几年里，来的人越来越多。起初不过是有回来晚的偶然吃顿饭，后来白天也总会有人来这里。平淡的日子渐渐的又忙了起来。

“林大哥，我带着几个师弟来啦！！这几日我们带斋，麻烦大哥啦！”杨宇贞邵带着两个人找了张桌子坐了下去。我捡了几样素菜，三碗素粥，用木盘盛着端了过去。

“林大哥，你这边的腌菜和山上的大不一样，口味好太多了！我和我师父说说，过几天山上受洗仪式，请您来山上给我们帮厨吧！”贞邵笑着说。

我道：“哈哈，多亏你帮我张罗，我这小店倒生意火爆起来了。”

贞邵道：“这位是我师父陈瑜天的三弟子周贞重、这位是赵瑜立师叔的四弟子杨贞亮。”周贞重站起来向我抱拳，杨贞亮坐着点了点头。我笑着客气了一下，转头去院子里准备去拿晒的干菜。

忽见院子外边站着一人，拢发簮冠，紫色衣衫，身后背着一把琵琶。看着我这边自言自语地说：“呦，几年不见，山脚下竟然开了这样一家小店？”

他的衣服样式没见过，一定是别的门派的。

“兄弟，这边是开店的吗？”他问我。

“是啊，吃饭的话就来啊。”

“哈哈！好嘞！”说完，闪身进到屋里。我跟着一并走了进去。他一进门，杨宇贞邵三人马上站了起来，抱拳施礼：“原来是雨四公子到了，今日便要上山吗？”

这位四公子笑着道：“就属玄天教规矩多，乖孩子们，坐吧坐吧，我就是走累了，进来吃口饭。”看他们还要说话，这雨汐嘴快，赶忙说：“别张罗我去你们山上吃饭，你们那儿太清苦，我可受不了，难得几样肉菜都是‘清澈见底’的，再难吃的饭估计也比玄天教好吃些。许你们在这里改善伙食，就不许我来尝尝鲜？”

一番话说的三个人脸色尴尬。默默的坐了下去。

“你吃荤还是吃素？”我问他。

他四下看了一眼：“随便吧，看来壁山上下都吃不到太好吃的。”

这路货，看了活该吃不到珍馐美味，这张嘴就够瞧的。当然了，我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同病相怜，嘴下留情，灶上给他盛了一碗炖的猪肚鸡汤，两叠腌菜。给他放到桌子上。

回到柜里，这几天我采的壁山上的五云草根，过了下热水，和着酱料拌了，两张桌子一边端了一份。

才回到柜里，就听得他“嗯”的一声：“哎呀？味道不错啊！”我笑了笑，没说话，自己盛了一碗汤，顺便用勺子混了混粥锅，底下没糊就好。

白天向来人不太多，这会儿已经是午后了，今天准备的吃食不太多，昨天心血来潮准备的雪花酪和点心酥还有一些，直接拿了出来坐在柜台边上吃了起来。

“哎哎！小哥小哥，你那个糕给我吧！”四公子忽的一下跳了过来，再看他桌子上，连腌菜都空了。

我愣着把剩下的一块酥点递给了他，他一口吞了下去，咂咂嘴，又盯着我手里半碗雪花酪：“这是什么啊？”

“雪......雪花酪，我这个已经吃了半碗了。”

“哎呀，给我尝尝吧！”我刚递过去一点，嗖的一下他就倒进嘴里了。

“太好吃了！杨宇！”他坐在柜台边上，头也不回的叫。

“雨四公子，您吩咐。”贞邵站起来抱拳。

“我今天不去你们山上了，住在这里，明日再去拜山！和你师父说一声！”雨汐满足的回味。

“是，公子自便，明日我们在山上恭候！”

“小兄弟，我看你这里有屋子，我借宿一晚可以吧！”他笑嘻嘻的冲我说。

杀鸡问客，自己决定了才征求我意见。过去，在官府中一般一句话能琢磨好几圈才说出来，这么直性子的人不多见。一下子倒是觉得亲近了不少。

贞邵三个人吃完饭付了钱便走了。这位四公子和我聊了起来。

他是清屏教云深子座下四弟子雨汐，按辈分比贞邵他们大一辈，这次是代他师父来参加玄天教受洗大典的。

“雨汐，倒向是个女孩子的名字。”没一会儿我们就亲近了很多，雨汐话很多，不过比起大爷还略逊一筹。但能感觉出很真诚。要是大爷在的话，他们俩应该更能聊到一起。

“哈哈，‘云雨巫山’，我师父云深子，我们座下弟子，我三位师兄雨龙、雨隐、雨林，我是最小的，几位师兄都有弟子啦，巫远山、小巫灵，哈哈，就是我太懒了。”

