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祭 第五章 春天的信息

邮递员送来了一封信，让陆浩感到很激动，因为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收到信了。陆浩把信封翻过来掉过去的看了几遍，见到信封的最下面一行字是：XX农业科学院党委办公室寄，他猜想一定是周明涛书记写来的。

陆浩把信拿给了王队长，“是写给我的信吗？”王队长问。

“不是，是我刚收到的，”陆浩说。

“那拿给我干什么？”陆浩听了，莫名其妙的看着王队长，“说：我不是在被管制吗。”

“唔——你还很敏感呢，我都忘了这个茬了，什么被管制，莫须有的罪名嘛，都是我惹的麻烦，收到信是好事，都是关心你的人那，自己看去吧，里面如果有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话，就来和我说一声，没有就自己处理好了，以后再收到信，都这么办，不要拿给我了。”王队长充满信任地说。

陆浩感谢王队长的信任，兴冲冲地回到住处，坐在那张木板搭起来的简易床上，颤抖地拆开信封，打开那洁白而庄严的红格信纸，那亲切而熟悉的字体一下子映入了眼帘，上面写着：

陆浩，我的哥哥，见字如面！

嫂子已经把那块地下五十米深的东西交给了我，第二天在基因研究所的会议上，我把那块东西摆在了桌子上，并向各位专家做了详细的说明，经过专家们的讨论，一致认定这确是一块木头，但是其质量无法解释，就目前世界范围内所记载的植物种类中，并没有这个树种。

在以后几天高倍显微镜的观察下，我们发现了上面极其细微致密的纹理，在进一步的基因分析中，发现其分子排列顺序是独特的。

基因研究所的专家们认为，这项研究将会给植物基因科学带来突破性的进展，因此基因研究所已经向农科院提出了立项研究，并且要求院里将你从农村调回，担任此项研究的负责人，但是立项没有被通过，理由是：现在工作的中心是以阶级斗争为纲，这是与路线斗争不挨边的事情。这项研究虽然暂时被搁浅，但不意味着永久放弃，我随时都会争取这项研究立项，并且希望到时候你能够加入到这项研究中来。

你所在的公社革委会“群众专政办公室”，来人到院里调查你的政治情况，我才知道你已被“专政”，但是理由真是让人啼笑皆非，丰产坑的种植模式，是要把农业拉回到刀耕火种的原始时代，这是与农业现代化背道而驰的，而间作套种才是目前值得推广的种植方式。

你的做法没有错，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产量和效益会证明一切的，我已经向那两个“群专”负责人提出要求，尽快解除对你的管制，做好科学种田工作。

农村的条件是艰苦的，作为同志和朋友，我衷心祝愿你保重身体，经受锻炼的考验，我们要相信群众，相信党，群众和政府都不会忘记科学家的，科学就是生产力的春天一定会到来，让我们共同努力，准备迎接这明媚的春天。

祝您健康！

你的同志：周明涛

1967年8月5日

一边看着信，热泪已经禁不住地从陆浩瘦削的脸颊上滚落下来，一滴——一滴地溅落在信纸上，那被溅湿的痕迹，成为了落在纸上的、被永久记忆的心灵密码。

公社革委会的“群众专政办公室”在李主任的干预下，并没有按照周明涛的要求给陆浩平反。

但是试验田里间作的小麦已经收获完毕，产量是前所未有的丰收。

玉米的雌蕊已经干枯了，开始进入了圆棒期，这时候作物的产量已经初见分晓了。王队长把收获的小麦宝贝似的保存在仓库里。

他来到试验田里“视察”的次数增加了，他的心情越来越开朗，因为他看到用陆浩的方法种的一亩试验田，不仅间种的小麦获得了丰收，而且由于小麦的收割，给四垄正在圆棒期的玉米，增加了通风透光条件，这正是在玉米产量的节骨眼上，王队长禁不住伸手去捏那一天一个样的，滚圆的玉米棒子，那又硬又实的感觉让他欣喜若狂。

