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念兮 第五章 生日宴（下）

生日宴（下）

封辛家就在隔了两排别墅的后面，院子里种满了法国蔷薇，修的整齐的灌木丛，比蒋家还要雅致些。

今日生日，封家的门口挂着各色气球，金黄色的充气字母写着“HAPPYBIRTHDAY”，十分高调。

封辛站在门口，招呼着不断前来的客人，身旁还立着一个少年，看起来比封辛稍长一些，两个人均穿着白色西装，打着黑色领带，远远望去，颇有几分陌上公子之感。

“那个就是封侑，封辛的哥哥”蒋月兮低声告诉莫念，他仍旧在生气，脸绷得紧，说话时也不看她。

“他不在我们学校”莫念印象中似是没有在学校见过他。

“他比我们大三岁，已经上大学了”蒋月兮说完，不再同莫念说话。

此时二人已经走近，蒋月兮把手里拿着的大盒子递给封辛，“生日快乐，bro”

封辛默契的与他来了个击掌，目光落到莫念身上，眼神中添了几分惊喜。

“生日快乐”莫念将自己准备的卷筒递给封辛。

“这是什么?”封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长卷筒。

莫念刚想回答，却被一道有几分锐利的目光吓了一跳。

“小鱼？”封侑讷讷的开口，声音带着几分不安。

他自然听封辛提起过这件事，心里有了准备，却还是在看到莫念的一刹那，如雷击般动弹不得，全身起了细细的一层鸡皮疙瘩。

“你好”莫念没有回答，礼貌性的打了招呼。

封侑眼神中的闪躲被莫念捕捉到，她笑着迎上那目光，想要多读懂些什么。

“后面再跟你细说，我们先进去了”蒋月兮似乎不想对封侑再解释一遍，推着莫念的肩膀往里面走。

走了一段，莫念回头望去，封侑的目光还追随着她，见她转头，不自然的别开了目光。

这是莫念从不曾参加过的聚会，即使之前有去过同学家的生日会，也不过是小城市人的欢腾，一个小馆子挤满了同学，大家热热闹闹吃个饭拍个照也就结束了。可是封辛家的这种，莫念连想象都想象不到。精致的小点心模样可爱的摆放在雕花餐盘里，果汁、红酒、各类啤酒被分门别类的摆放在晶莹的容器内，连杯子都镶着小巧的奥地利水晶，在照进玻璃窗的阳光下闪着点点光亮。

“你先拿些吃的，我去打个招呼”蒋月兮拍了下她的手臂，便钻进三三两两的人群中。

“他果然生气了”虽然一直努力忽视，但终究还是多了些不安，莫念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气。

莫念被留在了人来人往的客厅里，周围都是陌生的面孔，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在偷偷瞄她，转身与身旁的人耳语几句。

“你就是新的蒋不渝？”一个傲慢的女声在莫念身边响起。

莫念看向声音的方向，是一个长发鹅蛋脸的女生，看起来与她年纪差不多。

“不好意思，你是。。。”莫念试着问道。

“看来真是假的，连我吴萌萌都不认识”那女生长得算不上漂亮，眼神带着傲慢和对莫念的鄙视，让她这张脸显得更加刻薄。

“雾蒙蒙，大太阳天你出来干嘛？”岑凌楠的声音插进两人谈话间。

“大马猴，今天动物园又没休息，你出来干嘛？”吴萌萌也不甘示弱，插着腰怼了回去。

“出来看你丢人现眼啊”岑凌楠大眼睛瞪着吴萌萌，大概是眼睛太大的缘故，看着还真有几分威慑力。

“今天要不是我们家封侑的弟弟过生日，我才懒得过来”吴萌萌夹起一块巧克力蛋糕，将蛋糕从前到后打量了一圈，嫌弃的又放了回去。

她走到莫念身旁，故意哼了一声，眼皮没再抬起来看过一眼莫念，晃着走到了别处。

“念念，别理她，公主病重症患者”岑凌楠颇有几分嫌弃地道。

“她就是吴家的那个姑娘？”莫念听蒋爷爷提起过几次，有些印象。

“对啊，也不知道封侑被什么糊了眼睛，竟然喜欢她”岑凌楠翻着白眼道。

“你说封侑和她是情侣吗？”莫念终于反应过来这个八卦。

“不提不提，扰了心情”岑凌楠扬手道。

这一扬手，正巧打到了从后面过来的封辛，封辛捂着脸道“大马猴，你能耐了，打寿星！”

“你们一家子眼神都不咋好”岑凌楠把还带着的气撒到了封辛这里。

“这是怎么了？”封辛揉着痛处问。

“说你哥呢呗，怎么就看上了吴萌萌？小时候大鼻涕流到嘴里都能咽下去的女孩，亲的时候真的能下去口吗？我看你哥就属兔子的，专吃窝边草”岑凌楠突突突机关枪似的吐槽。

“他不就吃了吴萌萌吗？”封辛有些好奇的问。

岑凌楠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白，咬着下唇，支吾着道“你家有喝的没？我这光说话了，嘴都干了”

