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仙语 第十四章 隐火

“......故常怀君子之心，则身正、心明、志坚，邪奸不侵也!你等需谨记......萧泉！为何出神？”

萧泉一惊，连忙站起施礼道：“回先生，先生先前说‘虽有君子胸怀，却不能不防小人之腹’，而小人者，邪奸之属也，既‘奸邪不侵君子’为何君子又要防小人呢？学生一时不明，请先生解惑！”

先生抚须轻笑，拿着戒尺走到萧泉身前，轻轻的敲了下萧泉的肩膀，待萧泉坐下后，边走边道：“君子修身以端其道，养性以立其义，身正则不入旁门，心明则察其善恶，志坚则不合其污，不入邪奸之属，然奸邪常诱之、迫之、毁之......”先生滔滔不绝的讲着，萧泉和一众学生似懂非懂的听着......

“爹，娘，明明是张武生故意将墨打翻了，还诬赖我.....”晚饭后，萧泉和父母在院子里纳凉，想起白天的事不由撅着嘴生气。

“哦！那你说说，怎么看出他是故意的呀!”萧大夫含笑问道，“我......呃，这个，反正就是知道！”萧泉一时语塞，但还是小声嘟囔说着。

萧氏夫妇闻言都笑了起来，萧大夫道：“便算是你没看错好啦，那现在呢，难道你也要报复他一番不成？”

萧泉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萧夫人嗔怪的看了萧大夫一眼，说了声“瞎说什么”，接着拉着萧泉的手说道：“娘比你多活了些年月，书却没你读的多，那些书上的大道理你肯定比娘知道的多，娘只问你，今后也想成为像张武生那样的人么？”

萧泉像是解开了心中困惑，不由眼睛一亮点头道：“娘，我懂了！”，接着便又拉着萧夫人的手撒娇道：“娘，你打比方不要提起那张武生，谁要变成他呀，想起他我饭都要吐出来啦......”

萧氏夫妇闻言笑了起来，星空之下，其乐融融......

“修仙界奉行强者为尊......为求大道，同门相残、兄弟阋墙之事比比皆是......既入修仙界，为师不愿你沦为鱼肉，却也不愿你做妄杀之人......大道无情，勿忘本心......”，萧泉在飘渺观大殿中与五灵子盘膝对坐，萧泉认真的听着，五灵子悠然的讲着.......

萧泉和王风在草地上对坐交谈修炼心得，正要接着说，忽然见王风目光朝自己身后天空望去，王风奇道：“咦，那御风飞向观中的莫不是你师父！”萧泉正背对山门坐着，此时闻言，见王风因观望而微微漏出的脖子，心里突然想是要回头呢，还是用轻身术运起掌刀向王风脖颈迅疾劈过去呢？想到这萧泉心中不禁莞尔，缓缓回头，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慢，萧泉回头的动作也奇慢无比，脑海里有两个声音响起，音色和他很像，一个阴沉沉说劈下去，一个焦急喊不要，却不知道是让他不要劈下去还是不要回头，时间很慢，但两个声音说的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声音越来越大，一时间思绪紊乱，脑袋疼得像是要爆炸一样......

“不......”萧泉虚弱的叫了一声，接着脑海里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守一”，声音如清风，似悠远而来，似是近在咫尺，一下子将另外两股暴躁的声音吹走了，也将那学堂、院子、王风都吹的一干二净，识海空空荡荡，复归宁静，正心想自己和王风斗法后重伤倒地，这又是在哪？突然识海一阵胀痛、全身刺痛不堪，“啊”的一声轻吟，缓缓醒了过来。

萧泉缓缓睁开眼，眼睛有点模糊，但眼前的景象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在飘渺观的住处，那刚才如清风的声音莫非是......萧泉心中一喜，正想转头，却发现脖子僵硬异常，“莫动，好生休养便是”，声音很清晰，正是师父五灵子。

“师父，弟子并非......不想用那......”萧泉艰难沙哑的轻声说着，心中愧疚不已。

“我知道，做得对，也不对”，五灵子淡淡的声音又传来，萧泉闻言不由一愣，这和当时师父听了他与张武生的冲突时说的一模一样，不过他此刻却有些不明白，“那些不明白的，你以后会明白，如今有所失、有所得、有所悟，也算因祸得福吧！”

萧泉听罢，便闻到一股药香，连忙张嘴，药丸入口即化，清清凉凉缓缓入腹，五脏六腑的灼烧刺痛感仿佛消退了不少，接着全身仿佛被一股暖洋洋的灵气包裹，舒服异常，不久竟又缓缓睡了过去，不过这次没有痛苦，而是安详......

