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简史 第六章 天宫寨（七）

A

识时务者为俊杰，垂沙战败，楚军元气大伤，已非秦军对手，等秦王成为天下新主，我们吃贡秦站的苦差饭，以后都是新主的功臣。

白脸贡差对天下的走向，似乎很有把握，一番话讲得掷地有声。

卫子说你们别高兴太早，瘦死骡比驴大，楚地名列大国版图首位，可不是靠嘴巴吹来的，楚人乃蛮夷血脉，有打不死的反噬潜力，谁是天下赢家难讲哈。

黑脸贡差说照你这么讲，跟谁混都是死路一条。

卫子说面对未知的强敌，保持中立是唯一活路。

白脸贡差问，有何凭证？

卫子说，孔子遗书就是榜样，谁讲真话谁倒霉。

白脸贡差说卫先生，你是读书人，讲实话也得看背景吧，孔子是圣人，一生为民着想，从未想过自己，鬼才信提倡自私自利的遗书是孔子写的东西，我劝你还是签字画押把孔子的伪遗书交出来，做个识趣的聪明人，才是你明智的选择。

孔子遗书是真货，我不会交出来，孔子遗书说人自私是实情，至于遗书，是不是孔子写的东西，老子个人认为并不重要。卫子摆出一副死扛到底的架势。

黑脸贡差说，个人不代表大众，卫先生持意与众为敌，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白脸贡差附和说是啊，良言苦口，望卫先生三思。

小伙子，孔子遗书扯不清楚，我们就别扯了。

卫子想摸清看守贡差的家底，转换话题拉起家常。

快过年了，你们是哪里人哈？

黑脸贡差见卫子不肯签字画押，不想搭理卫子，扭向石桥的黑脸被过路的晚风吹得更黑了。白脸贡差不想把局面闹僵，隔着铁门给卫子装了一袋旱烟，说我们是龙溪口人，今年轮到我们回家过年，被你的孔子遗书讲黄了。

讲黄不要紧，孔子遗书，老子已传到夜郎，这把火贡秦站管不了。

管不了，那我们就得一起吃苦头过年喽。

B

卫子猛吸一口旱烟，烟头亮如火焰。

他从鼻孔缓缓放出两串浓黑如墨的烟圈，压抑得快要炸开的心胸顿时舒畅多了。

他不想面对黑脸贡差的冷面孔，对白脸贡差套起近乎，说小伙子，吃苦是积福，老子看你长得白白净净，吃的苦还少，听说龙溪口设有老子的道德讲堂，是真的吗？

白脸贡差轻轻摇了摇头，说那是老黄历了，老子的道德讲堂是夜郎王的大夫人搞的，夜郎王娶的二夫人，把孔子搬进老子的道德讲堂，变成师徒同堂了。

卫子打了个哈哈，说夜郎夫管严，果然名不虚传，看来新郎官不好当啊。

白脸贡差皱着眉头说，是啊，孔圣人，都被夜郎人叫成孔夫子了。

黑脸贡差不甘被冷落，干巴巴插了句，还有人叫孔老二呢。

卫子转过头，瞅了老子像一眼，鼓起腮帮，把烟蒂吐进香炉里，说孔子叫法多没用，还是被老子压住了，老子的命就是比孔子硬，这是天意，谁也改不了。

黑脸贡差说，老子不信天意，少拿天意吓唬人。

卫子说老子的德道源于天意，你不信天意，不配称老子。

白脸贡差暗中扯了黑脸一把，语带双关问，卫先生为孔老二叫屈，是不满自身关在老子庙反省吧。卫子说这是人意，你不懂天意，就不要乱套。

白脸贡差问人意与天意不能相通吗？

卫子说能，老子修道成仙，在世间留下天人合一的德道。

黑脸贡差晃动着青铜牛头门环，说老子是骑青牛上天的，只能算天人永别。

卫子无话可说，问你们的脸，一白一黑，是亲兄弟吗？

白脸贡差说我叫白脸，我哥叫黑脸，我们是天意安排的亲兄弟。

C

照卫先生所言，难道孔子遗书问世，也是天意吗？

老子像背后传出一个阴柔幽怨的女子声音。

卫子像受到惊吓的青蛙，从地上跳起老高。

黑脸白脸在铁门外打望，也被突如其来的女音吓了一大跳。

他们把卫子关进老子庙之前，把老子庙里里外外全查看了一遍，露天井的太平缸里有只青蛙还没冬眠都被他们捉出去喂差狗了。对他们而言，庙里有女声，打脸是小事，卫先生出问题，责任就大了。他们往腰包里捣钥匙，却发现腰包不见了。

卫子转到老子像后，不见人影，大声问，不是天意，难道是人意？

女子没回音，好像刚才的女音是种幻听。

卫子的脚上扣着贡差吊差狗的连环锁，脚步只能绕到老子像后。

他怀疑庙里有鬼，叫贡差进来捉鬼。

贡差找不到腰包，没钥匙开门，急得直骂差狗。

D

大嘴把骷髅头扔回石桥下的冷水洞，他们想捞起来向贡秦站报功，天黑前轮流下水探底并没探出名堂。入冬的湖水冷得刺骨，他们下潜两丈深的水位，冻得浑身打冷战，就不敢再往下潜了。上岸时，他们光顾练推手热身，没留意腰包是否还在身上。

差狗咬断吊在铁门环上的麻索，不知去向。

他们怀疑差狗叼走他们的腰包。

他们的首要任务是守住卫子，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寻找丢失的差狗。

卫子用发丝打开门锁，他们才意识到卫子是开锁高手。

铁门根本关不住卫子！

如果卫子要逃跑，他们探水的时候，卫子早有机会跑掉了。

夜里，老子庙外的寒风被罗湖两岸的山谷夹住，像刀子一样戳心。他们决定夜里把睡铺搬入庙内，与卫子同住。白日再把睡铺搬出庙外，做个样子。

这时，他们已不关心卫子讲的遗书是不是孔子的东西。因为他们从卫子的身上看到了一种真实的东西，这种真实是他们花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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