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约 第三十四回 计中计王母发矫诏

迪烈重振衣冠，肃然道：“娘娘说草民欺君，是开玩笑吧？草民上天之前，曾遍访辽国境内土地神，所以草民知道，天兵正在四处寻找司法天神的下落。娘娘怎能断定他殁了？”

王母沉默了一会儿，将身体后仰靠在了高高的椅背上，悠然道，“直说吧，他在哪儿？”

迪烈上前一步，微微抬起了眼光，“娘娘请看。”

随着他手掌轻拂，王母面前出现了一幅影像，正是身着白衣的杨戬，“天庭要找的，是他吗？”

王母一眼就看出杨戬身上的衣服乃凡间织物，他果然还活着，而且到了凡间。

可是这副影像里，迪烈却模糊了所有的背景，根本看不出是在哪里。

这时，迪烈手掌一翻，又出现了另一幅影像，画面里，小雪痛苦地抱着头，费力地思索着，喃喃地说：“我想起来了，我二哥从天上来，是天上的司法天神。”

迪烈笑着对王母说，“这是跟他在一起的小狐妖，被我抓了。”

王母坐在椅子里没有动，默然半晌，发问道：“他在哪里？你告诉天庭，重重有赏。”

迪烈沉声道：“回禀娘娘，他在草民家中。”

“胡说八道，”王母依然动都没动，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一个小小国师，能把司法天神留在你家里？”

“呵呵，有句俗话说，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草民有幸做了一回浅水之虾、平阳之犬，娘娘可愿意相信？”

王母坐直了身体，“迪烈国师，我佩服你的胆量，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活着走出南天门吗？”

“娘娘，草民觉得，草民给了司法天神一个机会，就是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迪烈无辜地翻翻眼睛，“草民的属下在昆仑捡到了一个人，他只剩一口气了，是草民动用了毕生修为又请了最好的医生替他医治，才把他救活了。后来草民才知道，草民捡到的是块宝呀。不过可惜的是，他虽然活下来，却失去了法力，像凡人一样虚弱。”

王母豁然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杨戬是天庭要犯，不管他是否失去法力，都应该交由天庭处置。迪烈国师，我现在命你交出杨戬，我将向陛下表奏你的功劳，让你辽国风调雨顺。”

“娘娘，草民……想要的是月魄灵石。”迪烈轻声提醒。

“大胆！”王母脸上显出了怒气，“你私藏天庭要犯，已是死罪，还敢跟本宫提条件？”

“娘娘息怒，草民上天乃受国君之托，忠君死事，是臣子的本分，草民并不畏死。在娘娘面前的只是一缕元神，草民肉身尚在下界。一旦元神受损，肉身必将有所感应。草民为国捐躯之时，国君亦将以司法天神为祭。”迪烈不急不躁，侃侃而谈，似乎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你在要挟本宫？”王母走下了玉阶，凤目中闪过寒光。

“草民不敢。”

“哈哈哈”王母忽而轻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瞧着他，“迪烈国师，你觉得本宫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迪烈忽然感到自己满满的把握里有了一丝不确定，怎么会这样？这不确定的因素会潜伏在哪里？他紧张地思索起来，没有，他并没有任何破绽。

就在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回复王母时，王母却不用他回答了，她微笑着说：“迪烈国师，我选择相信你的话。你记住，我可以先把月魄灵石借给你，但三天之内，你要把你的‘借据’完好无损地交给天庭，否则，本宫的利息会很高的。天奴——”她提高了声音，天奴应声而入，“带国师到偏殿等候，再把沉香叫来。”

沉香进入瑶池才发现，只有王母一个人在。他正要行礼，王母却亲热地挽住了他，“好孩子，这里没有外人，何必耍这些繁文缛节，来，坐下说话。”

“娘娘……”

“哟，你这孩子，还叫娘娘呀，我都说了这里没有外人，叫声舅婆不好吗？”王母把他按在身边坐下，满面含笑。

沉香觉得心里暖暖的，都说王母为人阴险，心狠手辣，看来那些传言真的不能信，自己上天眼见为实，她比娘亲还要和善几分呢。

当下亲近地喊了声舅婆，这时，他发现舅婆刚才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变成了一种担忧和为难的神色，似乎欲言又止。

“舅婆，您有什么要让沉香办的，尽管吩咐。”沉香乖巧地说。

“唉……”王母幽幽地叹了口气，“沉香，你上天做了官，越来越成熟了，我不妨对你直言。刚才与你交手那个国师你还记得吧？”

“嗯。”沉香点点头，环顾却不见这个人，忙问道，“是不是他对您不利？”

王母摇摇头，“他是受下界国君之托，为国民福祉而来的，虽然有些性急逞强，却并不是坏人。”

说到这，王母犹豫了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孩子，辽国连年兵灾，万顷良田无法耕种，百姓饥苦难耐，他上天来，是想借月宫的月魄灵石，以救枯木焦土。唉，听到他描述生灵嗷嗷待哺之惨状，我心里真是……”她一边说，一边难受地捂住了心口。