“林兄弟，我今天就在你这里叨扰啦，你不介意吧！？”

“这有什么，后边很多空屋子，你随便住下。清屏教离壁山很远么？日后若来，随时来这里就好了。”

“哈哈，太好了！老实说，师父让我来参加他们这破会，我才没兴趣，推脱了半天，那几个师兄都不愿意来，没办法，只能我这个做师弟的出马了。”

他喝了口茶，“我们清屏教离这里太远了。十万群山里，也没什么可玩的，壁山本是毓秀钟灵的地方，赏赏山水是不错的，就是这帮人太死性。”

他在柜台旁自己坐着，大略高兴了，把琵琶抱在怀里，铮铮的弹了起来。

一支曲子欢快的紧，悠扬婉转，似乎都能感觉到他那手指灵活的在琴弦上弹拨。

我很快整理出了一间房子。这边的客房很简单，屋子不是那么大，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把每间屋子都收拾了一遍，这时不过是放放空气而已。

“屋子收拾好啦，你随意住下吧。”我来到大堂。

正巧他一曲结束，欢快收场。“哦？太好了！一早上我就出来了，正好乏了，我去躺会儿！”他拿着琵琶进了屋。

不多时月色渐起，店中掌灯，人倒是渐渐多了一些。今天晚上来的，大都是一些年轻人，看起来都是贞字辈弟子。看这情形，都是夜晚下山修炼的孩子，一时累了，在店里稍作休息。

我这里没有固定吃食的问题，玄天教已然传开了，大家来了只是找地方坐下，除非是带斋的会提前说一声。其余的，我看人份，给他们自拿出一些食物，大都是喜欢的。

今天晚上不过十来个人，三五一桌，都在开心的聊着。在角落的桌子旁，有个瘦小的男孩子孤零零坐在那里。给别人上完菜後，我端了一份粥点，加了一碟海棠糕，给他端了过了去。

“小朋友，人啊，总有不开心的时候，这个时候你师父教过你要怎么办么？”我一样一样的把吃的放在桌子上。

他秀气的脸抬起来看了看我，有点迷糊。

我把海棠糕递到他面前：“吃点甜的，心情自会好起来。”

他看着这块点心，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在抬起头，眼里满是笑意。

这个孩子看起来比小情大一些，但也终究是孩子，小孩子给点好吃的就很好哄。

这些人吃一阵子便都走了。雨汐悠悠的从后边走了出来。

“雨大爷，您睡到这会儿才起来，晚上还要不要睡觉了？”我打趣他。

“呵~~~不妨事，一会儿我吃个香魂散就能继续睡。”

“那是什么？”

“哦，我们清屏教的秘药，吃一粒能睡上七天。”

“哎呦？那可厉害了！比蒙汗药带劲。”

“你那又是什么？”他看到我在灶台上弄东西。

“估计不用你那膏散丹丸了，你嘴壮，赶上我这自己酿的酒这阵子可以喝了，估计喝一些你自然也会睡过去。”

“哈哈！可称心怀！快来快来！”

一壶杨梅酒，一碟海棠糕，一盘酱菜，雨汐吃的不亦乐乎。

“林兄弟，你也喝啊！”他喝了几杯才想起我。

“我不会喝酒的，喝了不舒服。”

“嗨嗨，一般果酒没什么味道，左不是甜味，没想到你这酿的醇香十足，酒味没有被果子味道抢了去，这是怎么来的？”他头几杯喝的很快，转眼一小壶酒便空了。我拿过酒壶，给他又舀了一些：“我日常也需要用酒做些饭菜，有时便用时令水果加在一起，这样做出的菜色不仅有酒味，更有水果的味道。”

这会儿店里就我们两个人，他慢慢的吃着，不见白日里那狼吞虎咽。

月上中稍，雨汐脸色泛红，抱起琵琶，从琴中抽出一把剑，一下子蹿到了屋外。

我以为他撒酒疯，赶忙追了出去，只见月色朗朗，剑光如水，舞的甚是好看。个中竟然琴音不断，间或还穿出雨汐清朗的歌声：“今宵逝去，风光何同，宁我勿纵，宁子勿往，功名利禄，转眼尘埃，将于何方，且听浅吟，且听浅吟”

我见他不是完全醉疯了，笑了笑，回到柜台旁收拾起来。这音乐声音不似北方音，第一次听到。婀娜婉转，余音缠绵，再加上雨汐这清爽的青年音，一番小调唱的如醉如痴。

正陶醉间，琴音忽然转变。我以为是在弹新的曲子，不一会儿竟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

