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在孟志的眼里并不算什么,像他这样的人,早就已经没有所谓武者的气节了。
欺压弱者也好,讨好强者也罢,这世上有无数的人在用尊严换钱,而他这次前来,就是为了吕公子的钱,仅此而已。
只要杀一个聚气二阶的小子,就能够换来足够挥霍两三年的钱财,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好的生意了。
所以他来了。
但现在他却后悔了。
不是因为连着四刀都没有伤到一个聚气期小子半点,堕了他夺命三刀的威名,而是因为面前的这个女人。
这个女子看起来还相当年轻,甚至比他孟志还要小上半轮,头发还散乱着,衣服上也是沾满了灰土落叶。
但这个女子的手上,还有一柄剑。
一柄通体雪亮,中间还纹着蔓藤生花的道器剑。
剑就斜斜地耷拉着,仿佛对方的那只如雪的手臂上就没有半点力气似的。
而剑的主人此时正打着哈欠,眼睛望着不远处的吕公子。
也许是因为起得太早了,花淑容的神态并不算很有精神,眼睛也有些许干涩。
她作为一门之主,向来对自己的仪表极其关注,从来都不会让别人见到她失礼的模样。
但她在意的只是“别人”。
而不是“死人”。
在她的眼里,这些三番五次想要加害澄曦的家伙,绝不会见到今天的落日,所以她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
但别人却不得不在乎她的看法,甚至是她的目光。
孟志就在紧紧盯着花淑容的眼睛,仿佛只消对方的视线稍微偏转,孟志便有机会逃跑了似的。
但他的双腿依然止不住的打颤。
他夺别人的命只需要三刀,所以在外流传出了夺命三刀的名号。但被他夺走性命的多半是寻常人,偶尔会有武者,却也不过是些聚气期的小东西而已。
似乎夺的命越多,他就越忘记了,如果三刀尽出都不能伤到对方分毫,结局该是如何,毕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了。
但这种很多年没有出现过的人,现在却站在了他的面前,而且还不止一个。
澄若水也来了。
就在澄曦的身边,慌忙又细心地查看着澄曦的伤势。
她的身上还沾着旁人的血。
那是一个叫吴老三的家伙,孟志不知道他的本名,只知道吴老三早已经到了聚气九阶,生平最爱豪赌,欠了吕公子一大笔债,所以被吕公子拉拢了过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吴老三早就已经突破了聚气期达到化气二阶的境界了,却还是挡不住澄若水恼怒下的一剑。
唯独有两件事他是知道的,第一件便是吴老三的债定然是还清了,用吴老三的命。
第二件则是,吕公子要额外的欠上一笔债了。
欠的是他的命。
汗水顺着孟志的脑门,沾湿了他的衣衫。
他想跪下,想讨饶,想活着。
但他的身子却根本动弹不了半分。
澄若水扶起了澄曦,走到孟志的面前,问道:“究竟是谁,想害曦儿?”
孟志抬头望向澄若水,正想着回答,偏偏对上了澄若水的眼睛。
一瞬间,满身大汗的孟志就像是忽而坠入了藏着千年坚冰的冰窖一般,全身打起了哆嗦,牙齿不住地碰在一起,就连舌头也像是冻得结结实实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指来,指了指还在亭子里的吕公子。
然后,一阵温暖将他包裹。
他隐隐约约看见澄若水的剑刃抖动了数下。
再然后,便什么都看不见,也永远看不见了。
似乎不愿意看到血腥的场景,在孟志指向亭中的时候,花淑容便寻了过去。
她总觉得亭中的男子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吕博艺却牢牢记得她的样子。
“怎么可能,花月门的门主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还选了这个时候?”做什么都胸有成竹的吕博艺,此时却是真真切切地恐慌了。
“是这个女人告了密,一定是的。”望着地上的尹巧竹,吕博艺紧咬着牙,此前的愧疚当即荡然无存,反而还有些想要上去踹上几脚。
但他没有跑,也不敢跑,更知道跑也无用。
对方虽是女流,却也是花月门的门主,整个花月门最强大的武者。
别说是他吕博艺,就算是义父,就算是一百个义父,也绝不可能从花月门门主的手中顺利逃脱。
对了,还有义父!