然而那一亩一埯五株的玉米，只有外围的两颗玉米，才躲躲藏藏地现出了一个锥子把般的小棒，用手一捏只是瘪瘪的一层玉米皮，而里面的几株还仅仅是有株无穗的空杆。

然而就在前不久，李主任却出席了县里举办的，狠抓阶级斗争新动向经验交流大会，并且作为先进典型，介绍了自己和走白专道路的反革命分子进行无情斗争的事迹发言。

秋收即将开始的时候，王队长来到了公社党委办公室，他是来找党委书记的。王队长向党委书记提出了要求，他说：“张书记，我请求公社再到乌兰昭生产队的试验田里开一次现场会，让大家实事求是地看到实验的结果。”

“老王啊，你不觉得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吗？作为老同志，特别是做出了一定成绩的老同志，一定要谦虚，要为党，为社会主义事业再立新功。”

张书记的话，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逻辑上都挑不出毛病来，更何况王队长也没有那个本事。但是王队长哪顾及了这些，他是来请示正事的。

王队长接着说：“张书记，我是想谦虚，可是我谦虚得了吗，我们的试验田已经被作为反面教材开了批斗会，给主张间作套种模式的人带上了反革命的帽子，更为重要的是，明年我们的粮食种植要采用哪种种植方法，这是关系到粮食丰收的大问题，这才是农民的根本问题，农民不打粮食，说什么那不都是空话吗！”

对于这样一个老党员朴实、中肯的话，张书记更是无法反驳，更为主要的是他深知王队长的倔脾气，他认为正确的事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公社不答应，他会找到县里，甚至是市里，为了争取主动，他还是答应了王队长的请求。

现场会的参加人员还是夏季里来的原班人，在王队长的强烈要求下，来参观的全体人员走完了三亩试验田的每一条垄，但是各大队的书记们在间作套种这一亩地上，停留的时间是最长的，他们被那密植的玉米伸出的大棒震撼了，那如珍珠一般镶嵌的穗子，已经撑破了包裹的玉米皮，露出了金黄的一截，仿佛是和人们述说着丰收的喜悦。

王队长来到了王金元站长的跟前，说：“站长，我王大倔子只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够向党委，革委会实事求是地总结汇报乌兰昭生产队试验田的情况，不知道你有没有顾虑？”王队长不愧是大倔子，问话是直来直去，一针见血。

搞科研的人讲究的是实际工作，忌讳的是不信任，王金元看着王队长，“说：“看来王队长是信不过我呀，你不要忘了我是搞农业技术的，我搞过假吗？”从王站长的回答里，大家也都体会到，王队长直，王站长实，果然是名不虚传。

就在秋季现场会后，公社“群专“办公室李主任，找来了革委会的笔杆子孙秘书，要他写一篇通讯，题目是：群众专政显威力，科学实验出成绩。提纲是——奋进公社群众专政办公室，狠抓阶级斗争新动向，炮轰走资派陆浩，让阶级敌人老老实实地按照李主任的部署行动，使科学种田实验喜结硕果。

这篇通讯很快被省报采用，一时间产生了不小的轰动效应。李主任也因此再立新功，一纸调令，到县群众专政指挥部上班去了。

秋去冬来，试验田的玉米脱粒工作结束了，一埯五株的玉米种植模式，几近绝收，而间作套种植模式的产量和产值是一埯双株种植模式的两倍还多，是一埯五株种植模式的十几倍。公社农业技术推广站王站长欣喜地，把这一成果整理成材料存档并汇报了党委。

王队长再次来到了公社张书记的办公室，说:”张书记，我们试验田的产量核实材料您看过了吗？”王队长问话的时候显得有些不自然。

“我说老王，你这请功也急了点吧，王站长可是刚刚把这份材料送过来，我这还没有来得及细看。”张书记话里明显地带着批评的意思。

王队长当然是不认可，反驳说:”我请的哪门子功啊，陆浩的反革命帽子可还戴着那，他这帽子戴一天，科学实验就耽误一天，既然现在试验田的成果已经出来了，我们就应该给人家平反昭雪，这不仅是他个人的问题，也是关乎来年的庄稼怎么种的大问题。”王队长的心情显然是急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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