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传奇 第二十七章 榜葛剌（上）

舰队从满剌加出发进入印度洋，在海上颠簸了二十多个日日夜夜，终于抵达了榜葛剌吉大港。

天朝贵宾的到来让吉大县令受宠若惊，热情地邀请郑和在这里小住几日。郑和也欣然应允，坐了这么久的船是应该适当放松一下，晚些时候再去会见国王也不迟。

县令姓刁，四十多岁年纪，身材干瘦，小眼睛，塌鼻梁，长着两撇老鼠胡须，腮帮子上还有一颗大黑痣。他与郑和说话时腰弯得很低，笑起来更是热情似火，连黑痣上的那根长毛都忍不住抖动起来。

“郑大人，我们这里虽然是穷乡僻壤，但风景不错，有很多值得一看的地方。县城东边有座寺庙，西边有条瀑布，南边有片竹林，城中还有个湖泊，除了城北那座飞虎山之外，其他地方都可以尽情游玩。”刁县令对自己治下的风景名胜如数家珍。

“客随主便，一切听从刁大人的安排。”郑和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是不以为然，有铁牛王在此，还有什么地方是我们不能去的呢？

“下官就不打扰各位上差休息了。”刁县令把郑和等人送到官驿后这才放心地离开，虽然走出门外很远，但还是能听到他大声训斥随从的声音，“一定要保护好天朝贵宾的安全，出了什么事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的。”几个随从战战兢兢地答道。

想不到这个县令虽然身材瘦小，官威倒是挺大，铁牛心中暗笑，说道：“反正时间还早，我们出去走走吧！”

郑和笑道：“好啊！坐了这么久的船，屁股上都长出了老茧，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

出了城门，铁牛径直往城北的飞虎山走去，一边走一边自嘲地说：“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好奇心太重，你越是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看看有什么古怪。”

“那我们可真是臭味相投。”丁大力摇头晃脑故作斯文地说道，“咱们这群兄弟身经百战，连硝烟四起的战场都不惧怕，还会怕这小小的一座山吗？”

“叫你小子多念点书你却偏偏不听，这怎么能叫臭味相投呢？应该叫做英雄所见略同。”铁牛极为恼火，反手就在他头上弹了一记暴栗。

“打得好！应该多打几下，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这就叫做祸从口出。”郑和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同行的水兵都是哈哈大笑，这就叫做“蛤蟆跳进秤盘里，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丁大力啊丁大力，肚子里没有墨水就老老实实做人得了，装什么知识分子呢！

其实铁牛刚才根本没有用力，丁大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但他也知道犯了众怒，故作夸张地大叫起来，“哎哟，好疼啊！”逗得众人又是莞尔一笑。

走了大概十多里路，前面出现了一座险峻的大山，山道旁边的石碑上写着“飞虎山”三个大字。一路往上走去，山泉小溪随处可见，奇峰怪石目不暇接，风景非常不错，大家都玩得很开心。

郑和埋怨道：“这么好玩的地方却不让我们来，这个刁县令一点都不好客啊！”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大家意犹未尽地走下山，经过山脚一个村庄时，只见路口围了一大群人，隐隐还传来了哭泣声。

众人挤进去一看，原来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在捶胸顿足高声痛哭。

郑和觉得奇怪，上前问道：“老人家，发生了什么事让你如此伤心啊？”

老婆婆毫不理会只是大哭，旁边的村民也陪着她一起掉眼泪。

“这位大爷，您是从外地来的吧？”一个六十多岁年纪的老货郎放下肩上的担子，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郑和答道：“不错，我们是第一次来这里。”

“难怪你们不知内情了。”老货郎习惯地掏出旱烟杆。丁大力很有眼力见儿，赶紧取出火折子帮他点燃，一番吞云吐雾之后，老货郎把他所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这位老婆婆就是我们村的，她可是个出了名的大好人，无论乡亲们有什么事她总会去帮忙，因此也受到很多人的尊敬。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大柱，小儿子叫小柱，都是很优秀的猎人。大柱去年娶了媳妇，今年就给她生了一个大胖孙子。小柱半年前也给他说了一门亲事，约定年底就结婚。儿子儿媳都非常孝敬她，一家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唉！可惜好心没好报啊！”老货郎叹了口气，也在为老婆婆的遭遇感到痛心。“后来飞虎山来了一只猛虎，县令组织附近几个村的猎人一起去围捕，谁知道那畜生非常厉害，猎人们死伤惨重。上个月她的大儿子被咬死了，媳妇一时想不开上吊自尽。今天官府又来了通知，说她的小儿子也死了。家里现在只剩下她和嗷嗷待哺的孙子，孤儿老妇这日子怎么过呀？”

