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第二十二章 一桩早婚

赶集结束，他们买齐了过年需要的各种东西。最后，他母亲给他姥爷买了一箱白酒和几盒点心，顺便给他二舅舅家买了点过年礼品。

等进了屋见了面，焦安面无表情地跟见到的所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翻看他表弟的小学课本，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他姥爷坐在旁边的一张长椅上，腿边依靠着他的小孙子。他父亲跟他姥爷一边抽烟，一边着随便聊着在外打工遇到的事情。

他二舅舅坐在焦安对面，瞪大了眼睛听他们说话，他几次想插嘴，也没插进去，没人愿意搭理他。焦安嫌看他一眼都是多余。

他二舅妈非得让他们留下吃午饭，他母亲站在院子里跟他二舅妈说着话，聊着家长里短和在外打工的辛苦。

随后她们也进屋坐下，他二舅妈问焦安：“你在县城上学多久回来一趟呀？平时回来你也不到我家来。你来了我还能给你做点好吃的改善改善。看你都瘦了。”

焦安只是随便应和着，也不想跟她多说话。他想坐一会就赶紧回家去。

过了一会，他趁着二舅妈进厨房准备午饭，就出去跟母亲说：“等会我们回去吧！”

他母亲看他不乐意，就进屋跟他父亲也说了回家的意思。他父亲说道：“这才来一会，回去那么早干啥？一年也来不了几次。吃完饭再回去。”

他二舅妈拿着抹布从厨房走了出来，也附和道：“这都快晌午了，出门刚回来，哪有一来就走的呀！一个都不能走，留下吃饭。”

焦安执意要走。便跟父母打了个招呼，就转身走出了屋子，准备回家去了。他父亲扯着嗓门朝他说道：“长这么大了，还上了那么多年学，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不懂事？非得嚷着回家，你回去有啥事咋的？”

他母亲和二舅妈一直撵到大门口，怎么也拽不住他。最后只能看着他走远。

他父亲见如此，说道：“他走就走吧，不管他了。”

从小到大，这样的亲戚关系，对他的成长，尤其是性格也明显带来了一些不好的影响。尤其是从他上初中开始，见了以前的熟人，越来越不爱说话了，性格逐渐变得内敛。很多时候，他喜欢独来独往，喜欢闷声琢磨事情，甚至有些厌恶大人的世界。

他心里知道，天底下的亲戚不尽然都是这个样子的。他也见到过别人家的亲戚，跟自己家的简直天壤之别。

年前的天气很好，没有一点风，从陈家庄走回江下村的路上，他被太阳照了一路，到村口的时候，竟然出了一头的汗。

他穿过干渠上的板桥，正要往他家在的那条巷子拐，一抬头，瞥见一个满头黄发的女孩子正远远地跟他摆手。他立刻停住了，等那人走近了他才看清，原来是焦卫。

她又变了不少。头发全都染成了金黄色，耳朵上晃着珍珠耳坠，脖子上挂着细细的一条金项链，口红是粉色的。她外面穿了一件黑色的皮外套，下身是一条棕色的方格子花裤，脚上穿着一双高跟鞋。

焦安看到他，忍不住笑了，说道：“你这弄的跟个油画似的。”

她知道焦安在取笑她，就尴尬地打了他一下，笑着回应道：“啥油画？不好看吗？”

他看着她，依然忍不住笑着说：“好看好看，你自己觉着好看就行。别管别人咋说。”

他接着问她：“你啥时候回来的？这是去哪？”

她用手挡了挡斜到她脸上的阳光，换了个方向站定，说道：“我去咱四婶家看他们打牌去了。我上周三回来的，你应该刚放假吧？”

他说道：“是啊，刚放假两天，也没怎么出来，刚去我姥爷家了。”

说着，焦卫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他看。又凑到他边上说：“你看这照片上你认识几个？”

焦安接了照片，看到照片上一共六个人。

中间两个明显是一对新人，应该是在婚礼期间拍摄的。他一眼就认出了新娘子是吕萌萌，她胳膊下面还拄着一只拐。新郎他也熟悉，是李龙龙。左边的两个人，一个是焦卫，一个他很眼熟，却记不得名字了。右边的两个人，一个是张煦，另一个不认识。

焦卫笑着说：“我边上那个是张闪呀！你之前还人家是白脸鬼，她现在是不是比之前好看多了。”

她又指着张煦旁边的那个人说：“这个是李小月，这几年她变化挺大的，我也差点没认出来。”

焦安有点惊讶地问她：“吕萌萌怎么拄着拐？她和李龙龙怎么走到一块去了？”

