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约 第九回 谁为染朱砂

当天兵手中的火把徐徐扫过山谷的四周，雪狐在对面的高坡上发出了响亮的叫声。

“快看，那有一只狐狸！”天兵的视线被雪狐吸引了，“你们看，那只狐狸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这么难得的线索天兵岂能放过，雪狐似乎受惊，撒腿向远处跑去，天兵在后追赶。

雪狐虽然跑得没有天兵那么快，怎奈她一身白毛和雪地的背景极难分辨，天兵边追边瞅，加之黑夜，眼睛看得发涩，雪狐的身影却时隐时现。

昆仑山重峦叠嶂，林深谷幽，天兵完全不熟悉地形，被雪狐七拐八绕已追出好远。

这时，雪狐似乎跑不动了，停下来直喘气，天兵赶上前去，在火把的映照下，他们都看清雪狐嘴里叼着的是衣物模样。

几个天兵开始对雪狐发出威喝的声音，雪狐露出害怕的神色，一张口丢下嘴里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钻到身后的雪堆里，再一眨眼，它的身影已湮没在皑皑积雪中。

天兵急忙上前拣起雪狐丢下的东西，啊，是一截衣袖！黑底白色的龙纹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司法天神杨戬的衣服！

“快去报告天王，我们有所发现！”可惜回去的路早已白茫茫一片全无痕迹。

小雪仗着对昆仑地形的熟悉，很快就绕到了天梯背后的山谷。嫦娥正在那里等她。

嫦娥明白此刻绝不能飞到空中，那样立刻就会暴露，所以她让小雪找最近的路走出昆仑。

小雪心中忐忑，“即使最近的路，走出昆仑也要十天。”

嫦娥鼓励道：“小雪，你试试看。你现在是妖，你身体里已经有法力，只是你还不会运用。还是我刚才说的，用你的心念去引导你的脚步，你会步履如飞的。”

小雪用力地点着头：“阿紫姐姐，我想救杨戬哥哥，这样的心念可以吗？”嫦娥嘉许道：“小雪一定能行。”

小雪开始在雪地里奔跑，五百年的记忆在脑海中如风起云涌，昆仑的每一条沟壑每一处峰峦都无比清晰，再见了，昆仑的寂寞！她的生命里有了崭新的方向，她决意去追寻更有意义的生活！

她越跑越快，白色的身影像离弦的箭。嫦娥催动法力，紧跟在她身后。天还未亮，她们已经来到了垭口。

小雪停下脚步，“阿紫姐姐，到这里就算出了昆仑了。”

嫦娥道：“小雪，我要替你杨戬哥哥谢谢你。快回去吧，不能再连累你了。”

小雪愣了，阿紫姐姐要赶她走？她急道：“我不怕连累，我知道有很多人要抓你们，可是小雪不怕。”

嫦娥正色道：“小雪，我必须告诉你，抓我们的人是玉皇大帝派来的，三界之内，仙妖人魔，没有敢得罪玉皇大帝的。你跟我们在一起，会没命的。”

“你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呢？”小雪满不在乎。

“我没时间和你多说，不行就是不行。”嫦娥转身就走。

小雪在后面边追边叫道，“行不行你说了也不算，杨戬哥哥是我救的，你说你是他朋友，我凭什么相信你呀，我要亲眼看见杨戬哥哥醒过来，他要我走我才走。”她一转眼追了上来，气鼓鼓地挡在嫦娥面前。

她这话倒不好反驳，嫦娥见她不肯走，心中暗自转念，杨戬醒了若不见小雪，只怕会生疑窦，另一方面，他若认出自己是嫦娥，以他的个性，绝对不肯自己为他涉险。

这样说来，小雪留下正可以帮她遮掩。于是嫦娥道：“那好吧，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绝对不能告诉杨戬我用月光帮他治伤的事，还有，也不能告诉他我认识他。”

小雪虽不明白嫦娥的用意，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那么，阿紫姐姐你是谁呢？”嫦娥附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

垭口不远就有一个小小的村庄，有户早起的人家已经掌上了灯。嫦娥看见灯光，对小雪道：“躲到凡人家里是最安全的，走，我们去借宿。”