吕博艺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他总算找到了一条活路。
花门主一定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推动着这一切,一定要澄曦死的人是谁,背叛了花月门的又是谁……
这些,都可以是他活下去的依仗,也是唯一的活路。
所以他反而不慌了,整理好了衣衫,规规矩矩地向花淑容行了个礼。
“你以为你还能活下去?”见着了尹巧竹的尸身,就算是对方只是个婢女升上来弟子,花淑容还是免不住愤怒。
同时花淑容也在懊悔。
若是听了澄若水的话,早些冲出来就好了。
那怕会让这些人逃掉一两个,至少还能够保住尹巧竹的性命,澄曦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花门主要杀我想必是易如反掌,但还请花门主不要忘了,一个死人,是绝不会吐出半个字的。”
吕博艺不但有胆子说活,还对花淑容笑了笑。毕竟他知道,他越是表现得镇定自若,活下去的机会便越大,越是能够顺畅地说话,对方就越是猜忌。
只要他还能够笑出来,那么无论是谁,都会不自觉地怀疑着背后有什么阴谋。他笑得越大声,身后并不存在的阴谋也就越大。
要活着,就必须敢死。
所以他表现得像一个死士。
但敢死,绝不代表一心赴死。
他还得流露出一丝软弱和一丝对活着的欲望,让别人以为他的嘴是可以撬开的。
毕竟活人的嘴永远比死人的容易撬开。
花淑容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花淑容迟疑了。
“你以为我就这么容易骗吗?”花淑容最终还是提起了剑。
剑到了颈边,吕博艺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就像是没有看见那随时能够夺取他性命的剑刃一般,反而靠着亭栏坐了下去,望着花淑容道:“究竟是谁向杀了澄曦,这样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花门主就半点也不好奇?难道说花门主真的以为那些人只是过来寻仇?”
“呵,区区几个聚气化气期的东西,也敢到我花月门寻我内门中人的仇?”花淑容嗤笑道,“若真是这样,我倒还会高看他们一眼。”
“世上不会有没来由的恨,所以他们宁愿冒这样的风险,必定也有着更大的目的。”吕博艺赞同道。
“他们?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把你和他们认作是两类人?”花淑容笑道。
“但我跟他们的的确确是两类人。”吕博艺也笑了笑,“他们只是打手,而我,知道得更多。”
花淑容只是摇了摇头,真的能够知道重要内幕的人,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而我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她……”吕博艺指着地上,接着说道:“但她却背叛了我。”
“所以你杀了她。”
吕博艺没有回答。
澄若水此刻也到了亭内,几步便跨到吕博艺面前。
澄曦的身上有几处骨头都被砸断,内脏也有些许损伤,索性没有伤到要害,所以澄若水也不敢妄自动他。
“那你倒是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澄若水问。
“我知道很多,尤其知道一点,那就是……”吕博艺侧着头望向澄若水,缓缓说道:“若是我将我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一定会死。”
“但你会丝死得非常痛快,痛快得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澄若水亮出剑来,“别人都知道我花月门武道之威,却很少有人听闻我花月门中的逼供手法,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因为尝试过的人,比起活着,无不期盼着能早点死去。”
“那还真是我孤陋寡闻了。”吕博艺点头道:“不过,此次一共与我同来了六人,即便我死在这里,有些消息依然能够顺利地传回去。”
听到这些,花淑容和澄若水不由得对视一眼。
六人?花淑容皱起了眉头。
在赶来之前,她二人便察觉到了有四个藏在暗中的影子。
所以澄若水没有第一时间赶到,在花淑容救回澄曦的时候,澄若水也已将这四个家伙尽数拔除诛灭。
究竟她们错漏了一人,还是说真的有人从她们面前偷偷溜走?
“但这六人,早已经被我们诛杀干净了。”花淑容的反应很快,立刻笑着回答,仿佛一切都在她的计算之中。
但吕博艺也笑了,笑得更加夸张。
“不可能的。”吕博艺摇了摇头,“第六个人相距更远,而且擅长藏匿,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你们决计是想不到的——她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在花淑容澄若水这样的人眼里,有与没有,几乎没什么区别。
谁会想到参与到刺杀中的,竟然会有一个普通人?
澄若水的脸色已经不同,转过身便想要去追,还好花淑容拉住了她。
一个普通人而已,你怎么追?即便能够追上,但这文秀峰前猎户药农诸多,又怎么确定那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难道要将遇到的普通人一个个的都尽数杀了不成?
花淑容摇了摇头,又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一脸满不在乎的年轻人。
她知道若是失去了这个突破口,不能尽早将他身后的人一并捉出来,那么对澄曦的刺杀便不知道何时才能止歇。
与此同时,花淑容又隐隐觉得,刺杀澄曦只不过是个引子,对方暗地里所图要更大得多,甚至是整个花月门。
花月门地属风秀峰,又距青江不远。峰外连绵数百里地,依山而成的十多个城池,也大多隶属于花月门下。
对于花月门的一切,周围数十个宗门无不眼红,但也有所畏惧,所以诸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是明雷宗,乾元宗,还是五仙派?
听说明雷宗宗主雷翰不久前突破到了离体期,难道他们想借此花月门的威势?
还是乾元宗的老怪物回来了,抑或是五仙派最近炼制出了新的秘药?
文秀峰附近有太多宗门了,一个个的对于花月门这样只有女弟子的宗门一直都有所觊觎,这并不奇怪。
但也仅仅是远望,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将手伸过界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
但是不是真的有必要斩下一条手臂来,花淑容还需要有诸多考虑。
忽然,花淑容感觉到两股陌生的气息向着自己所在的位置赶来,于是背过了身躯,盯向梨林。
而同一时刻,澄若水也跟着花淑容望向了相同的位置。
有人来了,不止一个。
难道这就是后手?
即便不知道面前的两个女子究竟发现了什么,吕博艺还是从这二人凝重的眉宇之间猜出了一二来。
很快的,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便一前一后地穿过了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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