“是啊！老人家太可怜了。”村民们都是满腔怒火，“全怪那只恶虎，为了围捕它我们村已经死了三个猎人。”

“隔壁的小河村更惨，听说死了四个呢！”

“刚才我好像看见你们从飞虎山上下来，你们的胆子可真大，难道不怕老虎吗？”善良的老货郎惊骇不已。

山上有老虎吗？怎么我们没有遇到？水兵们都是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疑惑。

“这座山叫飞虎山，一定是老虎很多吧？”郑和问道。

“那倒不是。”老货郎解释说，“这座山之所以叫飞虎山，是因为山势险峻，只有老虎才能飞跃过去。说也奇怪，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很少见到有老虎伤人，但最近这一年来却发生了这么多桩惨事，真是令人费解。各位，不说了，趁还没有天黑，我得再出去走走，说不定还能做几个生意。”半袋烟抽完，老货郎挑起担子起身欲走。

“耽误了你这么久，我也给你做点生意吧！”郑和把他担子上所有的烙饼糕点全都买了下来，然后通通送给了老婆婆，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你的情况告诉县令，他不会置之不理的。”

“郑大人，你千万不要轻信那些刁民的谣言，在我的治下怎么会有老虎呢？”面对郑和的质问，刁县令信誓旦旦地保证。

“没有就好，可能真是我误信人言。”郑和仰头打了个哈哈便起身告辞。他久居官场，其中的猫腻哪会不清楚呢？这些村民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郑和有十足的把握相信他们不会骗自己，既然县令不承认，那就只有向国王反应了。

“纸包不住火，一定要想个办法补救才行。”送走郑和后，刁县令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大人，你别着急，这可是个天大的政绩啊！前提是看你怎么操作了。”师爷上前劝道。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刁县令马上转忧为喜，他也知道这个狗头军师的本事，这些年来自己一帆风顺，此人功不可没。

师爷凑到刁县令耳边小声说了起来，听得他是眉开眼笑不住叫好。

第二天，国王在皇宫会见了天朝客人。一番外交礼仪后，郑和把昨天见到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国王十分惊讶，“竟然有这种事？我把丞相叫来问清楚。”

丞相进来躬身禀报：“陛下，中午的时候吉大县令刁南通过加急文书向我汇报，说当地的飞虎山出现了一只恶虎，已经连伤了七条人命。吉大县高度重视此事，由县令亲自担任打虎小组的组长，统揽全局。由捕头担任副组长，率领衙役与猎人组成的一百多人的队伍上山围捕。县衙所有工作人员取消休假，不分昼夜深入宣传打虎救民的重要性紧迫性。县财政在悬赏五十两银子的同时，又紧急拨款一百两银子作为死伤人员的抚恤金。在这次虎患中，涌现出了一大批思想好、觉悟高，舍己救人奋不顾身的先进个人和集体。目前吉大县治安良好，群众情绪稳定，人们的生产生活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陛下，我原本打算在您接见完外宾之后再报告这件事，想不到您已经知道了，您真是神通广大，明察秋毫啊！”

国王听了喜忧参半，喜的是吉大县的工作卓有成效，忧的是老虎不除始终是个隐患。“恶虎伤了这么多条人命，绝对不能容忍。丞相，你把全国最优秀的猎人都召集起来，谁能打死老虎赏黄金一百两，实在不行我就调派军队去，一定要把它消灭掉，还老百姓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国王迅速作出了决定。

“陛下，我这人最喜欢冒险了，先让我去看看吧！”铁牛毛遂自荐，国王爱民如子真是令人感动，为民除害自己肯定是当仁不让。

国王感激地说：“久闻铁牛王神勇无敌，见义勇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代表人民衷心地感谢你。”

“丞相，大灾大难面前方显英雄本色，吉大县令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是时候给他加加担子了。”临走时国王不忘提醒丞相。

“陛下请放心，这样的模范典型我是不会错过的。”丞相拍着胸脯保证。

天边刚出现鱼肚白，铁牛就来到了飞虎山，前天他和郑和在这里游玩了一整天，几乎去遍了山上的每一个角落，怎么没有发现老虎呢？铁牛觉得很奇怪，专挑地势险峻杂草丛生的地方走，说不定老虎就隐藏在那里。可是搜寻了大半天，野猪水鹿倒是发现了不少，唯独没有老虎的踪影。

铁牛伏在一棵树下休息，心想那只恶虎倒也机灵，知道我来了就隐藏不出，如果它认为这样就能逃避惩罚，那可是痴心妄想了。

忽然山上传来了一声虎啸，犹如平地里打了一个炸雷，树叶如雨点般漱漱而下，草丛里的动物纷纷四散逃窜，鸟儿也惊地全飞走了。

终于来了！铁牛心中大喜，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恶虎竟然自投罗网了。

一阵狂风扑面而来，从远处山岗上跳下来一只老虎，一纵就是七八米，只跳了两三下就来到铁牛身前。好一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啊！五米多长的身子，黄黑相间的皮毛，锋利的长牙，巨大的利爪，额头上还有一个大大的“王”字，不愧是丛林之王。

