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五岁的陆清源踮起脚尖,用尽全身力气,将沾满自己鲜血的右手掌印,重重地按在父母遗像的玻璃相框上。
那一刻,殡仪馆那扇锈迹斑斑的沉重铁门被“哐当”一声粗暴地撞开。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漫天飞舞的纸钱,劈头盖脸地糊了他满头满身。三个穿着黑色夹克、满脸横肉的男人架着醉醺醺的陈守业(他未来的养父)闯了进来,领头的那个刀疤脸一脚踹翻了供桌,震得香炉里的灰四处飞溅,他恶狠狠地吼道:“老陈!欠的赌债不还,拿命来抵也行!”
灵堂里原本摇曳的白烛,“噗”地一声接连灭了三盏,阴风阵阵。
陆清源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铁皮青蛙——那是妈妈在车祸发生前,塞进他手心的最后一件东西。青蛙的腹部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北”字,那是他小名的谐音,此刻,这字迹就像他发颤的嘴唇一样,抖个不停。
“滚出去!”他鼓起腮帮子,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吼道,鲜红的血珠正从他掌心的裂口滴落,正好滴在父亲那张穿着笔挺军装的遗照上,“我爸妈在睡觉!不许吵!”
刀疤脸狞笑着逼近,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小杂种,你爸妈早烂在岷江底了,还睡个屁!”
拳头裹着风声,恶狠狠地砸来。
陆清源吓得闭上眼睛等待剧痛降临,却听见“咚”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刀疤脸的一声惨叫,他捂着鼻子踉跄后退,鼻血喷溅在墙上挂着的“奠”字挽联上,像一朵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门口站着一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十二岁的顾千雪甩了甩发麻的拳头,校服袖口还沾着隔壁包子铺蹭上的面粉。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少年,手里紧张地拎着刚从隔壁工地抢来的扫帚和铁锹。
“谁敢动我弟弟?”她一脚踩上摇摇欲坠的供桌,红头绳在穿堂风里猎猎作响,眼神凶得像只护崽的小豹子,“今天谁敢动他一根头发,我顾千雪发誓,让你们在宜宾码头当一辈子纤夫,拉到死为止!”
(闪回·三小时前)
顾千雪正蹲在巷口啃着冷硬的烧饼,看见陆家那辆破旧的桑塔纳被拖车粗暴地拽走。车窗玻璃全碎了,副驾驶座上粘着一团模糊的肉色——那是陆妈妈最爱的珍珠耳钉,此刻已经沾满了污血。
她扔下烧饼,冲回家翻出床底下的铁皮饼干盒。里面是她攒了整整三年的硬币,哗啦一下全倒进了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又塞进半块奶奶偷偷塞给她的腊肉。
“姐!你要去哪?”十岁的弟弟追到门口,不解地喊道。
“去当土匪!”她把布袋往肩上一甩,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那根红头绳在余晖里像一道刺眼的血痕,“清源的爸妈没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亲弟弟!”
(闪回结束)
殡仪馆里,顾千雪突然抓起桌上的铜香炉,用尽全力砸向刀疤脸:“清源!快跑!”
陆清源攥着铁皮青蛙冲向侧门,却被陈守业像拎小鸡一样一把薅住后领。浓烈的酒气喷在他耳畔,陈守业醉醺醺地狞笑道:“小兔崽子,你爸妈的抚恤金……”
“放开他!”顾千雪像只发怒的小兽,扑上来死死撕咬陈守业的手臂。
混乱中,陆清源口袋里的铁皮青蛙蹦了出来,骨碌碌滚到刀疤脸的脚边。那人抬起脚,一边碾着青蛙一边狞笑:“小杂种的破玩具,也当命根子?”
“那是我弟弟的命!”
顾千雪眼都红了,抄起供桌上那把用来切祭品的水果刀,想也没想就扎进了刀疤脸的大腿。鲜血“嗤”地一声喷涌而出,溅在“奠”字上,像朵骤然绽放的红梅。
远处,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了死寂。
顾千雪拽着陆清源,两人连滚带爬地钻出殡仪馆后墙的一个狗洞。刚钻出来,陆清源左脸就挨了陈守业一记响亮的耳光。陈守业醉眼猩红地堵在巷口,唾沫横飞:“老陈家的种,轮不到你个野丫头来护!”
此时,乌云被风吹散,惨白的月光劈开黑暗,照亮了巷子。
顾千雪突然把陆清源猛地推到自己身后,她校服的前襟被扯开了半边,露出了锁骨下那块淡青色的淤痕——那是上周为了护他,被野狗咬伤后留下的。
“陈伯伯,”她突然换了一副甜得发腻的嗓音,眼神却冷得像冰,“您要抚恤金是吧?我奶奶说,陆叔叔临死前把存折藏在了老城墙根第三块砖下,密码是清源的生日。”
陈守业浑浊的眼睛里骤然闪过贪婪的精光。
就在他分神的一刹那,顾千雪猛地一推陆清源,厉声道:“跑!去城墙根等我!别回头!”
