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刺 第二十四章

不一会儿，一个铁箱子已经见底，可是那棵大树仍在吸收，血液浇下去立马渗进地里，负责浇灌的警卫被血腥味熏得一个个都皱着眉头。

顺平也被那味道逼得远远退了开去，只有老花匠始终看着，等到两大箱子鲜血都浇灌完，时间已近傍晚，众人收工下山，乔欣与爷爷走在中间，顺平陪老花匠走在队伍最后。

“啊…狼。”忽听前方一声大叫，顺平刚想发问，廖小志已喝道：“没用的东西，你有枪，怕什么。”他又对其他人道：“带你们来可不是观光的，看到野兽就开枪，打死了今晚就吃肉。”

警卫们像是受到鼓舞，竟一阵欢呼，重又信心满满地上路，那些野兽像是被这些人的凶恶镇住了，之后再没有出现。

当晚，所有山外来客都聚集在石屋前的林间露营，那些年轻的城里子弟到了这里，哪肯闲坐着，有几个多事的警卫提出要去打些野味，可是被饶队长阻止了，只让他们守好营地，莫要多事。

按照饶队长的安排，夜里本该由他带来的县武装部的警卫守夜。可乔伯兴却坚持派出自己的人轮流值夜，廖小志也没有反对，便分为四班交叉守夜。

夜晚，一轮半圆高挂，乔伯兴带了廖小志与洪教授来找老花匠，花匠仍坐在石阶上抽着旱烟，见三人到来，花匠看了看夜色，喃喃道：“今晚不下雨，明天不用去了，下了雨再去找石莲。”

三人将信将疑，廖小志看天气预报是今晚有雨，也不知谁说的才对，见老花匠全不理会，自顾抽烟，也不愿自讨没趣，各自回帐篷安歇去了。

夜晚，饶队长正在指挥士兵们生火，搭起帐篷，手机震动了几下，打开看时，是廖小志的信息，只见他赫然写道：“做好准备，石莲绝不能落到乔伯兴手里，明天我们在山洞里解决他们。”

饶向阳虽入伍多年，分到地方武装部也有两年了，但是真正动手杀人，还没有干过，如果对方是敌人，自不在话下，可眼下为了争夺石莲，让他偷袭这些素不相识的人，他在道义上接受不了。当下回复道：“为什么？乔院长和您的目的是一样的。”

“这些事太过复杂，你不用管，执行命令吧。”

“杀掉这么多人手段是否太过毒辣，不能和平解决吗？”

“婆婆妈妈，没有决断杀伐的魄力，以后怎么干大事？”

饶警官不回复了，他开始纠结如何拒绝这个命令。

石屋外的树林里亮起几盏大灯，生起了火堆，把个树林照得明如白昼，相比之下，石屋里那一点油灯微弱得真如米粒之光。

乔欣看着顺平的屋子，一点黄光从那窄小的石窗透出来，同时传出的还有不知是什么乐器的呜呜声，那些声音只是一声一声的响，全然不成调子。

来到顺平门口时，见他正在摆弄着一件件乐器，有些是竹子制成，长短粗细不一，音色也不一样，有些是短小的野草秸秆，树叶树皮在他这里也能做成乐器。

“哇，这些都是你自己做的吗？”

“嗯”简单的回答。

“你真是手巧啊，竟能把山里这些草木都做成好听又好看的乐器。”

“我师傅说，这些草木都有灵气，它们也是自然的主人，也有他们神奇的一面，我只是帮忙加工一下而已。”

“是啊，你们才是真正融入自然的人，也只有你们才配做这大自然的主人。”乔欣感叹，坐在床边的一张凳子上。

“每一个生命都是自然的主人，我们不该认为能主宰万物，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是人做不到的。”顺平好像也变得有些善感起来，不过对于自己与周边的环境，他素来都有自己的见解。

乔欣只点了点头，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只见顺平那凳子只有三只脚，两根粗一根细。

