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氏璧传 第九章

今日是大朝，文武百官，各氏族老臣，齐聚在楚王宫中，不时的小声议论着什么。内臣一声宣告，顿时鸦雀无声，楚怀王威严的坐在了王座上，按照惯例，命毗人宣读完一堆冠冕堂皇的话之后，朝会便正式开始了。

张仪早早的在宫门外等候，田文恭恭敬敬的站在他身后，这时屈原走了过来，行了一个大礼说道：“昨天屈原话语过于鲁莽，先生切勿怪罪。”张仪笑说：“屈子性情中人，又是出于一片赤胆忠心，我怎会怪罪于你呢，屈子不要多心了。”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屈原就跟随朝会的官员进去了。

宫门外的场地上停住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此人中等身材，四十岁上下，满脸胡须，双目有神，穿着一身枣红色并绣着金色花纹的长袍，腰间配着一把宝剑。只见他大步流星的朝宫门走来，见到张仪愣了一下，立马拱手寒暄起来：“张子别来无恙，我来楚国也有几日，不成想今日才碰上。”张仪只是笑着没有说话。“你我一别数年，怎么还没混得一官半职啊，不要太清高了，你这臭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哈哈哈……”说完扬长而去。

田文问：“这是谁啊？”张仪说道：“他叫公孙衍，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朝中内臣宣告：“传魏国丞相公孙衍！”只见他解下了配剑，可以穿鞋走进宫殿，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走了出来，带上了剑，脸上无比的傲慢，看也没看张仪，径直走去坐上马车，缓缓的驶离了王宫。

张仪心想，这合纵之计谋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这时传张仪入朝，张仪脱去鞋子，虽然他不配剑，但他还是把玉管解下来交给了田文，小步的走了进去。走到中央跪下行礼，口说：“客卿张仪，见过楚王。”

楚王说：“张子起来吧，今日是大朝，你跟寡人说好的变法，准备的怎么样了，说说吧！”张仪回道：“启禀楚王，张仪愚笨，逞一时口舌之快，后悔至极，还望楚王赎罪。”满朝文武一阵小声的议论，还传来几声讥笑。楚王泄了气，郁闷的说道：“张仪，你可知道，你也算一代名士，不会以为你一句后悔的话，本王就放过你吧！“”张仪深知自己欺君，不求能全身而退，但臣愿举荐一位比张仪更合适的人，”张仪故意顿了一顿，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楚王目光转向了自己，忙低头接着说：“此人在变法诸事上有过臣而无不及，况且此人对楚国土地和人民一腔热忱，是很多人所不及的。“

此时朝堂上又是一片窃窃私语，楚王扶着脑门斜靠在王座上，等众臣安静之后，面无表情的说：“说了半天，此人是谁啊？可在这朝堂之上？”“王上英明，此人正是三闾大夫，屈原!”张仪刚说完，满朝堂一阵哄堂大笑，全部的焦点都集中到了这个胸怀大志的年轻士子身上。

屈原恭恭敬敬的站着，待笑声慢慢平息之后，大步来到朝堂中央行礼，说道：“三闾大夫屈原叩见王上。”还没等楚王说话，景悟大将军就说道：“三闾大夫，不就是个教书先生嘛，军政大事不是儿戏，你还是回去好好教那些王孙公子读书吧！哈哈哈！”屈原没有理会，稳了稳心神，说道：“敢问王上，做为一国之君，您觉得累吗？“楚王一愣，坐直了，说道：“此话怎讲！”屈原说：“朝堂乃文武百官参政议事的地方，可总有一些人不知深浅，目无王上，至高低尊卑于不顾，王上以为该罚还是不该罚？”说完看着景悟的脸。屈原接着说：“王上心里肯定觉得该罚，但要执行起来又觉得于心不忍。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事不是楚王该管的事，所以说王上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但事办不好，而且自己也会力不从心，徒生烦恼。”楚王问道：“那什么是寡人该管的事呢？”屈原回道：“发现人才，重用人才。”楚王略有所思。“昔日齐桓公识得管仲，九合诸侯，称霸中原；越王勾践得范蠡，屈膝忍辱，卧薪尝胆，最后一举灭掉吴国，完成了复仇大业；秦孝公重用商鞅，推行变法，短短十年，收复河西之地，从此一战成名......无论哪个君王，只要识得一个大才，内可整治官纪朝纲，外可制定征讨伐谋，内外皆治，这坐着不就轻松了嘛。”