陆清源跌跌撞撞地冲进无边的夜色。在即将拐弯的瞬间,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顾千雪正被陈守业揪着头发,狠狠地往墙上撞。她看见他回头,竟咧开嘴,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血从她的嘴角淌下来,染红了那根鲜艳的红头绳。
“记住!”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从今天起,你是我顾千雪的弟弟!天王老子也抢不走!”
老城墙根的砖缝里结满了尖锐的冰碴。
陆清源蜷缩在阴冷的墙洞里,把铁皮青蛙紧紧贴在胸口。蛙腹上那个“北”字被血浸得发黑——那是他偷偷用铅笔刀改过的,原先妈妈刻的是“源”字。
“找这个?”
顾千雪突然像只灵巧的猫,从阴影里钻了出来。她左眼乌青,校服被撕成了布条,却还是把那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腊肉和那个装满硬币的布袋塞进了他怀里。
“他们没打你吧?”陆清源伸出小手,心疼地摸着她脸上的伤。
“这点疼算什么?”她反问,沾满血污的手指用力戳着他心口,“这里疼不疼?”
陆清源拼命摇头,大颗的眼泪却砸在了铁皮青蛙冰冷的背上。
顾千雪掰开他冻僵的手指,把青蛙重新塞回他掌心。月光下,她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在青蛙的背上新刻了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千雪的小跟屁虫,只准看我!”
“听着,”她突然伸出一只手,强硬地掐住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那双在黑夜中依然明亮的眼睛,“明天陈老头肯定要带你走。你记住三件事:
第一,装哑巴。他问什么你都摇头,一个字也别说。
第二,他抽屉第三格有本破旧的《三国演义》,书里夹着你爸妈真正的死亡证明。
第三……”
她撕下自己校服的内衬,蘸着腿上流出的血,在布上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老樟木箱在陈家阁楼。密码是你生日——**。里面有钱,有户口本,还有……”
话说到一半,哭声哽在了喉头。她狠狠抹了把脸,把眼泪和血迹一起擦掉:“还有你妈妈留给你的银杏叶书签。”
远处,警车闪烁的红蓝灯光扫过了城墙。
顾千雪把陆清源一把推进附近的草垛深处,自己则迎着灯光跑出去。
“警察叔叔!”她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那根红头绳在警车刺眼的灯光下像一簇不屈的火苗,“那边巷子死人了!陈守业杀人了!”
车门“砰”地一声甩开。
躲在草垛缝隙里的陆清源看见,顾千雪被警察带上车之前,突然挣脱开,冲回了城墙根。她扒开砖缝,塞进了一个生锈的铁盒,又用冻土糊得严严实实。
警车灯光扫过铁盒盖——上面用白色的粉笔写着:“**给清源弟弟的压岁钱**”。
警车远去时,天空中终于飘下了零星的雪花。
陆清源从草垛里爬出来,摸到了那个冰冷的铁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三十七枚被磨得发亮的硬币,最上面压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字条:
“2000年12月24日,顾千雪认了个小跟屁虫。
他叫陆清源,五岁,怕黑,爱吃糖。
从今天起,我罩他,谁敢欺负他,我揍谁。”
他攥着那张带着体温的字条,蜷缩进草垛深处。怀里的铁皮青蛙似乎变得有些发烫,蛙背上新刻的字被雪水泡开,和那个旧的“北”字融成了一片模糊而刺眼的血红。
在渐行渐远的警笛声里,他仿佛听见顾千雪隔着车窗在嘶吼:
“陆清源!等姐姐来接你!
我们去大理!那里有风,有海,有……
有只准你看我的太阳!”
(2001年春·陈家老宅)
六岁的陆清源踮起脚尖,好不容易打开了阁楼那个沉重的樟木箱,就在他颤抖着掀开箱盖的瞬间,身后的阁楼木梯突然发出了“吱呀”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
陈守业那如雷的鼾声从楼下传来。他吓得一哆嗦,但还是看清了——最上层是一张存折,余额栏里清晰地写着“83600元”,日期正是父母车祸后的第三天。
箱底压着那枚珍贵的银杏叶书签。叶脉里嵌着一行细小的字迹:“给小源,妈妈的星星永远亮着”。
陆清源小心翼翼地把书签塞进贴身的口袋。转身时却不小心撞翻了脚边的铁盒,硬币哗啦啦滚落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谁?!”陈守业像只被惊醒的野兽,破门而入。
陆清源吓得魂飞魄散,扑向了阁楼唯一的窗口。五楼的寒风瞬间灌满他单薄的衣衫,楼下是堆满瓦砾的拆迁废墟——就在三个月前,顾千雪家的老屋刚被推土机无情地推平。
“小畜生!”陈守业冲过来,死死揪住他的脚踝,“想学你爸妈跳楼?给我下来!”