老虎站在大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铁牛，愤怒地说：“前天你和那群猎人在山上找了一整天没有抓到我，想不到今天又来了。为什么总是缠着我不放？告诉你，今天老娘我是不会再忍了。”

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让铁牛对老虎全无好感，现在见她又如此嚣张，心里就更加厌恶了，虽然自己从来不打女人，但凡事都有个忍耐的限度，既然她不知悔改，那我也只好破例一回了。“听县令说你伤了不少人命，是不是有这回事？”铁牛冷冷地问道。

“又是那个可恶的县令，想不到当初我救了他一命，他反而恩将仇报。”老虎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你救了县令？你有这么好心吗？”这些话只能骗骗三岁小孩，铁牛当然不会相信。

老虎长叹一声满是无奈，“虽然我们老虎在人类眼中是凶猛残暴嗜杀成性的代名词，但是我绝对不会撒谎，因为凭我的实力我不需要说谎话去讨好任何人。”她骄傲地仰头望天，眼中精光四射，那种睥睨天下的王者气质尽显无疑。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但我还是要说出来，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老娘我不吐不快。”老虎好像转变了性子，竟然说起故事来，“去年的这个时候，我正在山林里捕猎，忽然听到前面传来了呼救声，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头四五百斤的大野猪正在攻击人类，在这里野猪伤人的事件比我们老虎多得多。我赶到的时候地上已经躺了三四个伤者，还有两人手忙脚乱地往树上爬。野猪正朝一个身材瘦小的人冲去，他的脸上长着一颗大黑痣，我记得很清楚。眼看野猪那对长长的獠牙就要刺穿大黑痣的身体，我猛地扑了上去死死地咬住了它的后颈，一口就将它的脊骨咬断了。大黑痣死里逃生之后惊魂未定地躺在地上，裤裆间湿了一大片，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已经上树的那两个随从连忙溜下来扶起他，殷勤地问：‘县令大人，你没事吧？’我这才知道他是县令。后来我就悄悄地离开了，虽然野猪是我的战利品，但飞虎山遍地都是猎物，何必为了一头猪和人类发生摩擦呢？县令让人把野猪抬回去，还到处向人吹嘘说是他亲手杀死的，早知道他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说什么也不会救他。水牛，听你的口气似乎也见过那县令，他是不是脸上长着黑痣？我有没有说谎话？”老虎问道。

铁牛点了点头，刁县令那颗大黑痣还真是一块活招牌，只要见过一次保证印象深刻难以忘记。“你说的是没错，但也不能成为你滥杀无辜的借口。”铁牛的语气非常严厉。

“你凶什么凶？先听老娘把话说完，然后咱们再大战一场。”老虎瞪了铁牛一眼，继续讲起故事来，“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没过几天就忘记了。有一天我在领地巡逻时发现草丛里有一个陷阱，又在其他地方发现了十多个捕兽夹。我很奇怪，这么多年来我们老虎和猎人之间河水不犯井水，各自相安无事，他们怎么忽然想起要对付我呢？这时我听到草丛里有动静，悄悄地靠近一看，居然是猎人，而且人数还不少，个个身上披着树叶，头上戴着草帽，如果不仔细看还真是难以发现。他们的武器也很齐全，有的挽着弓箭，有的握着长矛，还有的拿着渔网，这么大的阵势摆明了就是想对付我。我听到两个年轻猎人正在说话，虽然声音很轻，但是凭我的耳力还是听得很清楚。一个猎人说道：“听李捕头说县令大人自从上次遇到那只老虎后就得了相思病。”“什么？县令居然喜欢老虎？大哥，我没听错吧！”另外一个长得胖胖的猎人惊道。‘小柱，你可真是个傻帽，县令见老虎长得很威武，整天想的就是怎么抓住它，然后把虎皮献给国王，国王一高兴就会升他的官了。’没办法，自己这个兄弟实在是太憨了，大哥只得耐心地解释。‘大哥，我们在这里守了这么多天却连老虎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是不是真的有虎啊？咱哥俩做猎人这么久，可从来没有捕猎过老虎，我有些害怕。’小柱的声音有些颤抖。‘小柱，你很快就要娶媳妇了，怎么还是这么胆小啊！放心，一切有大哥在。我倒是希望那只老虎快点出来，完成任务后就可以早点回家了，别忘了母亲还在家里日夜盼望我们平安回去呢！’大哥鼓励自己的兄弟。听到此处我是火冒三丈，到底我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人类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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