楚王又问：“那寡人应该怎么做呢？请先生教我！”

屈原脱口而出：“依愚臣之见，当下紧要，是向中原各国广发《招贤令》，引天下士子尽来楚国，只要能做到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楚国必可大治。”

楚王已经是兴高采烈，眼神放光，刚要授命于屈原，没想到昭氏族长老一声断喝：“竖子！你这是大逆不道啊，你这是要陷我大楚于水深火热啊。“只见昭长老摇头顿足：”当初吴起之乱，老臣现在还如鲠在喉啊，外人，做不得我大楚的主啊，前车之鉴，王上不可不防啊！“此时堂上一片附和之声。

楚王慢慢靠在了王座上，看着张仪站在一边低头不语，又看了看屈原，屈原已是面色通红，呼吸有些急促，但他强装镇定，强颜欢笑，向昭长老一揖说道：“难道秦国变法都是他们自己变的吗？商鞅乃卫国人，这天下尽人皆知。区区秦国不过西陲之地，我大楚容纳百川，还容不下你所谓的外人吗？”

此时满朝文武鸦雀无声，昭长老忽的躺在了地上叫嚣起来，痛哭流涕，鬼神动容。屈原被他的这一举动吓得不轻，不知所措，屈氏长老也是有气不敢出，只能闷声叹气。

昭长老折腾了一阵，手捂胸口，表情痛苦，昭阳立马命人将他抬了下去，朝堂之上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尴尬之极。楚王走下王座，走到文武中间，这脚步声缓慢而沉重，在这朝堂之中回响。楚王看着众臣说道：“好了好了，我大楚天府之地，人才辈出，何须引用他国之人，”说完转向屈原：“我看屈氏族中就有一个嘛，”说完拍了屈原三下肩膀。随后内臣一声“退朝！“朝会就这样结束了。

走出朝堂，屈原一直紧张不安，张仪说笑着：“今天屈子有胆有识，我看楚王已经心有所动了，我这颗脑袋可以在我的脖子上多待些日子了。“说完看见屈原若有所思，不解的问道：”怎么了？“屈原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心中总觉得不解。“张仪问道：”有何不解呢，说来听听。“屈原答道：”临退朝时，楚王深深的拍了我三下，你说……“张仪认真的思索着，屈原也在掐算着手指。急着回家的田文，突然冒出了一句：”楚王是不是想让屈先生今夜三更再议呢？先生，天不早了，咱快回家吧。“张仪与屈原对望了一眼，屈原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个张仪的伴童，可田文只顾拽着张仪回家去了。

张仪田文终于回到家中，张仪有些恼怒，说道：“你怎可在屈子面前如此失礼！“田文跪下说道：”刚才先生的玉管差点被人抢去。“张仪反问：”是谁敢在朝堂之外干这等下作之事？“田文忙说：”我也不认识，只见那人看见玉管就爱不释手，要不是我咬了他，定要他夺了去。“张仪这才笑了起来，摸着田文的头说道：”好了好了，你做的很对，去找璋儿玩去吧。“张仪待田文走后，拿着玉管若有所思。

屈原待到将近子时，真的去面见了楚王。

在楚王宫偏殿的书房中，楚王侧卧在榻上，只有一个宫女在轻轻的给他捶腿，烛台上的火光调的很小，香炉里也早已燃尽。

屈原立即跪拜，楚王半天才睁了睁眼，说：“寡人这几日头疼不已，不得好梦，你此时入宫求见，是何用意？”屈原回道：“今日退朝，王上重重的拍了臣下肩膀三次，臣深明王上之意，于是臣今夜求见王上，请王上示下。”

