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女 第1章

从前，有个小村落，那里有个叫瑶女的孝女。瑶女家里穷，母亲身体不好，经常发病连地都下不了。父亲没本事，种地地不成，经商全赔本。从小家里缺衣少食，瑶女三岁就会自己拿水泡硬馒头吃。长大的瑶女很能干，洗衣做饭、饲养家禽得心应手，挑水、砍柴、种地、织布样样都行。家里虽穷，瑶女侍奉父母却是孝顺，母亲多病，便多方寻医治病，父亲无能，也从不顶撞忤逆。小小女子，如今二十五六岁，却不提婚嫁。不是嫁不出去，村里谁人不知瑶女勤劳孝顺，瑶女豆蔻时，媒人都要把她家的门槛踏破了。邻村的、同村的来求亲，瑶女的母亲说，舍不得，瑶女的父亲说，想的美。拒绝多了，即使瑶女有美名，也来得少了。以致今天成了别人眼中的老姑娘。这一天，媒人终于来说亲。求亲的是个秀才，虽父母早亡，年过不惑，但有功名在身，有田地有仆人。就是不在本地，来去也有百十里路，不方便照应。父亲说，太远了，不好。母亲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亲也不好说什么。瑶女的婚事很快就定下了，成亲那天，瑶女母亲哭得伤心，瑶女父亲摸着聘礼倒是开心。

瑶女本来就聪明能干，嫁过去又有仆人帮忙，家里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秀才早对瑶女有耳闻，婚后对瑶女也是颇为尊重。知道瑶女不识字，还耐心教授，瑶女闲暇之余，和秀才写字读书，两人好不恩爱。不久，瑶女肚子便有了喜讯。瑶女待产在家，家务事秀才不让做，就学着读书作诗。学着圣人的诗书，摸着尚未显怀的肚子，瑶女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才开始，一个新的开始。这天秀才和瑶女讲谢道韫执刀杀贼的故事，瑶女心中遥想着谢道韫的风姿，真是文才武略，不让须眉。瑶女说：可惜了，谢道韫是女子。秀才说：谢道韫的人品才华，男子又有几个能比。瑶女问：谢道韫最后怎么样了？秀才说：孤独终老。所以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啊！对了，等孩子出生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呢？瑶女说：叫什么都好。十月怀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瑶女从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姑变成一个能和秀才一起品诗作对的佳人。秀才感叹，自己何德何能，娶此贤妻。

只是瑶女的胎象并不稳定，需静养。这天，一个老乡来消息，说瑶女母亲病危。秀才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瑶女胎象不稳，又即将临盆，瑶女若知道母亲病危，必定深受打击，秀才怕一尸两命，又怕事后瑶女遗责怪，不知如何是好。思来想去，去房中取出银子，交给老乡，嘱托转交瑶女母亲，请大夫好好医治。拿银子的时候，瑶女问作何用处，秀才编了个理由糊弄。看书时，瑶女时常发呆，秀才以为瑶女挂念娘家，秀才说：干脆等孩子出生，大一点，再一起去看母亲。瑶女说：好。

瑶女顺利生产，是个男孩。秀才高兴，连打了三天的爆竹，孩子的满月酒把能请的亲朋好友都请了。瑶女说：还好是个男孩。秀才说：是男是女都好。孩子出世了，秀才想起瑶女母亲的事，吞吞吐吐跟瑶女一说，瑶女果然伤心。秀才说：别急，我立马派人去打探岳母的病情。

来去二百多里，去打探消息的仆人六天了才回来，私下里禀告秀才，说瑶女母亲病死了。秀才心里愧疚，也不敢耽误，连忙跟瑶女说。瑶女说要去趟娘家。秀才不太愿意，想一起去，瑶女刚坐完月子，身体还虚弱，不宜颠簸。瑶女坚持自己去，况且还有孩子，秀才只好同意。但派了老仆跟着，以防万一。