清凉的白雾缓缓腾起，轻柔的抚在脸上，引出一声舒适畅快的轻吟，接着是一声悠长的轻吸，像是要把清凉的雾气吸进去，接着又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仿佛要将体内的浊气吐尽一般，一阵水声响起，不久后一个身影从竹林间的雾气中显现出来，十七、八岁年纪，中等身高，体型略瘦，一头乌黑的湿发用一根细细的青藤系起来披在脑后，一身浅灰宽袖长衫，踏着一双黑色布鞋，脸型微方，脸色红润，修眉大眼，直鼻方口，嘴角微抿似是带笑，给人阳光之感，此人正是萧泉！

自那天与王风恶斗后，已过了两年多的时间，而萧泉也从十五岁多的略带稚气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年近十八的青年。原来那天斗法后，萧泉便因强行以药物提升法力而遭到反噬，差点被天地元气灌体而亡，所幸疏导宣泄及时才幸免于难，但也因此身负重伤昏迷了过去，一昏迷就是三天三夜，也幸亏山门附近人迹罕至、野兽踪迹难见，气候四季如春，萧泉虽然奄奄一息，却也留有一线生机，不过话又说回来，此地人迹罕至，若非他师父凑巧已办完事情回山，在无人救助下，萧泉也是吉凶难料，就算勉强捡回一条命，怕也是从此与修仙无缘了。

五灵子返回山门附近便发现了半死不活的萧泉，以他的阅历早已将事情猜的八九分，虽然萧泉伤重，但那是对萧泉这种境界来讲，以五灵子的修为，还是有手段能治好萧泉的，所需不过是时间罢了，而萧泉也确实如五灵子所说因祸得福，虽然经脉破裂，神念枯竭，但丹田气海、识海并未受损，慢慢修养后经脉已恢复如初，识海神念经过慢慢滋养，也充盈了起来，并且先前的经脉被那样狂暴的冲撞，竟比先前扩大了许多，而且神念恢复后比之前也强大不少，故修养恢复后不久萧泉便突破了炼气八层，并在几天前进入了炼气九层，丹田气海中的雾气浓厚得竟有种“潮湿”感觉，竟像是要凝露一般，萧泉能有如此进境，是本人机缘和努力所致，也与五灵子悉心教导和提供大量的丹药有关。

五灵子境界深厚，这些炼气期丹药对他来说根本不屑一顾，但对萧泉来说却是重要至极，而且五灵子积攒多年，供应这些低级的丹药轻而易举，加上不时的点拨，修炼七年多到了炼气九层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相反，若是其他资质较高的修仙者有如此多的资源以供修炼，七年多的时间何止是炼气九层而已？

这飘渺观人丁不旺，但多年传承，各代弟子不论人妖鬼怪，常常会出一些奇才，那书阁中的心得笔记都珍贵无比，如今都随萧泉观阅，更不论那五灵子提供的大量丹药了，故萧泉实是在享用一观的资源在修炼，若是其他修仙者知道萧泉在如此资源下修炼七年才炼气九层，除了眼红之外怕是要骂萧泉暴敛天物了，要知道修仙者多而资源少，且修仙者多数时间都在修炼悟道，就算收徒也不过是为了传承罢了，哪里会像五灵子这样让萧泉随时来问、有问必答？故萧泉天生带病是为不幸，却也后天得福了！

然而萧泉还不知道他是多么福缘深厚，以为修仙者的待遇就是该如此，此刻泡完泉水后一身清爽，正神态悠然的返回住处，略微休整一番，便朝书阁走去，如今萧泉越来越喜欢呆在书阁中，因为修为到了炼气九层，那些前辈记述的心得中，许多之前不明白的地方都弄清楚了许多，对他修炼甚有助益。

