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韵生 第十九章 疗伤

又到了夜晚。

奇怪的说话声，会吃人的镜子，这两晚都很不安生。如今，那以前聒噪的虫鸣都显得和蔼可亲，以天为盖地为庐也不必计较了。

尤其此时正是月圆之夜，月朗星稀，天高云淡，正是最轻松的时刻。

苏晓墨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竹簪。竹簪表面很光滑，样式不甚新奇，无非是簪头雕了一朵玉兰花，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这是她母亲的遗物，据说有特殊的意义。每当她想起母亲时，便会拿出来看一看。记得小时候也曾经问过外公，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外公每一次都是沉默不语，被缠得不行，也只是摸着她的头，告诉她，一定要保护好这簪子，这是她母亲留下唯一的东西了。

她还是不明白。外公肯将竹簪给她，必然是希望她一直记得母亲的，可又绝口不提往事。更奇怪的是，每次问及父亲时，外公只说一句“早就死了”。

苏晓墨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但总觉得外公与父亲的关系估计不太友好。她甚至偷偷猜测，会不会外公不喜欢父亲，而母亲不顾外公的反对，毅然与父亲私奔。两个人也许幸福地生活过。可后来母亲难产而死，外公才会更加厌恶父亲。也许，父亲还活着？或者，他真的死了，殉情而死？

胡乱的猜测总是没有任何答案。她抬头望了望月亮，使劲儿眨了眨眼睛。无意间瞥见庄子寻正盯着她手中的竹簪，眼神游离。

她微微朝他伸出手，那根竹簪仍在她掌心。

庄子寻见她如此动作，微微一怔，忽然明白了，她是以为他想看。其实，他不想看。因为在不久以前，他已经仔细研究过了。

他挥挥手，状似无意地问：“这支竹簪对你很重要？”

苏晓墨微微颔首：“嗯，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母亲？”庄子寻闻言，不由得坐直身子。

“对啊。”苏晓墨不太在意他的惊讶，“外公说父亲早就死了，甚至我都不知道他是谁。母亲生下我便撒手人寰，只剩我和外公相依为命。如今，连外公也下落不明，”她自嘲一笑，“我还真是个厄运人。”

庄子寻怔怔地看了看她，沉默了一瞬，笑道：“苏大夫大概还不知道，弃灵几乎都是无父无母的厄运人。”最后三个字，他故意重重咬了咬。

苏晓墨惊讶地看他：“弃灵无父无母？”

“嗯。大部分弃灵都是靠运气，哦不，靠机缘和修炼才凝出灵丹。当它有了灵丹，便会化作人形。当然，也有例外。有一些特殊族类就算凝出灵丹，也只是拥有更强悍的灵力，并不会让它化为人形，比如说火铜白魈。不过，它们的灵丹和灵力并不能遗传。也就是说，就算普通白魈修炼出了灵丹成了火铜白魈，它的后代可能还是普通白魈。”

苏晓墨没听说过这些，彻底被他的话吸引住了，认认真真地听他说。

“这类弃灵也有优势，它们比其他族类更容易凝出灵丹。劣势就是即使有了智慧，也始终不及人。”庄子寻如同教书先生一般，继续介绍，“像雪落、阿英这样能够凝出灵丹化为人形的弃灵，大概不会遇到太多同族。他们的父母可能只是极普通的动物或植物。所以我才说，弃灵几乎都无父无母。”

苏晓墨知道他是想安慰自己，却因他的话而更添几分落寞：“所以，他们都不能感受到亲情吗？”

“亲情？”庄子寻仔细想了想，反正自己是没感受过：“也有例外情况。有的弃灵会用自己的灵力与精血，在体内蕴养胎儿。不过耗费灵力太多，这样几乎是一命换一命的做法，除非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否则一般没有弃灵会这么做。”

苏晓墨默默地咀嚼他的话，一命换一命。她的母亲也是用自己的命换来了她。她想起小时候，每次外公教她练功或医术时，总是特别严厉。外公是否也曾怪过自己，害他失去女儿吗？

一念及此，她赶紧使劲儿摇了摇头。外公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怎么能那样想呢！

就这走神的功夫，庄子寻不知何时竟站在她身后，抬起右手悬于她头顶，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于是，当苏晓墨无意间低头时，便看到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叠。右手？模糊的影子勉强辨认出，那是他的右手正高高举起。

好似一道闪电照亮夜空，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回身去看。

庄子寻没想到她会忽然起身，右手还傻乎乎地举着。

他始终没有忘记大仇，他更不会忘记他为什么一直跟着苏晓墨。她的身上绿色灵力是他的，他必须要拿回来。可竹簪检查过了，里面蕴藏的灵力早就没有了，如今只好硬生生从她身体里抽出来。

