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录 第五章 未来

作为被捡到的孤儿，在最初被师父收养之时，周围的闲言碎语自然不断。身处普通平民阶层，这里的人们说不上有多坏，但是绝对很复杂。各种闲言碎语都有，有说是彭衍是天煞孤星，克死父母才遭到遗弃的，也说是某个青楼女子生下后遗弃的，更有甚者说是姜老道私通某个寡妇剩下的私生子等等。只有少数一些人例如张林一家对于从小由一个不谙养育之道的老道士养大的抱有一些同情。在这种情况下，彭衍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已经明白人间冷暖了，所幸彭衍也为将这些谣言放在心上，在底层逐步成长的他，活的很纯粹，随遇而安即可，但并不单纯。他也明白那些随意揣测他来历的人并不是一定有什么坏心思，只是单纯的人性使然。

有时候他也会想想自己的来源，也会有一些揣测，但是彭衍有一个优点，就是可以不想时便真的可以停止发散的思绪，让自己转入别的事情。

收起这些思绪，走入张城的房间，果然看见怀揣着大将军梦的张城趴在床上修养自己早已皮糙肉厚的屁股。见到彭衍到来，马上爬起来跟没事人一样。

彭衍对此也早已司空见惯：有那么护犊子的一位母亲和一个疼爱爱老婆的父亲，张城是不可能会被揍得起不了床的，还不是张婶疼爱儿子让他休息休息，不过小道士仍然调侃了一句：“哟，咱们张大将军身体真不错啊，听说昨天你的叫声把村口吴大爷家的狗都吓着了，现在还不敢出窝呢！”

“嗨，我是谁啊，我可是未来咱们秦国的大将军呢，身体硬朗着呢。”

彭衍一听，果然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还没放弃那个将军梦，也不知道从来没见过军队没见过打仗的他怎么会有这个志向。虽然彭衍也没见过，但是他知道，打仗意味着会死人，而且在听师父说了关于神仙的事后，他本能地感觉如果现在参军，未来必然危险。

小道士从来不否认他自己是个心性凉薄之人，但是对于师父和张林一家的安危，这是他心中少数几件不那么纯粹的事情。毕竟师父刚见到他的时候，还是师父厚着脸皮向张婶求的一点奶才让小道士能活了下来。

“阿城，你为什么想要参军？现在朝廷正在新一轮征兵，说明马上又要打仗，一旦上了战场，随时可能会死的。张叔张婶他们也没有要求你一定要功成名就，等到以后，你如果实在考不入太学，接过你爹的活计也不错啊。”换做以前，小道士最多调侃一下就不会多说什么了，但是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彭衍还是想劝一劝张城。

魁梧少年听到这话，脸色的嬉笑之色逐渐淡去，道“小衍，你还记得我爷爷么？”

彭衍当然记得，不但记得，而且知道就是他爷爷定下的铁律不让他去参军。

老人是秦国铁骑退伍后的老卒，退下来时带着一身的伤痕和一张充满风霜的脸。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很多故事，但是老人直至几年前去世都没和人多说过战场上的事情。

“爷爷还在时有时候喝完酒其实会和我说一些他在战场上的事情，他曾抱着我说过贺兰山有多么险峻，说过玄水河最宽的河段河水有多汹涌，说过白露平原上的天空有多蓝，说过他那头陪他征战多年的枣红马有多听话...但是往往最后他说着说着就老泪纵横，便不再说了。我当然知道打仗有多危险，我也知道爷爷在很多战友死于他身边却无能为力的时候他有多难受，我也知道是爷爷不让我去参军是为了我好。”

“但是小衍，你想过未来么？按照我爹他们所说的，我不去参军，也许几年后爹娘就会让媒人给我介绍一个媳妇，然后成亲，也许会生几个小孩，让他们喊你彭叔叔，然后接过我爹的活计当个屠夫，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到最后成了一个老屠夫，再让我的下一代按着我的路子这样走下来。这样的人生在旁人看来也许很完美，我家也算不上穷，冬天不用担心穿不暖，初一十五可以去庙里点一炷香，过节时还可以去城里下顿馆子，平时肉食不必多说，隔个三两天还能喝上点小酒。如果没什么意外，连我这个不怎么读书的人都可以将我的整个人生一眼望到底。

我不想这样，我想去看看贺兰山是不是真的和爷爷说的那样高，想看看玄水河到底有多宽，想看看白露平原是不是真的在冬天会结满冰霜如同小说中的仙境，我不想到老以后我的人生如同一杯白水一样平淡无味，我也想像爷爷一样老了以后能抱着自己的孙子说起过去的故事，而不是教他怎么杀猪去皮，我想我的人生像一杯老酒，醇厚且回味无穷。”

小道士没想过平时跳脱的好友竟然有这样的一番话，顿时有些沉默，而此时，站在门外已久的张林喊道：“小兔崽子，和小衍出来吃饭。”

虽然饭桌上肉食明显比自家道观的多，虽然张婶一直在给两个少年夹菜，但是小道士心中却还在反复想着好友刚刚的那番话，直至最后，张林喝完了最后一杯酒，说了句：“小兔崽子，你可以去参军，但是你得回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婶刚想说话便被张城他爹拉走了，留下两个少年清理碗筷。不多时便听见夫妻二人的争吵，到最后，只剩下了张婶时隐时现的哭声。

和张城收拾好碗筷，和明显刚刚哭过眼圈还有些红肿的张婶道过别，小道士便离开了张家。

回道观的路上，彭衍看着周围十多年不曾有过变化的山山水水，心中反复想着：未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