瑶女立马收拾东西上路，四天后，太阳西斜才赶到了娘家。瑶女推开院门，走进厅堂，厅堂当中，立着瑶女母亲的牌位。瑶女缓缓跪下，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呼噜声。西侧房间，瑶女推开门，迎面一阵酒臭味，房间破床上，瑶女的父亲正呼呼大睡呢。瑶女没叫醒父亲，转身让老仆先休息。临近天黑，刮起了一阵暖风，天边乌云慢慢聚集。院内脏乱，灶台上还放在不知什么时候用过的破碗没洗。瑶女靠在门前，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大早，瑶女被吵醒，瑶女的父亲早上起来见到老仆，抓着说是贼，正要老仆赔钱，看见瑶女后才知道是误会。邻居路过，看见瑶女，笑着说瑶女好福气，成了秀才夫人又一举得男，又说瑶女孝顺，还记得来看父母。

瑶女和老仆收拾屋子，瑶女父亲出去买酒。收拾好了，也是正午了，吃过午饭，瑶女上山祭拜母亲，可是天空阴阴的，怕有雨。瑶女回到家，做好晚饭，父亲也回来了，只是醉醺醺，嘴里含糊地说着秀才老爷和秀才老丈人。瑶女和老仆扶着瑶女父亲回屋里躺着。吃完饭，瑶女也让老仆去歇着，自己把碗筷收拾好了，又去父亲房里看了看，还去柴房给老仆加了床薄被，也去睡了。

天更黑了，窗外的风呼呼地吹着，这场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

睡下没多久，一阵浓烈的烟味涌来，瑶女惊醒。

是父亲房里着了火，瑶女去敲父亲的房门，可没人应，门也打不开。瑶女去柴房，叫醒老仆，老仆惊慌，赶紧去水缸打水救火，可水缸竟然没水。两人手忙脚乱，去挨家挨户敲邻居的门，邻里听说是着火了，也是一阵慌乱，嚷嚷着救火。

可是今天刮着大风，泼过去的水瞬间被迅猛的火势吞噬，火势不见弱，反而越来越大。

大家说，这火灭不了了。瑶女往前面挤，嚷着要进去，老仆拉着。大家也来劝阻，说那是去送死。瑶女说：父亲在里面。众人惊讶，这时本来就破旧的房梁瞬间倒坍，带起一片绚烂的火星，谁都知道，人是活不了了。瑶女瘫在地上，呆呆的。这时天空一阵惊雷，大雨来了，霹雳啪啦地落下来。

瑶女就那样，任凭谁拉都一动不动。雨实在是太大了，不一会儿人都回家躲雨了。老仆借了把伞一边为瑶女挡着，一边劝瑶女保重身体。雨太大，雨伞哪里挡得住，老仆也不知道瑶女听没听见，还在那里劝着。雨越下越大，不知过了多久，瑶女终于开口了，老仆没听清，只把手扶住瑶女，瑶女的手冰冷，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握着老仆的手生疼。老仆感叹，真是孝女。

事后，有人说，这雨要早下半个时辰就好，也有人说，瑶女真是个孝女。

因为这场意外，瑶女又在娘家停留了七天，瑶女让老仆先回去，跟秀才报个信。瑶女等父亲下葬了，才收拾行李返回。为办丧事，瑶女身上剩下的钱也不多了，也没钱住客栈。

眼看天快黑了，瑶女加快脚步，总算赶在天黑前借宿在一农家。虽然是柴房，也好过露宿野外。农家主人还好心给了瑶女一碗粥。瑶女很感激，但没有喝。瑶女吃着带的干粮，检查着柴房，睡前还在柴房门后支了一根木棍。

