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恶来 第一章 咸阳叶落

秋分，小雨。

细密如针，微凉铺面而来，散去燥热数缕。

咸阳外三十里处，一家酒馆。

上下四层，人五六。

三层角落处，一眉目如星的俊朗少年独自饮酒。

兜里钱不多了。

才从吕府拿到的一片微薄金叶儿，已经扔在了流苏阁一名叫‘绦’的女人肚皮上。

流苏阁是咸阳出了名的风花雪月之地，姑娘嫩得能捏出水来。

但苏寒山不喜欢太嫩的姑娘。

绦的绿肥红瘦，风情万种才是他最爱。

只是绦的价格很贵。

非常贵。

因为她是流苏阁的老鸨。

人过而立好几，风韵仍盛，但比不得年轻姑娘。

除了苏寒山，没人嫖她。

窗外，雨下了有一阵子。

一名带着斗笠，披着蓑衣的人在雨珠儿的敲打声中推门进入酒馆，直上三层楼，来到了独饮的少年身畔。

“城里有位姑娘想请你喝酒。”

中年人卸下来蓑衣，放置在一旁。

苏寒山眼眸不抬。

“没兴趣。”

“让她滚。”

中年男人自顾自地掺上酒，一口吞入焰火，周身寒意尽褪。

“姑娘给的钱很多。”

“能让你在流苏阁的那老女人白花花的肚皮上睡上一个月。”

苏寒山眯着眼。

“谁家的姑娘？”

男人笑道：

“提起那老女人，你就来劲，不怕死在她身上？”

苏寒山淡淡道：

“我这么年轻，要死也是她先死。”

对方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你啊……”

他从袖中掏出来一块竹片，上面记载了一个地址。

“今夜子时，你可去上面的地点等她。”

少年看着竹简上的字，皱起了眉头。

这不是秦国的字。

“在秦国，为什么要写赵国的字？”

中年男人起身，要离开了。

“你自己问她咯。”

“还有……吕相说了。”

“你这样会杀人的人，终此一生都只能为他效力！”

“只要他还活着……战场，你永远别想上。”

中年男人走了，留下少年独自一人看着窗外出神。

这世道，越来越稀奇古怪。

秦国整日里到处招兵买马，四下征募。

而他这样文武双全的穿越者，居然会落魄到做刺客。

想上战场都上不到。

真是荒谬。

…

子时，星夜皎洁。

咸阳宫外，大道辽阔，一阵萧瑟隐匿于秋风深处，吹进人的发丝。

猎猎旌旗下，漂浮潮湿的气息，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静静站在那里，月华漫过她衣袂一角，又被风吹远。

白衣少年执剑而来，翩若惊鸿。

“宫里的人说，你是秦国最会杀人的人。”

宫女颇为苍白的颜色上，留存着笑意。

苏寒山回道：

“杀谁？”

“多少钱？”

宫女伸出两根手指。

“两件事。”

“第一是私事，帮我杀了赵胜。”

“事成之后，异人这些年赏我之物全部送给你，可换百两黄金。”

苏寒山抱剑而立。

“赵胜死了好几年了。”

“你让我去杀一个死人？”

宫女笑道：

“如果他没死呢？”

苏寒山沉默许久。

“今夜月色正好，我想听听你为什么要杀他。”

宫女眼角闪烁一抹凄然。

“十一年前，我姐姐给他做妾，因为在高楼上看见了一个他的一个跛子门客，觉得他走路好玩，忍不住笑了笑。”

“结果，赵胜便杀了我姐姐，砍下了她的头。”

“母亲死后，只有姐姐疼我，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以前拿到了新衣服自己也不穿，说留着给我长大穿……”

“她死了，我在这个世上便没有亲人了。”

言及此处，她抹了抹眼睛上的红，还是勉强笑了笑。

只是笑得很难看。

没有亲人，

苏寒山听不得这话。

他独在异乡为异客。

那种孤独的滋味一旦涌上心头……

要命。

所以他喝酒，一坛一坛地喝。

所以他嫖娼，永远只嫖一人。

“赵胜在赵国，假死是为了避难，我请过不止一个刺客，有一次甚至险些得手。”

“他知道秦国有人想杀他，他怕了，于是藏了起来。”

苏寒山深吸一口气。

“第二件事。”

宫女挥袖，指引向咸阳宫内。

“异人病危，他想见你。”

引苏寒山进入了咸阳宫，拿着异人给的令牌，收了剑，苏寒山出现在了那座他从来没有到过地方，在三百盏烛火通明的殿内，苏寒山看见了卧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嬴异人。

“恶来……到啦？”

恶来，是苏寒山在吕不韦麾下的代号。

三年前，他十二岁，企图以高超绝妙的剑术破例提前从军。

但不巧被吕不韦发现了，于是成为了吕不韦麾下的食客。

吕不韦麾下有两批组织，一批在明，一批在暗。

食客是在明的组织，而在暗的那个组织……据说是由七国内的死士组成的，他们只赴死，不做他用。

这些人，没有名字，见不得光。

嬴异人认识苏寒山，也是因为吕不韦的缘故。

“大王找我？”

苏寒山行至异人面前，单膝跪地，附耳上前。

异人无力的手轻搭在他的肩膀处，白色锦缎袖中，是一对即将枯死的朽木。

他已油尽灯枯，气血败竭。

但语气，却仍是充满了让人无法拒绝的威严。

“帮我……杀个人。”

苏寒山问道：

“大王要杀谁？”

嬴异人喘息着，嘴唇干涩裂开。

“杀……嬴政！”

苏寒山侧过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视嬴异人的眼睛。

“大王，要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嬴异人笑了起来，状若疯癫。

“对！”

“帮我杀了祖龙！”

“杀了他！”

殿内已无他人，即便是异人最为宠爱的赵姬和服侍他的太监，也被他唤了出去。

烛火的光亮染在嬴异人的发丝，折叠出千百妖魔姿态，但仍不及嬴异人此时嘴角挂着的那一抹笑容，饶是苏寒山杀过千百恶人，此时也觉得后背发寒。

“大王为什么要杀了自己的儿子？”

嬴异人死死抓住苏寒山的衣服，脖子上青筋暴露，整个人出现了诡异的涨红色。

他瞪大眼，死死盯住苏寒山，咬牙切齿笑道：

“是吗？”

“他真是寡人的儿子吗？”

“都说是寡人的儿子……他也说是……赵姬也说是……他们……他们都说是！”

“他真的以为寡人不知道他和赵姬的事……”

“告诉你，寡人从来没有信过他！”

“从来没有！”

“寡人只是，只是需要他的钱！”

“寡人忍了这么多年……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死的是寡人，而不是他？！”

嬴异人双目血丝宛如蛇一样缠绕在眼球上，随时可能破裂，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浑浑噩噩的疯癫之中。

苏寒山看着他的脸许久，最后回道：

“恶来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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