可偏偏此时被发现了，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决，暗暗运起灵力，右掌化平举为立推。就算是杀了她，也要拿回来。

“庄子寻，我想到了！”苏晓墨哪里知道庄子寻想杀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惊天发现里。

她紧紧握着他的右手，急道：“来不及了，柳清客有危险，咱们快去帮忙。解释的话路上再说。”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柳清客那个方向追去。没跑几步，就听身后扑通一声。

苏晓墨扭头一看，只见庄子寻一手按住胸口，单膝跪地。她赶紧跑过去，蹲下来抓住他的胳膊，问他：“你怎么了？”

庄子寻能感觉到身边有人说话，却缥缈不清。他全身的的筋脉如火烧一般，连灵丹也饱受烈火焚烧之苦。眨眼间额头已经布满汗珠，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慢慢滑下，在下巴聚集，缓缓滴落。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苏晓墨见他眉头紧皱，脉搏紊乱，没想到他痛苦到说不出一个字。

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双手结印，以问神诀催动体内灵力。双手从头顶起式，画出一个圆圈，七七四十九根银针均匀地围为一个圆圈，就那么悬空漂浮着。

她双手分别从左右朝着庄子寻一挥，四十九根银针就整齐地分布在他的身体周围。再次双手飞快结印，碧色光芒骤然一闪，四十九根银针便一起刺入庄子寻的各大穴道。

她不敢停下，赶紧上前一步，左手护在胸口，右手食指指尖虚点在庄子寻额头。

问神诀是苏家秘法，比灵心心法不知道高明多少倍。可她根基尚浅，灵力损耗实在有些不好受。她勉力维持呼吸平稳，额头见汗，指尖颤抖。她还是毫无保留将灵力借灵针输送到庄子寻体内。

小半个时辰，她已经感觉到体内的灵力消耗殆尽。庄子寻的眉头已经舒展开，呼吸似乎也平稳了。她缓缓收回右手，再提起最后一丝力气，以灵力操控着四十九根银针离体。双手一合，银针便聚在一处。

收好银针，她想上前查看庄子寻的情况，可眼前一黑，耳边嗡地一声，整个人竟直接倒在了地上。此刻方才觉得浑身酸痛，哪里还有一丝力气。

她静静趴在地上，慢慢调息。待耳边渐渐响起粗重的呼吸声，她才轻轻张开眼睛，眼前的绿树小草逐渐清晰。

苏晓墨这才咬着牙爬起来。庄子寻还是保持打坐的姿势，不过脸色和脉象都好了许多。看来不需要太久，他就能醒来。

她随手捡一根树枝，在地上留言：柳清客有难，速来会合。

临走之前，苏晓墨检查了周围环境，确认应该没有危险，这才离开。

她刚一离开，庄子寻就睁开了双眼。他眼神晦暗不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到，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到身体里的灵力似乎充盈了许多。

他忽地一笑，暗道：苏晓墨啊苏晓墨，看来不必杀你也能拿回我的灵力了。一低头，正看到地上那行字，随手一挥，字迹消失不见。他几个闪身，也消失了踪迹，可他并没有去找苏晓墨。

庄子寻如何想的，苏晓墨完全不清楚。她也不会知道，自己救人的本能竟然无意间救了自己一命。此时，她只想赶紧找到柳清客，因为他身边的“雪落”是假的。

幸好他们分别的时间并不长，也没有加速赶路，应该距离不远。可是当她朝那个方向追的时候，还是听到了打斗声。在寂静的夜里，听到自己因为狂奔而加重的呼吸声，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似乎又听见了自己的说话声。

“为什么不离开？”

“赶紧走啊！”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还是有点害怕。不过，打斗声就在前方，她不能退缩。

于是，当她终于赶到，就看到柳清客目露凶光，一剑砍下了“雪落”的头。

爱之深，责之切？苏晓墨吓得一个急停，直接仰面躺倒。

柳清客的身手是真不错，在她的后脑勺快要贴地时，一个闪身过来，右手伸手扶住她的后脑。左手抓住她的胳膊，微微用力，就让苏晓墨稳稳站好了。

“咳咳，”苏晓墨尴尬到有些脸红，本是来救人的，没想到还要被人救。于是，她假装淡定地解释，“我刚刚想起雪落应该是假的，担心你有危险，这才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柳清客微微颔首，目光灼灼。

“我，我……”苏晓墨被他的眼神一晃，不由得有些结巴，“哦，对对，是耳坠。你说过，两只对在一起，是月圆。可我记得，她戴上以后，两只月牙是相同的方向。这样的话，对在一起是会重合的，不可能是圆形的。”

她也不管柳清客面色凝重，只顾着自己说：“说起来，还要谢谢庄子寻，要不是他抬起右手，我还没想到……喂，你去哪？”

“回敬元村！”柳清客脚步不停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