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简史 第六章 天宫寨(六）

A

荷时莲哭着跑回风月场，把自己关在老板房里。虎子不知出了什么事，隔着窗子问她，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吃了豹子胆，敢对风月场的女主角无礼，活得不耐烦了？

她说是班主，你敢对班主说半个不字吗？

虎子说班主是老板的贵客，得罪不起，我有豹子胆，也帮不了你。

她说老板有啥了不起，一大把年纪还打光棍，肯定是脑子有毛病。

虎子说，我比老板大，你骂人，先打下腹稿。

她说我骂的人就是你，纸老虎。

虎子说我哪里惹你了，你骂我。

她说你不会讲人话，就不要对我讲鬼话。

蔡厚道来风月场泡温泉。她怕影响不好，才收住了哭声。不知为什么，她对这个幕后老板的巴掌脸，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明明对方的表情很严肃，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她心里却有种踏实的安全感。

她把虎子当出气筒骂了一通，心里的委屈也就消除了。她知道班主不让自己拿丁先生的红包，是怕丁先生把她当成拜金女，会丢戏班的面子。

当时，孔子遗书，在风月场传得很神秘。

B

女厨向蔡厚道打听孔子的遗书。蔡厚道一问三不知，她还觉得很失望。等班主把卫子请到风月场讲遗书，她对遗书的好奇心早过了，认为孔子重孝，遗书可能是指孔子的《孝经》。

她初入傩戏班，忙着练功记台词，没去捧场听课。

荷时莲把孔子的遗书搬上戏台念叨。

她始知遗书是孔子留给弟子的遗言。

遗言离经叛道，直击现实的阴暗面。

她实在不敢相信，民愚国则稳，民慧国则乱，是孔子临终教诲弟子的遗言。作为孔子的崇拜者，她觉得自己有生之年，有责任去查明遗书遗言的真相。

班主反对戏子议政，听了卫子的孔子遗言课，没发表意见。她吃不准班主的立场，一直没把荷时莲私藏遗书的真相告诉班主。

在查明孔子遗言的真相前，她不敢轻易对班主讲实话。

C

虎子只关心风月场的收入，对孔子遗书的真伪不感兴趣。她不想对层次不同的人谈孔子。思楠公主招亲，画眉疫情并未挡住江湖人的脚步。风月场住房紧张，虎子安排她与荷时莲同住老板房，她对老板房的豪华并不留恋。只把风月场当成自己暂住的家。

她送荷时莲上天宫寨，发觉得那里的宁静与空旷才是家应有的样子。

面对寨门冷落的箭楼，她甚至天真地认为，风月场的喧哗已经离自己很远了。她是风月场的厨子，唱傩戏只是生活的插曲，上天宫寨串门的身分好比一个过客。

D

贡秦站禁讲孔子遗书，贡差把卫子关进孔子庙。

庙门贴有“唐篾战死，庄蹻造反”的批斗标语。

标语左上角盖有贡秦站的大圆公章，右下角盖有且兰府的小方印章。

看上去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

卫子说章子盖反了。

贡差问哪里反了？

卫子说圆印在上，要小，方印在下，要大，重心才稳。

贡差说天大地小，不能改。

卫子说那就把大圆印放标语下面，把小方印放标语上面。

贡差说天圆在上，地方在下，不能改。

卫子问唐篾战死，庄蹻造反的标语，是谁写的？

贡差说蔡顾问写的。

乱写，楚军的破事，跟罗湖有什么关系。

贡差说有关系，宣太后是楚人。

卫子自由受限，仍摆出一副训人的面孔，教训看门的贡差，孔子遗书不能讲，公门立孔子像还有屁用，不如劈成柴火取暖实用点。

孔子像是木匠用千年香楠雕塑的，成像后用桐油涂过像身。

贡差怕卫子破坏孔子像，引起民变，把卫子改关到老子庙。

庙门防盗加设的铁门挂有贡秦站禁讲鬼话的桃木令牌。

墙角石刻的方印表明老子庙是罗姓人修的。

老子像的基盘落有鲁人的字样。磐石雕塑的像身纹路紧密，有大锤敲打残留的痕迹。

E

卫子想见书记官熊宝，对贡差说起怪话。

老子庙落陷，涨天水会淹死人，老子死了不要紧，你们还年轻。

贡差把卫子的怪话带回贡秦站。

熊宝来老子庙看卫子，说冬天是枯水期，不会涨水，希望你想清楚，不要与天作对。

卫子说老子庙回潮，老子的老寒腿受不了。

熊宝说受不了，你在孔子遗书的禁讲栏签名画押，就可以回家了。

卫子不肯签字画押。熊宝留下两名贡差看守老子庙，将看守孔子庙的两名贡差带走。

卫子坐不住，隔着铁门对两名留守贡差说，闲着无聊，我们聊聊天吧。

黑脸贡差扫了卫子一眼，说你害得我们不能回家过年，还有什么好聊的。

卫子摆出一副苦瓜脸，说小伙子，这不能怪我，孔子遗书讲的全是实话。

白脸贡差说，你老糊涂了，实话能当饭吃吗？

卫子翻了一下白眼，说能，老子吃干饭，有你们帮把门。

黑脸贡差说是啊，你吃上干饭，把我们害苦了。

卫子说老子没害你们，是你们主子不爱听实话，你们吃苦是认错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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