“嗯？——”楚王慢慢坐起身，忽的站起来，眯缝的眼睛一瞪，说道：“屈原，你不要自作聪明，你若是敢谈改革变法之事，立刻就滚！”

屈原不慌不忙的说道：“世人都羡慕王上是一国之君，但却少有人知道，一国之君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当，偌大的宫殿，却不得好梦，高高在上，却无人推心置腹……臣之所以搬进兰台宫，就是想离王上近一点，愿能为王上分忧，以报王上知遇之恩啊。”

楚王一声不吭，阴沉着脸却慢慢坐了回去，于是屈原壮着胆子接着说：“臣知道楚王为何头疼，”楚王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王上，楚国历经坎坷，传到您手已经有七百多年，民心所向，国库充盈，疆土已西抵巴蜀，东至入海，如此遗产，既令人垂涎，又令王上不安吧。王上即位不久，定是雄心勃勃，想有所作为吧。想有所作为，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吧。”

楚王一锤床榻站了起来，长叹一声说道：“是啊，寡人好想让父王看见我能行，好想他在天之灵能知道寡人，是可以治理好楚国，可以胜任一国之君的啊！”

屈原看见宫女正在剥鸡蛋，因楚王有腿疾，一遇上阴天下雨，必须在睡觉前用剥了皮的熟鸡蛋敷一下膝盖。屈原顺手拿了一个还未剥皮的鸡蛋，对楚王说道：“敢问王上，如何才能将这鸡蛋立于桌上不倒呢？”楚王看了看，沉默不语。只见屈原“啪”的一声，将鸡蛋立在了桌上。

屈原意气风发，越说越起劲，只见他指着鸡蛋说道：“倘若把楚国比作这一枚鸡蛋，楚国要立，就只有打破。当今天下，群雄割据，战争不断，各国纷纷变法图强，以谋求长存之道。其中最成功的当属秦国商鞅变法，然秦国虎狼之势，以窥中原之心昭然若揭。山东六国人人自危，纷纷举旗合纵以抗之。然臣以为合纵不足以抗秦，而只能拒秦，只要秦国出不得函谷关，就会形成一个短暂的稳定局面，而楚国若能抓住这个机遇，变法图强，到时称霸诸侯，灭六国一统天下，此等功绩足以告慰先王，甚至历代楚王都望尘莫及啊。”

楚王似有疑问，说道：“楚秦之好已有二百多年，寡人不想处处针对秦国。”

屈原急着说：“当下已是大争之世，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楚秦表面看似和平，实则暗流深涌。张仪发现的那批潜入的秦贼就是警告王上啊！秦国通过变法，实力在不断强大，野心在不断膨胀，而我们却安于现状，固步自封。长此以往可想而知……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与其让秦国打破我们，不如我们自己打破，毕竟从外打破，是毁灭，而从内打破，才是新生啊！”

“好！”楚王终于斩断疑虑，大声说道：“明日我即宣布，大楚革新旧制，变法图强！”

屈原跪拜：“王上圣明！”

楚王扶起屈原，高兴的说道：“若真如屈子所说，寡人称霸中原之时，定要以诸侯之礼待之，屈氏族人全都封官拜爵，食邑千户。”

屈原笑说：“到王上称霸中原，一统天下之时，只要给臣下一辆马车，能跟随王上巡视九州，就觉得心满意足了。”

楚王大喜，“好啊！好啊！”刚要拍屈原的肩膀，又收了回来，君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明日朝会，楚王既宣布要实行变法，并命屈原为令尹，专职变法事宜。但受到各氏族官员的强烈反对，楚王无奈，只好退一步命屈原为左徒，又命张仪为上卿，到左徒府上任职，辅助屈原制定《造宪令》。有事可自由出入王宫，无需通传直接拜见。退朝之后，屈原在小茅屋宴请张仪，屈原对这样的授命看来非常满意，只见他把酒言欢，兴奋不已，几壶酒下肚竟不觉得醉意。屈原举杯说道：“张兄这次可推脱不开了，你我当竭尽全力，誓将变法坚持到底。”张仪只得点头答应着。“你不了解当今王上，楚王其实是一位有理想的仁义之君，只要你真心实意的站在他的身边，他……王上必不会亏待于你，你就大刀阔斧的干……满朝文武各怀鬼胎，你我就是王上的左膀右臂……”屈原滔滔不绝的说着。

