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楼 第十二章扬帆起航

苏大侠跟我们上船了，原因是他念及和师父的交情，代他保护我这个不会武功的徒儿。车无恩跟我们上船了，因为他无依无靠，六爷让他在船上打杂。陈泉也跟着上船了，因为她是我免于千灯楼暗杀的「免死金牌」。

一整船的乌合之众，这趟旅程到底是他们的幸还是不幸呢？

第二天，我们来到码头，第一次见到了六爷为我们准备的船。这是一艘郑和宝船的缩小版海船，船身上写着「大明发财号」。

“谁取的名字？”

我和年先生异口同声的问出来。

“我取的，怎么了？”陈泉说道，“你们出海不就为了发财吗，不然要叫什么？「逃命号」？”

……

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女人。不过六爷对她颇为纵容，我们也不便多问，谁让这船是他的。

“这艘船长三十七丈，宽十五丈，考虑到所行之处可能会遇到恶劣天气，因此采用的是适合远洋航行的尖底福船结构。”

上一句是六爷说的，我并不关心，我只能把我所看到的说给你们听。

六爷像是把自个儿的半个院子搬到了海上。有库房、书房等功能房间，还有主卧八间，侧屋则更多，饭堂和议事厅可兼用。整艘船都是雕梁画栋、象鼻挑檐，除了六爷以外的诸位无不惊叹，脸上写的都是一句话:

“这是我能上的船吗？”

六爷带我们看了看每个人自己的房间。

拿我这间来说，共分两室:内室有一张黄花梨木的架子床，还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个仙鹤模样的香炉，嘴里吐出幽幽艾草香。

外室还有一张罗汉床，一旁的书桌上是文房四宝，书柜里则满满当当，都是四书五经之类，我摸了摸鼻子，问他:“有话本吗？”

六爷笑道:“有啊，我马上差人送来。”

我在二层第一间，住第二间的是年先生，然后依次是六爷、唐老鸭等人，最外边那间也最大，六爷说是陈泉的，陈泉却不答应，说离我太远。

“我会轻功，你会轻功，这点距离也叫远？”

“行吧。”其实她脸上还是不乐意。

我只能哄她:“洛老板在你隔壁，你们都是女子，也好有个伴儿。”

“好好好，知道了。”

三层是厨房、议事厅兼饭堂，多出的一片空地不知有什么用，六爷说可以自由安排，糖糖决定拿它种菜，于是出发前这里摆满了陶罐，还备好了番茄、番瓜、辣椒等西域蔬菜的种子。

桅杆上挂着一面旗帜，居然是一个番瓜的图案，不知是谁定的，我觉得好笑，洛老板却神色慌张的要我把旗撤了，我问:为何？

洛老板:“你不觉得它看起来很像灯笼吗？”

“……”

【触礁】

正午，起锚，扬帆，起航。

我们一切从简，用最快的速度告别了扬州，告别了千灯楼。可不知为何，看着扬州越来越远，心里的石头却还悬在那里，我拿着半壶酒倚在罗汉床上怔怔发呆。

“你不用担心，楚家已经很久没来找你了，暂且放宽心。”

年先生不知何时进来的，手里拿着一根铜烟斗。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年先生点燃烟丝，又道:“你的心事全写在脸上，咱俩认识这么久，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我岂不是瞎了？”

我来了兴致，问道:“你从我脸上还看出什么了，说来听听。”

年先生抽了一口烟，一边说道：“这艘船上鱼龙混杂让你很不安。”

倒也差不多，「鱼龙混杂」的确比「乌合之众」好听了许多。

我点点头，道：“有些人虽然上了船，但我心里还是没底。比如那个酒仙，他的来历太过离奇，我们难道真的要跟着他那张图走？”

年先生：“他的地图是香帅所赠，就像你的扇子是胡铁花所赠，有什么可怀疑的？”

我佯装沉思，缓缓道：“万一……扇子和宝藏都是我编的故事呢？那他的地图是从何处来的？”

这回倒让年先生愣住了。

我朗声一笑，拍拍他肩膀，道：“玩笑而已。”

“这样的玩笑你最好不要开第二次，因为你不知道你眼前的人是敌是友。”年先生这番话说的很认真，我很少看见他这么认真。

我拍拍他肩膀，道：“好，知道了，信你便是。”

“我也未必可信，你只能信你自己。”

我忽然很想把他扔海里去。

他抽了几口烟，又道：“那个苏卿似乎让你有点不太舒服。”

“有吗？”

他道:“自从苏卿知道你是天玄门弟子，他对你的态度就变了。”

我:“因为苏大侠是我师父的旧友。”

年先生:“就这么简单？”

我:“就这么简单。”

年先生:“如果我能说出另一个原因，你会不会很佩服我？”

我笑了:“就算你不说，我对你的佩服半分不减。”

年先生抽了一口烟，说道:“因为他心虚。因为害死你师父的人里，就包括苏卿。”

如果说之前年先生无数次的推理有迹可循，那他这次的分析就有点吓人了，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太久。

看我没有说话，年先生继续说:“苏大侠当年和你师父合称「刀剑双绝」，两个人不但在名气和武功上争强斗胜，审美也是出奇的一致，都喜欢上了月影楼的名妓芊芊姑娘。最后，身为一派之主的白大侠占了上风，和芊芊姑娘在风灵水榭共度了七天七夜。他酒后总是吹嘘那七天七夜的故事，苏卿实在听不下去，便一剑把白大侠的一条胳膊给废了。白大侠不知是心中惭愧还是重情重义，从不向外人提及其中缘由，只说是因为摸了一把神风剑，惹怒了苏卿。”

“就因为少了一条胳膊，师傅刀法全废，只能捡起他最讨厌的毒术，他最后丧命也是因为毒功。”说完话，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年先生抽了口烟，砸吧了一下嘴，说:“老实说，害你师父的人里，是不是也有你一分功劳？”

这话听着刺耳，看在他是年先生的份上，我只能忍了:“这话怎么说？”

年先生:“在天玄门，凌云塔试炼的结果直接关系到掌门之位，但你为了讨师妹欢心，故意让招给她，所以她成了新任掌门，万灵蛊也自然而然成了她的。你却没想到她带走的万灵蛊害死了你师父，对吗？”

说完话，他又吐了一口烟，呛得我直咳嗽。

“这些事你从哪里听说的，不要告诉我又是你爹说的！”

我话音刚落，船身猛烈的震颤让我猝不及防，差点和他撞了头，外面传来糖糖一声高呼:“不好啦，船触礁啦！”

年先生陡然起身，说:“船舱有惊喜，不妨去看看。另外——床上放了一套衣服，记得换上。”他拿烟斗在我桌子上磕了磕，大摇大摆出了门去。

船晃的厉害，每个人都在努力保持平衡，我一路跌跌撞撞冲到船舱，竟发现了昏迷的年先生。

不对，那刚才和我说话的是谁？

我见鬼了？

我背着他来到甲板时，宝宝已经闻讯赶到，在他百会穴下了一针，他便醒了过来。

人没事了，就该关心船，我道:“怎么回事，船触礁了？船没事吧？”

六爷说道:“还好造船的时候我留了一手，用了水密隔舱，小小触礁不必在意，修补一下就是。不过——这舵手是从哪找的，头一天出海就触礁？”

老肖心虚的说道:“是我认识的一个蒙古朋友，名叫亚克，他说他以前参加过海军。”

“找个蒙古海军，你可真行。”我叹口气，正色道，“眼下也来不及换人，以后我亲自盯着他开船，再有差池，我就把你扔海里喂鱼！”

洛老板笑道:“你总算有了点带头大哥的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