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齿铜牙少年行 第八章 望潮迷雾

伤痕累累的快船，如同疲惫的海鸟，终于颤巍巍地靠上了望潮屿一处僻静的沙滩。船底搁浅在细软的沙子上，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彻底停了下来。

朝阳已完全跃出海面，金色的光芒驱散了最后的阴霾，将这座海岛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岛屿不大，地势中间高四周低，覆盖着茂密的亚热带林木，椰树、棕榈夹杂其间，郁郁葱葱。鸟鸣声清脆悦耳，与依旧澎湃但已温和许多的海浪声交织，显得宁静而充满生机。

几人相互搀扶着踏上坚实的土地，都有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杜小月脚下一软，几乎瘫倒在地，被纪晓岚及时扶住。她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平稳许多。江海天与阿水则立刻开始检查船只的损坏情况，眉头紧锁。

“船底破了个大口子，桅杆也裂得厉害，需要不少木料和时间修补。”江海天抹了把汗，环顾四周，“得先找到淡水和吃的，再找地方安顿下来。”

纪晓岚强打精神，观察着岛上的环境。沙滩后方是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再往后是逐渐升高的山坡。“我们先往高处走，看看岛上的情况，寻找水源和可能的居民。”

四人沿着一条被野兽踩出的小径，小心翼翼地向岛内行进。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海风混合的清新气息，与之前惊涛骇浪中的咸腥截然不同。行不多远，便听到潺潺水声，循声而去，果然发现一条从山上流下的小溪，水质清澈甘冽。

众人饱饮一番，又用随身的水囊装满了水，精神为之一振。

继续向上，穿过一片棕榈林，眼前豁然开朗。山坡上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散落着几间以竹子、茅草搭建的简陋屋舍，屋前晾晒着渔网，还有开辟出的小块菜畦，种着些瓜菜。

“有人！”阿水低声道。

只见一间茅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粗布短褂、皮肤黝黑、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汉探出头来，警惕地打量着这群不速之客。他手中握着一柄鱼叉，眼神锐利，带着常年与大海搏斗的渔民特有的坚韧。

江海天上前几步，抱拳道：“老哥，叨扰了。我们是海上遇了风浪，船坏了，流落到此，想借贵宝地休整几日，修补船只，绝无恶意。”他言语客气，姿态放得颇低。

那老汉目光在四人身上扫过，尤其在纪晓岚那与渔民格格不入的气质和杜小月绝美的容颜上停留片刻，眼中的警惕更深，沙哑着嗓子道：“这里是望潮屿，没什么宝地。几位从哪里来？要到何处去？”

纪晓岚见这老汉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便接口道：“老丈，我等自杭州而来，欲往南边访友，不料遭遇风暴，漂流至此。船上尚有女眷，疲惫不堪，望老丈行个方便，容我们暂歇，必有酬谢。”他并未透露真实目的地，只含糊其辞。

那老汉沉吟片刻，又看了看杜小月虚弱的样子，似乎心软了些，叹了口气：“既是落难之人，便进来喝口水吧。不过这岛上清苦，没什么好招待的。”他侧身让开了门。

茅屋内陈设极为简单，一桌一凳，一张竹床，墙上挂着几串干鱼和贝壳，地上一个火塘，余烬未熄。老汉自称姓李，世代在这望潮屿打渔为生，岛上连同他只有三四户人家，皆是躲避战乱或赋税迁来的疍民，平日里自给自足，与外界少有往来。

李老汉给众人倒了碗清水，又拿出些烤干的鱼片。“岛上就这点东西，将就着填填肚子。”

几人道了谢，简单吃了些。纪晓岚趁机问道：“李老丈，这岛上可有适合修补船只的木料？或者……可有懂修船手艺的人？”

李老汉摇了摇头：“好木料都在岛子深处，路不好走。我们这几条破船，都是自己胡乱修补，谈不上手艺。你们那船，看着不小，损毁得又厉害，怕是不容易。”

正说着，屋外传来脚步声，一个同样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的年轻汉子走了进来，见到屋内有陌生人，愣了一下。李老汉介绍道：“这是我儿子，叫阿礁。”又对阿礁说了纪晓岚等人的情况。

阿礁性格似乎比他爹开朗些，好奇地打量了纪晓岚几人一番，道：“修船的话，我知道后山有片林子，有种木头特别硬实，适合做龙骨。不过……”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那地方……有点邪乎，我们平时都不太敢去。”

“邪乎？”江海天挑眉，“怎么个邪乎法？”

阿礁似乎有些忌讳，看了看他爹。李老汉叹了口气，接口道：“后山那片林子，老一辈叫它‘鬼哭林’。听说几十年前，有一伙海盗在岛上内讧，死了不少人，就埋在那林子里。后来就常有人听到里面有奇怪的哭声，还有人见过鬼火。我们打渔的都绕着走。”

纪晓岚与江海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异样。海盗内讧？鬼哭林？这看似平静的海外孤岛，似乎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多谢老丈提醒。”纪晓岚不动声色，“不过船若不修，我等困在此地也是死路一条。无论如何，那木料我们需得去取。不知可否请阿礁兄弟带个路？我们愿付酬劳。”