萧泉穿过药园，到了书阁前，见关闭着的门已打开，不由一怔，接着赶紧走进去一瞧，见五灵子正在书架旁慢慢踱步，似是在找什么书，萧泉不敢打扰，连忙站立一旁。

片刻后，五灵子从书架上拿出一本叫《炼器概要》的书，萧泉之前也粗略翻看过这本书，乃是前代弟子中炼器方面佼佼者的心得汇总，却不知道五灵子怎么突然对炼器感兴趣起来了。

五灵子见萧泉站立一旁，也不见有任何吩咐，只是自顾在书桌边坐下看起了书来，约过了片刻，五灵子似乎看完了书，随手一抛给萧泉，说了声跟我来便向外走去。

萧泉接住书，然后赶忙跟上五灵子，师徒两人慢慢的往观后走去，走在前面的五灵子头也不回的问道：“想必这书你也看过，说说你对炼器的看法。”

萧泉以为师父要考校自己，连忙打起精神道：“回师父，修仙者以提升强化自身为本，而以外物为辅，首辅相乘得当，可以将自身实力提升以倍计，但若本末倒置，痴迷倚仗器物过度，轻则境界不进，重则有境界倒退、器物反噬之险......”说完顿了顿，见五灵子不置可否，依旧慢悠悠的走着，便继续道：“器物炼制好坏强弱，要看材料、手法、炼器者境界......有些天材地宝，本身就颇具威力，若炼制得当，威力更是巨大。而炼器时，材料之间的配比，添加次序，火候，时机等诸多因素对炼器成败及器物成形后的效果影响颇大，这就看炼器者拿捏是否得当了，更有甚者，在各类条件都无比适当下，能否炼制成功还要看机缘二字......”

“哈，机缘二字，看来你是越来越像个飘渺观中人了”

萧泉被五灵子调侃，只是嘿嘿一笑，两人已到了观后的山壁前，壁上开着石门，正是那可引地火炼器之所在。五灵子手一挥，石门便在低沉的嗡嗡声中缓缓打开，萧泉只觉得一股热风扑面而来，五灵子手又一挥，便走了进去，萧泉觉得周身一凉，热气已不见，连忙跟上，里面是一个几丈大小人工开凿的石室，地上有一入口，有阶梯通往地下，师徒两人拾级而下，直到萧泉感觉已快走到了山底后，前方出现一个几十丈大小的溶洞，地面中间有一座方圆七八丈、半人高的八角石台，石台中间有个直径约丈许的圆洞，透出红光，仿佛火炉一般，热力四射，将整个溶洞照的红彤彤。

石台颜色偏灰，看不出什么材质砌成，四周刻着萧泉看不懂的复杂纹路，正对萧泉的一面上有个凹槽，萧泉猜测应该和山门阵法阵旗上镶嵌灵石的凹槽类似，那这个石台也许是个小型法阵了，果然听五灵子道：“多年没有到这里来了，这地火倒是没见衰弱。”顿了顿接着又道：“你刚刚说修仙者与法器若能相辅相成，实力会大增，相必是与王风斗法时深有体会了，听你当日所说，那王风不过是炼气九层而已，虽然高你二层，但他已不是巅峰状态，故想害你也非易事，可配合那串珠子，却差点将你逼入死地，若是当日你有称手的法器，情况也不会那么危急，如今你已到了炼气九层，用起法器也不怕修为不够了。”

萧泉听到这眼睛一亮，喜道：“师父是说......”

“你天生被火克制，后天又用火解围，看来是与火有缘，为师正好有些火云石，正好用来作为炼制火属性法器的主料，便为你炼制一件法器吧！”

萧泉大喜，拱手拜谢道：“多谢师父厚爱！”

五灵子微笑道：“炼器成型，其形有千万种，由炼器者喜好而定，为师炼制到最后一步会提示于你，到时你将神念注入，塑其形体。”

萧泉恭声道了声是，五灵子便将一颗灵气浓郁的木属性灵石嵌入石台的凹槽上，整座石台嗡的一声轻响，溶洞的红光仿佛亮了几倍，一股股炽热的火焰从石台喷涌而出，萧泉虽然被五灵子施法护住感受不到热力，但见着火势还是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接着五灵子衣袖中飞出一份份材料，各种颜色形状都有，有金石土木等各类材质，均浮在五灵子四周，随后一份接一份的材料飞到那火焰中，有的呼的燃烧起来，片刻后化为一股液体，有的燃烧片刻后化为一股烟消散不见......