“我这听你骂完我哥，还得给你润喉？”封辛嘴上这么说着，却是伸手给他去拿了果汁。

“叶沐阳呢？”岑凌楠伸着脖子瞧。

“在楼上呢，月兮刚买了一套游戏机给我，我看啊，就是在我手里合理化一下，我还没拆，俩人拆开就上楼玩去了”

“又偷摸玩，忒不地道”岑凌楠拉着莫念，说“走吧，咱俩也去看看”。

房间里，几个男孩子聚在一起，盯着屏幕看的聚精会神，连他们上楼也没人回头看一眼。

人群的正中央，是两个奋力按着游戏柄的少年，西装外套被他们随意丢在一旁，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一脸认真的玩的火热。

“我说你俩也忒不够意思了，躲这儿玩起来”岑凌楠一嗓子开辟了一条路，围观的男孩们看了眼岑凌楠，后又将目光齐齐的扫向莫念。

他们的目光很像扫描二维码的机器，总是整齐划一的上下打量着，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扫描出假冒蒋不渝的蛛丝马迹。

“大马猴，这个游戏绝了，超级赞”蒋月兮根本没有看岑凌楠一眼，却是对着空气兴奋着。

“我和月兮打到第四关了”叶沐阳补充道。

“月兮你不厚道啊，你把你妹妹丢楼下合适吗？”岑凌楠说话间，用眼神挨个警告着那些男孩们的目光。

蒋月兮似乎想起了什么，握着游戏手柄的手明显慢了下来，叶沐阳趁着这个空档，KO了屏幕中的蒋月兮。

蒋月兮有几分恼，“再来！”

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看岑凌楠，也不看莫念。

岑凌楠自然看不出两个人在闹别扭，只当蒋月兮沉迷游戏，转身安慰莫念道“别理他们，我去拿果汁我们喝”说完，屁颠屁颠下楼去了。

“蒋不渝？”人群中的一个男孩怯生生的问。

莫念看向他，个子有些矮，五官清秀，眼角有一颗泪痣。

莫念盯着那颗痣看得出神，长在眼角处，小小一枚，老人家讲，这是一颗情痣，此生要为情所苦，为情所伤。

“你真的是蒋不渝？”见莫念呆愣在那里，男孩又问了一遍。

莫念点点头，蒋家小姐的死并没有对外发讣告，除了院里的人和一些关系极亲密的同僚，其他人并不知情。

人都是有八卦心的，那些想往外传的人，多少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蒋家的关系网在N市可谓支脉繁复，再说这种事情，蒋家不想声张，就真的不能声张。

显然这个男孩不是大院里的，他将她认成了蒋不渝。

“你还记得我吗？”男孩有些开心，满怀期待的看着莫念，眼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相遇而变得异常闪烁。

自然是不记得的。

“我是苏恩泽”男孩报上名字，热切的等待着对方眼中也燃起烟火。

然而，却是女孩茫然的摇头。

“小的时候，你去过B市吧，你当时在你外婆家”苏恩泽努力的帮她回忆着。

莫念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苏恩泽所说的B市，就是莫念从小生活的地方。

“你在春风小学读书吧”见莫念仍是一脸迷惑，苏恩泽不断的给出信息。

这次她可以确定，这个男孩，她真的不认识。

但是，蒋不渝到底有没有在春风小学读过书，她却是拿不准的，莫念只能装傻充愣的忽闪着大眼睛，微笑着，模棱两可着。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们一起上下学，后来你回到N市，害我伤心了好久”

“好久不见”莫念憋了半天，只能应了这一句。

“这次我家搬过来了，我们以后又可以一起了”苏恩泽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聊什么呢？”岑凌楠拿了两杯果汁上来，正撞见莫念和苏恩泽在聊天。

“你好，我是苏恩泽”苏恩泽摆了摆手。

“你就是新搬来的苏家少爷?”岑凌楠一边将果汁递给莫念，一边寒暄着。

“刚搬过来，还没有去拜访各位，实在失礼”苏恩泽微微颔首，礼貌周到。

“听闻您父亲刚提了一级，恭喜”岑凌楠大概也是被他带的，言语间恭敬了不少。

“谢谢”苏恩泽目光又重新落到了莫念身上。

“你们。。。认识？”大条如岑凌楠，也从苏恩泽炙热的眼神中读出了些许。

“我们小时候是朋友”苏恩泽道。

岑凌楠一愣，眼睛在两人间穿梭，莫念知道他的疑问，用口型说道“小鱼”

岑凌楠恍然，“哦，朋友啊，真巧”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冰和火交织的味道，莫念不敢随意开口，岑凌楠更是不敢乱说话，三个人同时沉默着。

“要切蛋糕了，我们下楼看看吧”岑凌楠大概用了所有脑细胞才转移了话题，又冲着打游戏的两个人喊了一声“别玩了，下楼吃蛋糕”。

说完，拉着莫念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楼下，封辛正在众人的围绕下拆礼物，他旁边站着封侑和吴萌萌。