亮灯的是一对老夫妇的家，嫦娥自称要到西域投奔亲戚，赶了一夜山路，兄弟晕倒了，希望能歇个脚，讨点水喝。

老两口原本是纯朴善良之人，又见两个女子举止有礼，言辞恳切，热心地把他们让了进来。

借着灯光，只见小院子中晾晒着花花绿绿的各种各样的地毯，还有整卷整卷的毛线，一只只五颜六色的桶靠在墙边。

老妇人将他们领到西侧厢房，和蔼地说：“这房间是我女儿回娘家才住的，平时空着，快让你生病的兄弟好好躺躺，我去给你们烧点热水。”嫦娥谢过。

她搭了搭杨戬的脉搏，对小雪道：“我感觉他快醒了，你在这里照应，别忘了我教你说的话，我先出去一下。”

嫦娥来到院中，心中拿不定主意，她该怎么瞒过杨戬呢？仅靠小雪的说辞恐怕还不够分量。

老夫妇提着灯从屋里出来了，递给嫦娥一壶水，便开始在院子中拾掇那些地毯。嫦娥道：“老人家真是辛苦，天还黑着呢。”

老人道：“我家织毯手艺是祖传的，这方圆百里没人不知，人老啦，不像年轻人贪睡。”说着，老人打开墙角的木桶，原来那木桶中都是染料。

老人在一只大盆里倒进许多红色的粉末，嫦娥一眼认出那是朱砂，她只知道道士炼丹要用朱砂，不由好奇地问：“织地毯也用朱砂？”

老人道：“用朱砂染线可以出纯正鲜艳的大红，比普通的染料更自然柔美，而且不会褪色。西域的地毯都喜欢这种底色。”

嫦娥听到这话，心中一动，“老人家，送些朱砂给我可好？”老人呵呵笑道：“这桶里多的是，姑娘喜欢，随便取些。”

嫦娥取了一捧朱砂来到西厢房门口，却没有进去，而是手中幻出一面铜镜和一支笔，她用笔蘸着朱砂，在脸颊上绘出了夺目的火云纹。

她原本生得倾国倾城貌，怎奈月宫千年冷，那绝世容颜如幽谷梅花覆寒霜，此刻鲜红的火云纹本该突兀狰狞，谁知却偏偏打碎了寒意，在她脸上生出一抹妖艳来。

她身子一转，浅紫色华丽的长裙已变作西域女子常见的装扮：月白色窄袖短襦，外罩浅紫色紧身半臂衣，腰系百褶印花娟裙。

杨戬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母亲带着他们兄妹三人围坐在中庭的石桌周围，月华如水恬淡安宁，轻风吹动风铃，清脆如歌。

父母的笑容是如此慈爱，大哥结实的胳膊大大咧咧地搂住他，三妹胖乎乎的小手正伸向盘中的甜果。

他很久都没有梦见这样的场景了，明知道是梦，却依然想多看一会儿。

直到月亮躲到云层里去了，一家人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而那云层上，却多了一个女子，她广袖轻舒，跳着令人心碎的舞蹈。他猛然惊醒了。

他看见了小雪，和她脸上的欢喜。但是，不对，上一次醒来明明在山顶，现在却是一间简朴的屋子。

他试运真气，不由暗道侥幸，为了败给沉香他封印了九成法力，谁知阴差阳错减轻了乾坤钵的反噬，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一成法力的反噬虽不至于让他送命，但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他翻身坐起，完全看清了这是一件普通的农家屋子。“小雪，你怎么会带我到这里？”他满腹疑惑。

小雪道：“杨戬哥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看他并没有反对，小雪自顾地说了下去，“看来那些仙果真的很管用，你终于醒了。”

这里不是昆仑了，仙果，或许有效吧，但一只新生的小狐妖，不可能带他走这么远。“还有谁和你在一起？”他干脆直接问出来。

小雪有一点点紧张，天啊，她不算是说谎吧。“有很多人要抓你，你又受伤晕过去了，我一个人没办法，就去找我阿紫姐姐帮忙。”

“阿紫姐姐是谁？”

“她是我师姐。杨戬哥哥，我去叫她来跟你说。”小雪生怕自己再说下去露出破绽，逃似的拉开房门。

当小雪看到门外的阿紫，她差点没认出来，阿紫姐姐怎么完全变了打扮？她脸上怎么有了如此奇异刺目的花纹？整个人都好像变了。

嫦娥笑道：“小雪，你看我这样子，可做得你的妖姐姐？”

妖姐姐?小雪不由抿嘴调皮地一笑：“刚才杨戬哥哥问我话，我都出了一身汗，能不能做妖姐姐，你得去问他。”

她又好奇地追问：“姐姐脸上的东西是法力变出来的吗？”

嫦娥有些得意，“才不是呢，法力变化出的东西，都瞒不过他的天眼，我是笨人笨办法，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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