最后一份飞入火焰的是一块拳头大的赤红石头，透出一股浓浓的火属性灵力波动，萧泉见此心中一动，明白这便是主料火云石了。那火云石飞入火焰，没有燃烧或者化掉，而是蒸腾出一股股赤红的气体，气体聚而不散，不一会便聚成一团一尺见方的火云，而本体如同褪色一般慢慢变黑，而后化成一颗毫无灵气的黑色碳石，被火焰呼的一吹便点点飘散。

而那团火云，在五灵子操控下缓缓飞向一团各类材料融化而成的暗红色液体中，火云碰到液体，仿佛烧红的铁块遇到了水，竟滋滋的冒出烟来！那烟各类颜色都有，仿佛是之前那些材料的杂质，不久，烟气消散，那暗红色液体仿佛被清除了杂质，变得红亮透明起来。

火云团包裹着红液，随着时间流逝，火云慢慢变小，仿佛被红液吸收了一般，而红液也变得更加火性十足。不久，石台上方的火焰中就之剩下一小团亮红色的透明液体。

“法器将成，以神化之！”

萧泉明白已到了最后一步，此前他一刻也不停的盯着五灵子炼器，生怕错过一丝环节，虽然他不懂炼器，但能亲眼见到法器在自己身前是如何被炼制的，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而且在看五灵子炼器时，他已经想好的自己第一件法器的形状，故听到五灵子提示，便一催神念，神念一触及火焰附近时，顿感一阵炙热，心中一催法力，炙热感稍减，接着神念又往火焰中心的红色液团伸去，一股更加炽热的气息沿着神念传来，萧泉闷哼一声，但还是咬着呀，全力运起法力，液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拉着一般缓缓拉长成长条状，接着又仿佛被锤子在敲打一样，慢慢变的弯了些，某些地方细了些，某些地方扁了，某些地方厚了......

不一会，那液体竟变成了一把三尺的厚背刀状！五灵子见状，一掐诀，镶嵌在石台的那颗木属性灵石卡的一声碎散，石台法阵失去能量运转，那火焰顿时便小不见，溶洞又恢复到先前的亮度，只是气温比之前高了许多，而石台上方，此刻静静立着一把厚背刀，刀身没有花纹，也没有护手，只是刀柄刀身结合处有一凹槽，仿佛是镶嵌东西所用，整把刀和普通钢刀没什么不同，就是仔细瞧时，刀身仿佛有淡至不可查的红光闪过。

萧泉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看着那在石台上空缓缓旋转的刀，心中倒是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刀乃萧泉神念引导化形，仿佛与萧泉心有灵犀般知道萧泉此刻的心境，竟缓缓的飘到了萧泉的身前，萧泉这才缓缓握住刀把，刀身很轻，却没有刚才那样的炽热。

萧泉神念一动，往刀身注入一丝法力，刀刃上呼的一声竟冒出一层火红的火焰，萧泉一喜，但知道现在不是测试的时候，连忙收起法力，双手捧着刀，走到五灵子面前道：“多谢师父赐刀，请师父为这刀赐名。”

五灵子笑道：“这件法器虽然仅是中阶，但火属性不俗，倒也适合你用了，既然是你的刀，名字便由你起吧！”

萧泉略一思忖，便恭声道：“回师父，弟子已想好，这刀便叫做隐火吧！”

“隐火刀！当日我问你可想让为师带你寻上那流云宗去讨个说法，你说王风一人之罪，非其宗门之过，且被你伤了丹田气海，就算活着，怕是生不如死，恩怨分明，倒也符合刀的侠义之性！隐而不发，发则如火，隐火，好名字，上去吧！”说完便走下石台沿着阶梯离去，萧泉将刀收入乾坤袋中，便跟着五灵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