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约 第十六回 清辉客栈（2）

对于杨戬和嫦娥来说，用法力把屋子收拾干净并非难事，但他们心有默契，既然到凡间，就要做得逼真可信。

于是，闹市口的店家都看到清辉客栈的新掌柜杨老板雇了一大帮塞人和羌人，热热闹闹地打扫清理，外加门窗油漆一新。

大家都好奇地悄悄议论，不知这恶宅的第三任老板，还会不会出事。

入夜，来干活的人都忙不迭地走了，因为恶宅的名声，谁也不敢留在店里过夜。

杨戬根本无所谓，看着整洁簇新的店堂，他不急于开业，倒想看看这恶宅究竟有什么名堂。

他让嫦娥陪小雪一起睡，自己则在隔壁假寐。前半夜没有任何动静，到了三更时分，他隐隐感觉到花园之中有微微的喘息之声。

杨戬悄悄起身出去，却见嫦娥也在黑暗中推开了门，他低语道：“别出来，保护小雪。”

他无声息地潜到花园之中，虽然没有风，但几株胡杨树却在不安地摇摆，那轻微的喘息之声，正来自树下的土层之中。

渐渐地，土层被推开了，一个浑身蛤蟆皮拖着血红舌头的丑陋怪物钻了出来，这怪物出来时并不高大，只有小孩子身量。

它三角形的脑袋东探探西探探，目光停留在杨戬所站立的方位。看来它闻到了人气，杨戬暗想，身子却静默不动。

怪物突然匍匐下身体，矮小的身量像被拉长的面团，血红的舌头贴着地面，向杨戬延展过去。

越靠近，它似乎越饥饿，喘息声也越来越大，蓦地它舌头离地卷起，那舌下竟是如锯齿般的利牙，向杨戬横扫过来。

随着杨戬额前金光一闪，怪物的长舌竟被生生截断，伴着暗哑地嘶声，怪物的身体原路缩了回去，杨戬飞身赶上，一掌击向它的头颅。

怪物的头被按在他掌下，挣扎几番，却动弹不得，慢慢地，怪物被掌力压向土层中，泥土翻卷，隐见其中白骨累累。

直到怪物没顶不见，杨戬在地上圈了一道符咒，胡杨树与土地都安静下来。

杨戬移步上楼，嫦娥在暗中迎了出来，杨戬轻声道：“没事了，我封印了它，安心睡吧。”

在沙漠深处三危山的峭壁上，分布着高低错路、鳞次栉比的洞窟，被称为“漠高窟”，意指沙漠的高处。

相传前秦二年，有两位僧侣行经此地，突见山顶有金色笼罩，宛如千佛现身，于是他们开凿了第一座石窟以作纪念。

从此，不断有僧侣到此建造石窟，到了唐武则天女皇的全盛时期，佛窟多达1600余个，窟内各种雕塑与壁画精美绝伦蔚为奇观，因此漠高窟又被当地人称“千佛洞”。

但是，到了敦煌归顺于大辽国统治后，萨满教日益兴盛，僧人纷纷远避，这里竟是一天比一天荒芜了。

在深夜的时分，这里本不该有灯火，但是偏偏奇怪地有了光亮。

那是在漠高窟山崖的中段，有一座九层塔楼，红色木制的遮檐，檐牙高啄，檐角挂着铜铃，随风作响，楼中雕塑有高达数丈的弥勒佛像，巍峨壮观。今晚的光亮正是来自九层塔。

光亮照出了两个在佛像前徘徊的人影，竟是迪烈国师和耶律长风。

耶律长风悄声问道：“国师可确定了位置？”

迪烈道：“九层塔顶，退一步可集九阴之气，进一步可采九阳之气，是我神识出游，进入萨满旅程的最佳位置。日月精华、万物之灵都可被我汇聚，我将获得无上的力量。”

耶律长风喜道：“太好了，国师功成之日，就是我大辽国一统天下之时。”

迪烈嘱道：“从现在起，我要开始行功聚灵，你要派人守住三危山，不准任何人接近。”

耶律长风沉声道：“国师放心，过两天我就将几个妖僧押往鸣沙镇游街示众，相信再也没有谁敢来这里了。”

“还有，在沙漠里马队是没用的，骆驼骑士的训练也要抓紧。”迪烈提醒他。

耶律长风道：“骆驼我已经全部征集到位，都是健硕又有沙漠奔突经验的。”

迪烈满意地点点头，忽然，他像感应到了什么，身子一震，神色忽变，“不好，黑雾灵兽出事了！”