焦卫眯着眼抬头瞅了一眼，说阳光太刺眼了，让他去她家院子里坐一会，好慢慢跟他讲。

焦安便跟着到她家去了。

他大婶子正在忙着炸油条，看到焦卫回去了，就站到厨房门口冲她嚷嚷道：“我炸油条都忙死了，你上哪浪去了？赶紧把堂屋柜子里的笸箩拿过来！油条放不下了！”

她一说完，就看到焦安也进了院子，赶紧笑着说道：“安安，多久没来我家了？我听你妈说你放假了，也没见着你。”一边让他往厨房去，说给他拿油条吃。

焦安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就走到厨房门口，正看到他大叔坐在地锅边上烧火。他大叔一边烧火，一边笑着跟他说了几句话。她大婶子递给他两根，他只要了一根，在一旁吃起来。

焦卫捧着了笸箩进了厨房，在油锅边上的竹筐上放稳，她嫌屋里太热了，油气哄哄的，就又赶紧走了出去。

焦安也跟着走了出去。跟着她往平房顶上去了。

她接着跟他说道：“吕萌萌高中没考上，就去读了个中专，第一学期的时，一天晚上返校刚好下大雨，他在学校门口过马路，被一辆面包车给撞了，左腿的大腿骨断了。好在面包车没有逃逸，还把她送到了医院。最后，通过监控，交警判定面包车负主要责任，赔了一笔钱给她。出院以后就再也不能正常走路了。她本来休学一年的，但后来没再去了。就一直在家里呆着，哪也去不了。”

她继续说道：“李龙龙跟他表哥比较熟，就是之前在学校很横的那个刘向东。他从刘向东那里听说了吕萌萌的事，就替她感到很惋惜，因为在学校的时候，他就知道吕萌萌，觉着她是好女孩，而且长的是他喜欢的样子。刘向东觉着李龙龙人还不错，就介绍他俩通过电话认识了。慢慢地，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李龙龙今年暑假中专毕业以后，就打算娶她。他十九岁，吕萌萌刚满十八。就在上周，他俩刚在镇上办了婚礼。”

焦安点了点头说：“她嫁给李龙龙也挺好的，他是个靠谱的人。”

焦卫边点头边说：“是啊，她以后算是有个依靠了。之前初中几个玩的好的姐们都去参加了婚礼。大家这几年变化都挺大的。”

她话题一转说道：“李龙龙还跟我打听你呢，问你现在怎么样。我跟他说了你在一高上学。”

焦安一想到李龙龙，就禁不住想起李星来，李星曾经跟他说过，在学校吕龙龙是他最好的哥们。

不知道李星现在的情况如何，也很久很久没有过他的任何消息了。他想了想，还是问了焦卫：“李星去参加婚礼了吗？”

焦卫看了焦安一眼，说道：“没有，我问了李龙龙，他说李星他们家搬到省城去了，他在省城开了个洗车店。他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了。结婚的时候有告诉他，但他没有去，只是托人带去了份子钱。也不知道那家伙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焦安没再问下去，这时候太阳已经快到头顶了。他说要回去了，焦卫就跟着他从房顶上下来了。临走的时候，焦卫给他拿了两包槟榔，说是从深圳带回来的。

焦安接了东西，跟他大叔大婶子一一打了招呼，就出门回家去了。

临过年的时候天气一直不错，风很少，但早晚还是非常的冷。即便中午有太阳的时候，气温也只不过几度。

整个寒假里，焦安除了过年那天，他跟家人通宵看了春晚，其他时候都是跟在学校一样早睡早起。

白天的时候，他除了年前那次跟父母赶了一趟集，去了一趟陈家庄，他再没离开过村子。偶尔会到几个叔叔家串门，也几乎没怎么再出过家门。

他在家里的这些天，让他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的整理一下思绪。他不想再回忆家里的这些乱糟糟的事情，便从小学开始回忆他在学校的时光，经过初中，然后高一，高二，过去的一幕幕就在脑海里放电影似的。

过去的很多时候都他令他感到压抑，尤其是在内心情感上，他没跟任何一个人表露过。他又想起李星，又从李真想到李青，还有元旦那天在公园遇到的钟振宇……想到跟他们有过的交集。

过去的已成定格，未来一切都未知。他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怎样。他只想赶紧结束当前压抑又难熬的日子，他想赶紧考上大学，这样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只有离开这个地方，或许他才能做他想做的事情，爱他想爱的人。

他成天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很少说话，父母也不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就由着他做自己的事情。这样一天天日子过的也飞快。

一转眼到了快要开学的日子。他父母打算等他去了学校，在家过了正月十五再去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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