再看顺平的床，也是由一座巨大的树根加工而成，长约两米的大床板下弯曲生长着六只床脚，生长的位置虽然不对称，却能平稳的支撑起床板，这张大床固然不是专业的根雕作品，但因物制宜，物尽其用，称得上是心灵手巧之作，更妙在因为长年使用，把表面摩擦得光可鉴人，倒似打上一层腊。

再看到床底，似有什么反光之物，她咦了一声，顺平立马知道她所指何物，解释道：“那都是我平时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儿。”

乔欣用手机一照，见床下竟是一堆五颜六色的鹅卵石，灯光照耀下闪着各色光芒，煞是好看。

靠里边的积了厚厚一层灰，显然是多年积攒下的，她站起身子，发现桌上也散着几颗鹅卵石，纤尘不染，还放着她的荷包，看出是上次自己送给他的，这些石头却没有被扔到床下，转头看男孩时，他眼神有些躲闪，好似被人看破了秘密，乔欣立即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追问，连忙岔开话题道：“明天要是下雨的话，咱们就可以去采石莲了，你要一起去吗？”

“我可能没办法陪你们去了，师傅不让我管这件事。”顺平摇摇头，继续道：“他让我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为什么？”乔欣急忙问道。

“这个我也不懂，师傅说你们在玩火，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让我离开一段时间，不要管这里的事。”顺平看着乔欣，好似在说：“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乔欣只默默点头，听了顺平的话，她又想到白天那血淋淋的场景，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了她。

顺平看她在思考，站起身道：“你也走吧，别留在这里了。”

乔欣下意识地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是这时候离开终究有些遗憾，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可能马上就要成功了，她无论如何我不能离开。

“你留下来干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人，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呀。”顺平继续劝说。

“可是我爷爷还在这里，而且不是还没取得石莲吗？”

“我师傅说有就会有的，明天如果下雨，后天石莲就出了。”顺平说着便将桌上那些石子放在荷包里，重又挂到腰带上，又将那些自制的乐器用一个鞋盒子装起来，完全是一幅要走的架势。

“好吧，我留不住你，那你师傅呢，你就不管你师父了？”乔欣还是不愿顺平离开。

“师傅说他还有事没处理完，过几天会去找我的。”

“什么事不能让你跟他一起做呢。”

“他不说，但是师傅从不会对我说谎的。”

乔欣觉得顺平意有所指，抿了抿嘴道：“是啊，一直说谎的人是我，你就是个傻子。”乔欣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走了。顺平回头，只见到她奔向黑暗的身影，他正不明白这句话哪里不对，乔欣已走出房间，刚到堂屋里就听老人低低一声：“等一下。”

顺平出了房间，却见乔欣站在堂屋门口，老人坐在火塘边，不知师傅有什么事。

老花匠沉吟良久才问道：“小姑娘，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怎么我们说话都被你们听了去，这又是什么高科技吗？”

“对啊，怎么我跟师傅说的话你们都知道？”顺平也问道。

乔欣的眼中有泪光闪动，转头看向黑暗的角落里，蛐蛐在咕咕叫着，她好像被针刺了一下，又像被说中了不愿提及的伤心往事，一时间竟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她思索了良久，背对着顺平，黑暗中，她的心揪成一团，眼泪已经滑轮。她走到顺平身边，伸手从顺平腰带上一扯，入手一看，是她那个精致的香袋，她将袋口撕开，四颗小石子掉了出来，刚落地就滑到四处的黑暗中去了，就像羞于见人的女子，不愿停留在灯光之下。

乔欣拿那个荷包，用手拈起两颗黑色的圆珠，她看着顺平，语气坚定道：“这个荷包其实是个窃听器，我想听听你们到底有多少秘密，对不起，对不起。”她好像突然勇敢起来，又好像突然绝望了，竟忽然瘫坐到底，眼泪再也止不住。

顺平没有说话，呆立原地，心中一片迷茫，他刚刚抚平了伤痛，刚刚原谅了乔欣所做的一切。

他只觉得对不起师傅，这一切的祸事都是他引来的，要是没有这个女人，要是他不跑出去送药，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他转头看了看火塘，火塘里没有火焰，老花匠仍在抽着烟，好像整件事都与他无关，又好像他早已知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