屈原转眼看着田文，对张仪说道：“张兄，你这伴童聪慧过人啊，要不是他一语道破，还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张仪说道：“这都是屈子口才过人，区区小儿岂可贪功啊。”屈原说：“整日陪伴张兄，定是学得张兄一二，长此下去，今后定是治国的大才啊，到时哪儿都别去，就留在楚国，我保你建功立业，娶个公主当媳妇儿啊！哈哈……”田文被说得不好意思了，低着头害羞的笑着。

“实不相瞒，”张仪说道：“田文明着是我的伴童，实际上他，也是我的师弟，”屈原很是惊讶，问道：“难道他也是鬼谷子的弟子？”张仪点头。屈原不禁上下打量起田文来。又喝了一阵儿，屈原不经意看见张仪腰间的玉管，问道：“张兄，可否借你腰间之物一看。”张仪痛快的解下递给屈原，屈原端在手中仔细的把玩起来。

屈原问道：“张兄是从何处得到此物？”张仪也好奇，说：“此物是我出师下山，临别时鬼谷老师所赠。屈子发现了什么？“

屈原答道：“我虽不识得此物，但却识得此玉，此玉外表虽不显光泽，但却紧实匀称，碧绿通透，乃上古之玉也，是通灵的宝物啊!”

田文更加好奇起来，听屈原说完，插了一句：“是啊先生，我有好几次看见它发出绿色的光，怪吓人的。”

古人喜欢玉的温润，崇拜玉的高节，上古之玉更是被捧为神话中的宝物，有助人长生不老，飞天升仙的灵性。所以古人的陪葬品中，都有各种各样的玉器。

屈原想起小的时候，听族中的老人说过，传说有个楚人叫卞和，忽有一日梦到天上有一块着火的石头掉在茫茫的云梦山中，石头冒出绿光几天几夜不止，后来卞和果然在山上发现一块碧绿的美玉并带回了家，但当地官员找到了他，砍断了他的双手将美玉据为己有。后武王即位，云梦山上古美玉的传闻不胫而走，武王大费周章得此美玉，谁知却只见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任何青铜兵刃都无法伤其分毫，遂命人扔出了宫外。至文王即位，又听说民间有人抱着美玉却整日哭泣。文王招至朝堂，见此人抱着一块一人高的石头却口口声声说是上古美玉。文王命人砍其双腿扔出了朝堂，但他却没扔这块石头。后来一晃十几年，屈氏族人意外找到上古神兵——轩辕剑。并且发现了文王这块石头的来历。原来这石头是上古时期女娲补天时遗漏的天石，后集天地灵气化身为玉，包裹在坚硬的石头外皮中。还得知上古之物只能用上古之兵开启，并且存在很大的风险，因为从里面出来的，不是妖魔，就是鬼怪。

文王最不信鬼神，他拿起轩辕剑一下就将其劈成了两半。只见金光与绿光一交会，焕发出七彩光晕像流水一样铺满眼前。劈开的石头中冒出一名男子，他的头发眉毛转眼变白，身材也在渐渐缩水。他用三只眼睛扫描着四周。这时风雷大作，乌云压顶。一道金光过后，轩辕剑从此不翼而飞，切开的石头也只剩底座，里面有一整块莲花形的美玉。后来文王着工匠精心琢磨，终成楚国之重器——和氏璧。据说和氏璧就在楚王宫中，每到清澈的星空下，如果你足够幸运，就会看见它发出神奇的碧绿的光。

田文听得目瞪口呆，已经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围。虽然张仪听过很多怪异的神话传说，但都没有这么离谱，况且还跟自己的玉管有些许关联，真实的让人胆寒，所以也不免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