“封辛，这个是我送你的”吴萌萌眉眼挑起，她很喜欢说话时梗一下脖子，人为的带出些傲慢来。

封辛礼貌的接过，“谢谢”转手想要放到旁边。

“拆开看看喜欢吗？”吴萌萌催促道。

封辛有几分不自在，周围人围着，不好驳了面子，还是将盒子拆开了。

盒子不大，里面是两枚小巧的陀飞轮样式袖扣。

“哇，是Tateossian”人群中有女生惊呼。

吴萌萌对这个反应很满意，他们这些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昂贵并不算什么，心意和巧思才是大杀器。

封辛将盒子盖好，“我非常喜欢，谢谢”，笑容在嘴角划了一圈。

莫念来到这里，看过最多的就是这种快乐，礼貌温和却从未到心底的快乐，是这里每个少年少女都有的表情。

“这个是谁的礼物啊，好特别啊”吴萌萌用食指和拇指夹起莫念送的卷筒，故意问。

“是我的”莫念的这句音量不高的话，却惹得众人侧目。

“我一直很好奇是什么”封辛接过卷筒，“可以拆开吗？”

“可以啊”莫念努力屏蔽周围的目光，对着封辛道。

“是画？”封辛从卷筒中取出一幅画，有些疑惑的展开。

是一幅山水画，笔触细腻，山峦叠嶂，流觞曲水，画的旁边题着一首诗：

横浦堂前举一卮，古榕阴下坐多时。

连朝好雨千山涧，昨夜新秋一叶知。

梅岭乡来逢行者，兰亭今日又羲之。

家声不坠风流在，如见初寮说好诗。

“你画的？”封辛看着莫念。

这时候，叶沐阳和蒋月兮从二楼欢快的奔下，正好看到这一幕。

“时间太赶，没时间去装裱”莫念软着嗓子低着头，有些难为情地道。

“你昨晚画的？”蒋月兮皱着眉走到莫念身边，低声问，语气似带着不悦。

莫念点点头，“不是贵重的礼物。。。”莫念说了句显而易见的事实。

“谁说的，很棒的礼物”封辛将画小心的放回筒中，与其他的礼物隔开了放着。

“土包子，穿上金衣也是个土包子”吴萌萌阴阳怪气的嘲讽。

未等莫念反应过来，一旁的蒋月兮轻轻挡在了她前面，

“你最好知道你在说谁”阴冷冷的声音，蒋月兮的目光骤然变寒，“我们蒋家人，不是谁都能随意揉捏的”蒋月兮这话与其是说给吴萌萌，不如说是给那些打从见到莫念就一直或明或暗议论不休的人。

吴萌萌知是触了逆鳞，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这时，封侑有些不自然的道“封辛，切蛋糕吧，大家都等着呢”，说完，又看了眼莫念。

打从封侑见到莫念，目光中总是带着些什么，莫念读不懂，却也觉得这目光灼着她难受。

“是啊是啊，切蛋糕，我都饿了”岑凌楠非常适时地化解气氛里的尴尬。

回去的路上，蒋月兮一直沉默着，莫念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阳光穿过梧桐叶洒落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上镶着光的斑点，随着他的步伐忽明忽暗，他脑后有一个旋，形状很有趣，猫咪嘴的弧度，“还真是前后呼应”莫念忍不住想。

不料前面突然刹车，莫念正想的出神，与蒋月兮的后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疼”莫念嘟囔着，摸了摸撞疼的鼻子。

蒋月兮立在树影里，午后的阳光燥的发烫，树上的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他没有说话，莫念抬头看着他，想要看进那汪泉水里。

“你在生气？”她明知故问。

“干嘛自己准备礼物，我都说了一起送”蒋月兮别扭着开口。

“我只是想要真心的祝他生日快乐，为这份心情准备一个礼物”莫念道。

她的人生活了十五年，像样的活着也不过只有八年，莫念有时觉得，她的年华就只有那八年，其余的，不过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我小的时候，也收到过真心的礼物，那感觉很棒”莫念想起了爸爸送的八音盒，耐心解释给蒋月兮听。

“小鱼又不会画画”蒋月兮的声音不大，听到莫念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那就当是莫念送给他的吧”莫念似是安慰自己一般。

“这世上没有莫念了”蒋月兮的声音冰冷，在这炎热的午后，如兜头浇下的凉水。

“蒋月兮，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过分”这是莫念第一次对他说了重话，她没有理少年脸上的神情，自顾自的朝着家的反方向走。

“你去哪？”蒋月兮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怒气。

莫念不再理他，走得飞快。

一次也好，让她喘一口气。

莫念拨了电话回家，接电话的是秦阿姨。

“秦阿姨，我是小鱼，我跟哥哥参加完了party，有一本书明天上课需要，我去一下书店，很快回家”她声音安静乖巧，说着刚想好的理由。

“怎么不让你哥哥陪你去啊”秦阿姨还是不放心道。

“我哥还有事，我很快就回去”莫念又强调了一遍“很快”，挂了电话，轻吐了一口气。

连放纵也要在画好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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