第二天很早，瑶女就醒了，身上没什么钱，瑶女在地上写了几个字，表明自己要赶路，并感谢农家主人收留。瑶女还把那碗粥倒到远处，把碗洗干净放在柴房。

之后几天虽能找客栈，可是荷包紧张，瑶女还是选择借宿。瑶女选择的主人也尽量是老人或带着孩子的女人。

这天，瑶女刚在一位老人家的柴房歇下，便听到老人养的狗狂叫。瑶女没有立即出来，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隐约听到中年男人的声音，说什么不知道，但听起来不止一个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院狗叫声越来越大，瑶女听见脚步声过来，来人似乎从院子里拿了跟棍子，只听狗闷哼一声，便没动静了。

瑶女背着行李躲在柴房门后，那人果然来推柴房的门，但门没推开。瑶女忘了自己在门后抵了根木棍。正不知怎么应对，那人推了几下就没再推了。

天蒙蒙亮，瑶女一夜未眠，听见外面没了动静，悄悄打开柴门，院里的那条狗果然倒在地上。瑶女不敢逗留，悄悄打开后院的门，一路快跑。等天大亮，路上也能碰到行人了，瑶女才停下来，边吃着干粮边后怕。这里离秀才家最多半天路程，瑶女也不敢耽搁，赶在中午终于到了家。

秀才家本来穷，爹娘什么都没给他剩，只是秀才好命，被本地一户员外家的小姐看中了，非要嫁给他。小姐命苦，嫁给他时他是秀才，三年前死的时候他还是秀才，也没为秀才生个一儿半女。不过，靠着小姐留下的嫁妆，秀才的日子倒不拮据。

除了嫁妆，小姐还留下一个贴身丫鬟，丫鬟也没亲人，小姐说给秀才为妾。秀才感恩小姐，不想糟践丫鬟，和丫鬟义结兄妹，说要给义妹寻个好人家。瑶女嫁过来之前，义妹帮着秀才管理家产，瑶女嫁过来之后，义妹就将管事权给了瑶女。义妹对瑶女尊重，瑶女对义妹也有礼。

对于那场意外，瑶女也没有多说什么，秀才从老仆那里也知道了。秀才说：以后都会好的。至于那天晚上的事，瑶女没说。

孩子长得真快，二十多天没见已经能爬了。这些天秀才一个人是不行的，还多亏义妹帮忙。瑶女把秀才送自己的一个翡翠玉镯送给义妹，义妹说：都是一家人，又何必谢呢。

瑶女和秀才聊宋词时，秀才说：苏词比起李词到底胸怀广大意味幽深。瑶女说：何以见得？秀才说：东坡多发人生之思，易安多儿女惆怅。瑶女说：试问卷帘人。这个“试”字先生怎么看？秀才说：心中疑虑，故用试，雨打花落，可见易安居士心中的不忍不愿。瑶女说：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瑶女觉得易安居士心中早知雨后花消瘦，只是感慨竟有人还道海棠依旧。东坡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人哪有长久？又何必期盼？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倒不如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珍惜现在不更好？秀才说：夫人当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这样的论断倒叫人耳目一新。

瑶女说：义妹的婚事，先生可有打算？秀才苦恼，说：倒是有几个合适的，只是义妹不愿意。瑶女说：先生可愿让我做主？秀才说：有何不愿，如此我也要专心读书，望两年后能光宗耀祖。

这天，老仆说万佛寺来了个京城高僧，明天他讲禅，问瑶女去不去。老仆是秀才家的老人了，从小就侍奉秀才，也没成家，秀才说要为他养老。这次回娘家，瑶女深受他的照顾，对老仆也更亲近。

瑶女去问义妹，义妹说不去。瑶女麻烦义妹照顾孩子，第二天和老仆一起来到万佛寺。说是万佛寺，其实统共就一尊大佛，两个菩萨，地方也不大，不知京城高僧为何来这里。

瑶女来得也不晚，但也没占到好位置，慕名而来的信徒挤满了大殿。瑶女在殿外，也听不到什么，就在寺里闲逛。老仆还在殿外虔诚地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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