再出去看时，月光里却是两人身影交错。

人影一闪，只见雨汐纵了下来，右手持剑，左手抱着琵琶：“快进去，别听！”

我跑回到屋里，转瞬却听到了一阵缠绵的琵琶声，一霎时心情激动、血脉喷张，眼前仿佛看到了无数鬼魅，舞姿妖娆。这时我不知身在何处，摇摇欲倒。朦胧间，只觉得有个人拉住了我的手，脑袋中微微清醒了一些。

再听门外，琴声、剑声、交错声、呼叫声此起彼伏。猛然间，琵琶声音忽然中断，就是一阵闷哼。我心道不好，摇摇地站起来往外走，身旁的人紧紧的掺着我。

门外，雨汐紫色的衣服上有的地方明显湿了，血迹斑斑，尤其是左臂，几乎都被血色浸的黑了。另外一边，站定一人，脸色蜡黄，似生病一般。身上穿着粗布衣衫，挂了好多布口袋。右手一根乌黑拐杖，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怪笑着说：“雨四，你们清屏教多次坏我大事，这次你竟然还敢一个人来，好大胆子啊！”

“阴蛟，这次是名门正派璧山集会，你当真不怕？”雨汐左臂软软垂下，看似受伤不轻。

“怕什么？我们漓阴教怎么就不算名门正派了？”阴蛟一边笑，右手棍微抬了起来，“你所谓我们歪门邪教，不过是对比你们罢了，你们用药，我们用毒，我倒想知道，我们用药究竟比你们差在哪儿了？”

“用毒用药只是手段，重要的是用途，我们从来不用活人炼药，更不会用活人试药！”

“那结果呢？我们用毒用药还是比你们厉害啊！毒药比不过我，打架你们也是一样！”话音刚落，棍风横扫，直接袭了过去。

雨汐右臂支撑，堪堪落败。

那阴蛟猛然压顶砸下，忽然一件事物破风击出，正打在他那根乌杖上，噔噔几步向后退去。

雨汐一旦脱身，急忙向后一跃。

再抬头，只见眼前一人：白衣碧冠，紧袖丰肩，眉梢含怒，凤眼微凝，左手横握玉质短杖，右手纵立寒玉宝剑，凛然君子之风，飘乎神仙之气。却是刚刚一直扶着我的年轻人与那人交上了手。

雨汐走的我身旁对我说：“那是阴蛟，潞阴山漓阴教乌灵子座下大弟子，他们漓阴教善用蝎子，那位小兄弟，你要多小心！”他最后一句向着那人大声喊去。

琵琶声音没了，我脑中还是晕晕的，拉着雨汐的袖子：“你没事吧？”他还是看着那二人：“这人功夫好俊，玄天教这几年贞字辈没听说有如此人物啊？”

看着我昏昏的，他才扶着我一并坐下，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小瓶，打开塞子，把药粉抖在自己手臂上。随后左手对着我右手手心，我只觉得一阵暖流贯通右手，脑袋立即清醒了很多。

这位玄天教弟子一出手，形势立时大转。这人左手短杖，右手长剑，相互交错出击，雷霆一般，逼得阴蛟手忙脚乱，不断后退。转瞬间二、三十招过去。阴蛟猛地向后一跳，伸手入怀，猛地向外一撒。借着月色，我只看到星星点点的一堆黑色物体向我们抛来。松开雨汐的手，反手一把银针撒了出去，漫天花雨一般把这堆东西都打落在地。

“玄天教能人辈出，敢问小兄弟贵姓高名？”阴蛟远远站在一旁。

“玄天教，林瑜情！”浑厚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但这人依旧是防御架势，毫不懈怠。

“怎么可能！？他是瑜字辈？这么年轻？”雨汐惊讶。

我看着这人，只觉得略略熟悉，不过却没听欧阳仙师或是店里的玄天弟子任何一人提过。

“尊驾是玄天六使哪位座下弟子？”阴蛟问他。

“都不是。”

“难不成你是灵宝的徒弟？”

这人不答，慢慢收回武器。走到了我和雨汐身边。

我的个字很高，雨汐比我矮一点，这人和雨汐差不多。看上去20多岁的样子。我看着他，不知道哪里的印象，就是觉得对他很熟悉。

阴蛟看着我们仨，知道今天决计讨不到好处，哼的一声，隐入了黑暗里。

雨汐向外边撒出了一些粉末：“刚刚阴蛟撒出的是蝎子，万一有没死的很麻烦，有这些驱虫药粉就不会过来了。”又看着我：“林兄弟，你这手暗器很漂亮啊。”

我没接话，问这位玄天教弟子：“这位林兄弟你好，请问你是玄天元字辈哪位仙师弟子？”

他看着我，半晌道：“哥哥，我是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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