沉香从小在凡间长大，一听说凡间遭灾，即使不是中原，也同样感同身受，他不由焦急地说：“那就赶紧把月魄灵石借给他们吧。”

王母沉重地说：“谈何容易，你舅婆是有心无力啊。国有国法，天有天规，天庭的宝物没有玉帝的圣旨，是不能私自借给凡间的。”

“啊？娘娘的懿旨也不行吗？”沉香颇感意外，在他的感受里，王母娘娘在天界的威风，实在不比玉帝逊色分毫啊。

“众仙听我的懿旨，是大家尊重我，真正仙凡之界的大事，你舅婆一个女流之辈，哪敢擅自做主。沉香，你倒忘了，你舅舅当年在灌江口，只听圣旨的调，不听懿旨的宣啊。”

沉香沉默不语。王母打量着他，“孩子，你是不是对舅婆还有误会？”

误会？没有啊，沉香急忙抬头。王母道：“你是不是觉得，舅婆还是像以前那样，只知道天庭的颜面和权势，一点儿也不关心凡间的疾苦？”

“啊，绝对没有。”沉香红了脸，“舅婆赦免了母亲和沉香，这样的恩德沉香铭记在心，您对沉香一家的仁心，就是对下界百姓的仁心啊。”

“孩子你真是长大了，让舅婆刮目相看。”王母欣慰地笑了，“那依你之见，舅婆该怎么办呢？”

“禀告陛下，请陛下下一道圣旨。”沉香不假思索。

王母为难地摇摇头，“陛下的心思，别人不清楚，我是最清楚不过。他这个人最讲究规则，坚持仙凡之间各安天命不可逾越，他不像我那样心肠软，要他破例将宝物借给凡间，根本没有可能。”

“那……”沉香不知该怎样接话了，王母复道：“我却不忍心看着那么多的生灵受苦，所以，我思前想后，就把你找来了。”

“我？”沉香这回瞪大了眼睛，王母笑道：“傻孩子，你忘了你是内廷文书管事吗？”

沉香还是没有明白他这个官职和解决眼下的问题有什么关系，王母耐心地说：“你的职责，就是替陛下起草圣旨啊。所以……圣旨虽然是陛下的意思，却是……你誊写的，是你的笔迹。”

“那又如何？”沉香依旧一头雾水。

王母忍住了要骂人的冲动，这小子笨死算了，是像他那拎不清的娘还是没用场的爹？都启发成这样了还不明白能当个屁官。

不过脸上依旧和蔼地笑着，“沉香，其实，舅婆的意思是……你就以陛下的名义拟一道圣旨即可，你掌管着玉玺，没有人会怀疑的。”

伪造圣旨？！沉香蓦地吓出了一身冷汗，吃惊地瞪着王母，“这……这我怎么敢……”

王母有些不悦，“这事是我让你做的，有我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我……我，沉香期期艾艾，额头冒出了汗。王母叹息道：“唉，你既然为难，那就算了，下界的生灵，到底与你我无关。沉香，天庭中各路神仙尔虞我诈，令人厌倦，你是舅婆唯一能信任的人了，所以，这才与你说些掏心剖腹的话。”

“舅婆，不，娘娘，沉香怎能辜负您的信任，我……我答应。”沉香一挺胸脯，应承下来，是啊，娘娘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怎能畏首畏尾，再说，这是件造福生灵的好事，就算为下界百姓挺身而出又有何不可。沉香想着，心中顿时充满豪气，越发坚定了。

王母满意地笑了，“太好了，舅婆真的没有看错你英雄出少年！放心，你不必有任何顾虑。嫦娥仙子最近被我派到苏州百花园去了，你且拟一道密旨盖上玺印，悄悄交给看守月宫的天将，取出月魄灵石。国师过几天就会将灵石交还，这事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再说了，即使万一陛下知道，有舅婆给你罩着呢。”

沉香应声去了。王母独自坐回了凤辇之上，垂下眼帘，似乎陷入了思考。

过了一阵子，天奴进来了，小声道：“娘娘，迪烈已经拿了月魄灵石回下界去了，没有惊动任何人。”

“好。”王母抬起眼，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天奴疑惑地问：“娘娘，奴才不解，您真的就把月魄灵石借出去了？”

“嗯？”王母板下了脸，“大胆的奴才，他拿走了月魄灵石，怎么就一定是本宫借出去的？”

天奴惊愕害怕地低下头去，连声道：“奴才该死，忘揣圣意。”

“不过……”王母话锋一转，脸上又变得笑微微的，“你急什么，他只怕有命来借，没命来还。你也一样，少说些话，会活得比较长。”她一击双掌，“天奴，今天本宫心情大好，让仙女们奏乐跳舞。”

天奴怔怔地。王母说的是真话，她的确心情好极了。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当心情好的时候，绝不会浪费时间去追究那些个讨厌的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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