陆清源死死攥着口袋里的铁皮青蛙,蛙腹上新刻的“北”字深深抵进他的掌心,血混着冷汗滴落在下方的瓦砾上。
“千雪姐会来救我的……”他在心里默念。
陈守业的巴掌狠狠扇来,打得他一头撞向窗框。尖锐的玻璃渣扎进脸颊时,他迷迷糊糊地看见,废墟的角落里闪过了一抹熟悉的红——
是顾千雪的红头绳!
她竟一直躲在瓦砾堆里,怀里还抱着那个半人高的存钱罐!
“跳!”她嘶吼着,用尽全力砸碎了存钱罐,清源跳!姐姐接着你!”
硬币如暴雨般倾泻而下,砸得陈守业睁不开眼。他本能地扑向窗口去抓那些钱,陆清源趁机翻出窗台——
失重感吞没他的刹那,废墟上炸开了顾千雪撕心裂肺的尖叫:
“抱紧头!姐姐的命垫着你!”
浓烈的医院消毒水味刺醒了昏迷中的陆清源,他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被石膏裹成了一个大大的“粽子”。
陈守业正在走廊里和警察大声对峙:“他自己爬窗玩!摔了关我什么事……”
“关你妈!”
顾千雪踹开病房门冲了进来。她右臂吊着绷带,额头缝了三针,却还是把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塞进陆清源嘴里。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当我的小跟屁虫!”她咧嘴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陈守业闻声扑进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小贱人!你赔我三万块抚恤金……”
“赔你祖宗!”顾千雪猛地掀开病号服,露出了腰侧缠着厚厚绷带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在纱布上晕开,又像一朵朵红梅,“昨晚跳楼我垫在清源底下!肋骨断了三根!你敢再动他一下,我让我爸告到你坐牢,让你把牢底坐穿!”
陆清源突然掀开被子。
他光着脚跳下病床,捡起地上的铁皮青蛙,用尽全身力气砸向陈守业:“我是千雪姐的弟弟!不是你的钱!”
青蛙撞在陈守业的鼻梁上,蛙腹上那个“北”字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警察当着众人的面,给陈守业戴上了冰冷的手铐。在被带走时,顾千雪一把将陆清源搂进怀里。她的心跳又快又烫,混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
“怕吗?”她把下巴轻轻地搁在他毛茸茸的头顶。
陆清源摇摇头,从怀里摸索出那枚银杏叶书签,郑重地塞进她手心:“妈妈说……星星永远亮着。”
顾千雪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在书签的背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那血字在灯光下灼灼发光:
“千雪的太阳,永远照着小北。
——你的霸道姐姐,2001.3.14”
三天后,陈守业因虐待和非法拘禁被正式刑拘。
民政局的阿姨牵着陆清源走向那辆等待的面包车时,他死死地盯着巷口的方向,不肯挪步。
顾千雪终于追了出来。
她剪短了头发,那根红头绳被她系在了手腕上,手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旧书包。
“阿姨,”她把书包塞给陆清源,语气理直气壮,“清源忘带作业了。”
陆清源拉开拉链——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他的铁皮青蛙、银杏叶书签,还有一叠用彩色蜡笔画的“藏宝地图”:歪歪扭扭的城墙、标着鲜红“X”的樟木箱、三十七个画着笑脸的硬币。
最上面压着一张被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每天存一枚硬币。
等存满1287枚,我们就私奔去大理!
——你的霸道姐姐”**
民政局的车缓缓开动,陆清源把脸紧紧地贴在冰冷的车窗上。
顾千雪在后面追着车跑,手腕上的红头绳在风里飘成了一簇不灭的火苗。她拍着车窗,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陆清源!
你要是敢哭——
我就把你尿床的事刻在城墙根上!”
他死死咬破嘴唇,强忍着不哭出声。书包里的铁皮青蛙随着车身的颠簸叮当作响,蛙背上那两行血字在震动中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千雪的小跟屁虫,只准看我!”
“北”
车子拐过老城墙时,陆清源突然看见废墟上立着一块崭新的木牌。顾千雪用红漆涂了行大得不能再大的字:
“此地埋着1287枚硬币——
陆清源和顾千雪的大理基金!”
风雪卷起了她的校服衣角。她站在木牌旁,张开双臂,像要把整个寒冬的冷风都拦在身后。
陆清源终于忍不住,把脸埋在书包上,无声地哭出了声。
他攥紧了怀里的铁皮青蛙,指甲掐得掌心生疼,鲜血从石膏的缝隙里渗出来,在蛙腹那块冰冷的铁皮上,新刻下了第三行字:
“等我长大,换我当姐姐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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