耶律长风皱眉道：“怎么会呢，前日才将它喂饱。”

迪烈低声念动咒语，片刻，他抬眼道：“它听不到我召唤了，很可能被人封印。殿下，你亲自去看看怎么回事。”他摘下腰间的一柄短剑，递给耶律长风，“带上幽冥法剑。”

鸣沙镇闹市口的店家今天起得格外早，像是有种默契的期待，都探头探脑地关注着清辉客栈的动静。

咿呀，大门开了，门里面跑出来两个神清气爽满脸笑意的姑娘，手拉着手出来逛街了。

牵线买房的店主认识她们，大声打招呼，“阿紫姑娘早，呃……房子不错吧？”

嫦娥含笑答应，“多谢您了，房子不错，睡得可安稳了。”

这下子，许多人都松了口气，看样子，新老板的运气不错呀。

杨戬后半夜这一觉睡得很香，醒过来已天色大亮，他双手交叠枕着头，慵懒地感受着窗外透过来的西域强烈的阳光。

什么时候，司法天神也能这么闲散？不用上朝，不用替玉帝批奏折，不用说无聊的官腔官话，不用构陷同僚打压对手。

但愿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这会是他最满意的结果。他将一个人开始新的生活，不是很好么。可能……三妹还会想他，应该吧，即使再恨他，毕竟做了千年的兄妹，他死了，她还是会哭的，不过没关系，哭一会也就好了，她有个完整的家，幸福是会抚平所有伤痕的。

除了三妹，还有别人吗？她呢？……不，别想了，还是起床吧，她，应该庆幸摆脱了他这个恶人。

当他轻袍缓带慢慢走下红木楼梯，却发现屋里静悄悄的，喊阿紫和小雪，也没人答应。不过，厅堂正中的圆桌上，却扣着精致的碗碟。

他走过去，揭盖碗盖，有热腾腾的米粥，还有黄澄澄的玉米面蒸糕和嵌了红枣的白面馒头，桌上有张字条，他拿起来，“杨戬，早餐在桌上，希望合你的口味。我和小雪上街买点东西，很快回来。阿紫。”

一股暖暖的清流淌过心间，那厢众叛亲离，居然这厢，他并非孤家寡人。他舀了一口粥，糯糯的，阿紫的手艺，还真是不错。

两个姑娘回来了，却让杨戬愣了神，差点要狠狠揉揉眼睛才能认出来。

阿紫的头上包着渐变色浅玫红的娟帕，黑云般的长发编成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半臂衣和百褶裙外面套了个印花滚木耳边的围裙，这利索的劳动装使她看起来完全像个西域勤快的小妇人。

小雪原先的白衣服也换成了水蓝色紧身小袄，头发被编成了许多碎碎的小辫子盘在头顶，俨然一个回鹘小姑娘。

看到杨戬吃惊的眼神，嫦娥抖开随身包袱，“杨老板，我们也给你准备了新衣服，来试试吧。”

嫦娥手中是一件华美的云丝纯白色绣袍，仅在领口、袖口和腰身处镶嵌细细的天青色滚边，小雪不由分说将杨戬按住,“二哥你一定要试试，这是阿紫姐姐亲自帮你挑的，他说能配得上你的白色必须要纯正柔和，我们走了好多家店她都没看中呢。”

杨戬只得任由嫦娥替他披上新衣，不解地问：“为什么换？”

嫦娥笑道：“你现在是清辉客栈的掌柜，黑衣太严肃，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你穿白色更和蔼些。”

“你的客人？”杨戬琢磨着她的话，“你真的打算大干一场？”

说实在的，杨戬可没想要把生意做得多么红火，只不过掩人耳目的一个营生罢了，但看阿紫这阵势……

果然，嫦娥把他拖到书房，自己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开出一张密密麻麻的清单，杨戬一看，从跑堂到账房到厨娘到清扫工需要雇什么人雇几个，费用预算岗位安排培训计划样样都有。

嫦娥犹自心有不甘，催促杨戬，“快帮我看看，会不会漏掉什么。”

杨戬闷了半天，问出一句：“你想得真细致，这么踌躇满志，以前是不是开过店？”

嫦娥有些赧然地摇头，“我都是瞎捣鼓，我爹以前在木器店干活，不过，那店，不是我家的。”

杨戬感觉到她语气里藏着深深的遗憾，好，那就弥补它吧。他不由微微一笑，“放手去做吧，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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