阿礁有些犹豫，看向他爹。李老汉沉默片刻，道：“带路可以，但只到林子边缘。进去之后，是福是祸，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他顿了顿，又道，“另外，这几日海上不太平，除了你们，前两天也有生人上岛，在岛另一边转悠，看着不像善类，你们也要小心。”

又有生人上岛？纪晓岚心中一动，难道是纳兰瑞的人追来了？动作竟然如此之快？还是……另有一拨人马？

谢过李老汉父子，并留下一些碎银作为酬谢后，江海天与阿水先去沙滩处理破损的船只，尽量做些临时修补。纪晓岚则与杜小月留在茅屋稍事休息，同时也向李老汉多打听些岛上的情况。

杜小月经过休整，气色好了许多。她走到屋外，望着远处蔚蓝的大海与天空中自由翱翔的海鸟，紧绷多日的心弦稍稍放松。然而，一想到袁守道，想到前途未卜，忧愁又袭上心头。

纪晓岚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此地虽偏，但未必安全。李老汉所说的生人，需得尽快查明身份。此外，那‘鬼哭林’……我总觉得，并非空穴来风。”

杜小月点了点头：“先生，我总觉得这岛……有些奇怪。方才我运功调息时，似乎隐约感觉到……这岛的地脉之气，有些异常流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纪晓岚闻言，神色一凛。杜小月身负璇玑阁秘传，对气机感应敏锐异于常人。她既有所感，恐怕这望潮屿之下，真的隐藏着什么。

午后，阿礁依约前来，带着纪晓岚、江海天和阿水前往后山寻找木料。杜小月则以身体不适为由留在茅屋，实则暗中留意岛上的动静，尤其是李老汉提到的“生人”。

后山之路果然崎岖难行，林木愈发茂密阴森。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一片与众不同的树林，树木高大挺拔，树皮呈深褐色，木质看起来确实坚硬异常，正是阿礁所说的那种硬木。

然而，一靠近这片林子，便觉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林中光线昏暗，藤蔓缠绕，寂静得可怕，连鸟鸣声都消失了。

阿礁指着林子边缘，脸上露出惧色：“就……就是这里了。你们自己进去吧，我……我在外面等。”说完，便不肯再前行一步。

江海天骂了句“怂包”，但自己心里也有些发毛。纪晓岚却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林内，他博览群书，对风水堪舆、奇门遁甲亦有涉猎，隐隐觉得这林子的布局，似乎暗合某种阵势。

“既来之，则安之。进去看看。”纪晓岚当先迈步而入。江海天与阿水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林内腐叶堆积，踩上去软绵绵的。越往深处，光线越暗，那股阴寒之气也越重。偶尔有风吹过，带动枝叶，发出沙沙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还真有几分像是低泣。

忽然，走在前面的纪晓岚停下脚步，蹲下身，拨开厚厚的落叶。只见落叶之下，赫然露出一截灰白色的东西——竟是一截人的骸骨！

江海天与阿水倒吸一口凉气。

纪晓岚神色不变，仔细查看那骸骨，又向前走了几步，陆续又发现了几具散落的骸骨，以及一些生锈的刀剑碎片。

“看来，李老汉所说的海盗内讧，并非虚言。”纪晓岚沉吟道，“只是……这些骸骨的分布，似乎有些规律。”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手指掐算，口中喃喃：“乾位缺损，坎水倒流……这不是天然形成的凶地，而是……有人故意布下的‘锁阴阵’！目的是为了封锁什么东西的气机，或者……掩盖某种痕迹！”

他的话音刚落，林中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机括转动声！

“咔哒。”

三人脸色同时一变！

紧接着，破空之声骤起！数支淬毒的弩箭，从不同方向的黑暗处激射而来，直取三人要害！

“有埋伏！”江海天怒吼，鱼叉舞动，格开箭矢。

纪晓岚软剑出鞘，剑光如幕，护住周身。阿水也抽出短刀，奋力抵挡。

然而，弩箭来得又快又密，而且似乎触动了更多机关！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布满尖刺的陷阱！四周大树之上，落下带着倒钩的铁网！

“小心脚下！”纪晓岚疾呼，身形急退，同时一剑削向罩来的铁网，却发现那铁网同样坚韧异常！

江海天躲闪不及，一脚踩入陷阱边缘，小腿被尖刺划伤，鲜血直流！阿水为了救他，被一支弩箭射中肩头，闷哼一声！

转眼之间，三人便陷入了重重机关埋伏之中，险象环生！

纪晓岚心念电转，这绝非寻常海盗所能布置！这“鬼哭林”，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死亡陷阱！它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恐吓岛民，更是为了守护林深处的某个秘密！

而此刻，他们这些不速之客，已然触动了这秘密的防卫机制！

出路在哪里？布下这陷阱的，又是何人？与李老汉口中的“生人”，是否有关？

弩箭如雨，陷阱连环，在这海外孤岛的诡异密林中，纪晓岚三人面临着登陆以来的第一次生死危机！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了望潮屿深藏不露的惊人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