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迭香与警戒线 第二十一章 压力网络与信任试炼

希望的火种在绝密分析室内悄然萌发，但外面的世界却开始以更具体、更阴冷的方式收紧它的罗网。韩烈和苏珞清晰地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正从四面八方渗透而来，如同冬日的寒雾，悄无声息地弥漫进每一个缝隙。

首先发难的是舆论。一家颇具影响力的网络自媒体，突然发布了一篇名为《刑侦英雄与涉案天才少女：是正义联盟，还是危险关系？》的长文。文章用看似客观、实则充满引导性的笔调，详细梳理了韩烈从调查硝酸铵失窃案开始与苏珞产生交集的过程，重点描绘了两人多次“私下”接触（包括深山之行、公寓暂住等），苏珞在案件中的“关键作用”以及其父亲苏振邦的“历史污点”（文章暗示苏振邦可能才是“迷迭香”的真正创始人）。文章虽未直接指控，但字里行间充满了对韩烈是否滥用职权、是否被苏珞利用甚至操控的质疑，并暗示两人关系可能逾越了正常的警民合作界限。

文章迅速被一些八卦论坛和社交媒体转载，虽然主流媒体尚未跟进，但在特定圈层内已引发议论。市局宣传科的同事第一时间发现了舆情，向韩烈做了通报。

“典型的搅浑水战术。”韩烈看着电脑屏幕上那篇文章，脸色冰冷，“‘牧羊人’在试探，也在施压。想用这种方式干扰调查，离间我们和上级的信任，甚至逼迫苏珞公开露面或做出回应。”

“需要我出面澄清吗？”苏珞在一旁，脸色有些苍白。她并不畏惧面对公众，但她担心这会影响到“钥匙”计划的保密性，也担心会给韩烈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韩烈果断摇头，“任何回应都可能被断章取义，落入对方的节奏。这件事，让局里按常规舆情处理程序办，冷处理。我们的重点不能偏。”

然而，舆论只是第一波。紧接着，特别小组的工作开始遇到实质性的障碍。

苏珞需要一批高纯度的稀有化学试剂，用于“忘忧草”有效成分的进一步提纯和稳定化实验。这种试剂需要通过特定的科研物资渠道申请采购，以往流程虽然严格但还算顺畅。但这一次，申请被卡在了某个审批环节，理由含糊不清，说是“近期管制加强，需要额外核查”。韩烈亲自过问，对方态度客气，但办事效率奇低。

谐振波原型机的核心部件，一种特殊频率的压电陶瓷振子，原本联系好的军工合作方，也突然以“生产线调整，供货期延长”为由，推迟了交付。

更令人不安的是，负责外围安保的一名年轻队员，在下班后接到匿名电话，对方准确说出了他妻子的工作单位和女儿上学的幼儿园名字，没有威胁言语，只是“问候”了一下，便挂断了电话。这名队员虽然没有退缩，但家人的安全隐患显然让他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这些看似独立、琐碎的麻烦，编织成一张细密而令人烦躁的网，拖慢着特别小组的每一步进展，消耗着团队的精力，也在无声地考验着每一个人的神经和忠诚。

内部，江涛的秘密调查也在艰难推进。那“难以解释的空白或矛盾”开始逐渐聚焦。他私下找到韩烈，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下汇报。

“韩队，我梳理了近三个月，所有可能与‘迷迭香’案或‘彼岸花资本’产生间接关联的内部人员行程和通讯日志。”江涛的声音压得很低，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深重的忧虑，“有一个人……他的行程记录，在陈虎自杀前夜、李铭章被捕当天，以及我们老图书馆行动当晚，都出现了大约一到两小时无法被监控覆盖或合理解释的‘空白’。而他对外公开的日程显示，那段时间他应该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或者在家休息。”

“是谁？”韩烈的心微微下沉。

江涛吐出一个名字：“副局长，王振海。”

韩烈的瞳孔骤然收缩。王振海，分管刑侦和技术的副局长，是他的直属上级之一，为人严肃，作风强硬，在局内颇有威信。如果是他……

“证据呢？只是行程空白？”韩烈的声音保持着冷静。

“暂时只有这个间接矛盾点。他的通讯记录很干净，至少明面上的很干净。银行流水也没有明显问题。但……”江涛犹豫了一下，“我调阅了老图书馆周边更远处的交通监控，在行动当晚，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距离图书馆后门两条街外的阴影里，停了很久。车牌是套牌，车型普通。但通过一个非常模糊的、拍到了驾驶室侧脸的镜头，技术科做了增强处理……侧脸轮廓，与王局有六七分相似。当然，这完全不能作为证据，也可能是巧合。”

六七分相似……在精心策划的行动中，这绝非巧合可以解释。韩烈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如果内鬼真的是王振海，那么他们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对方的注视甚至引导之下。特别小组的所谓“绝密”，在王振海这个级别面前，可能形同虚设。那些遇到的障碍，或许不仅仅是外部施压，更有内部精准的掣肘。

“这件事，到此为止。所有调查痕迹清除干净，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特别小组的其他成员。”韩烈沉默良久，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江涛，你暂时停止对内部的深入调查，太危险了。”

“韩队！那王局他……”

“没有确凿证据，动不了他，反而会打草惊蛇。”韩烈眼神锐利，“我们现在知道了潜在的危险来自哪个方向，这本身就是一种优势。接下来，所有关键决策和行动，必须绕过常规程序和王振海可能涉及的环节。‘钥匙’计划的执行，要更加隐秘，必要时……启用备用方案和绝对独立的渠道。”

江涛明白了韩烈的意思，这是要将计就计，在敌人的注视下，演一场戏，同时进行真正的致命一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压力与怀疑如同两面不断挤压的墙壁，让特别小组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但韩烈和苏珞的心志，也在这种高压下被磨砺得更加坚定。

一天深夜，分析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谐振波原型机的微型测试刚刚成功，一小管模拟的“迷迭香”溶液在特定频率的谐振波照射下，于几秒钟内变得浑浊、沉淀，失去了活性。这是一个小小的、却意义重大的胜利。

苏珞关掉设备，看着闪烁的指示灯熄灭，忽然轻声说：“韩烈，你说……如果我们失败了，‘牧羊人’赢了，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韩烈走到她身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零星灯火。“他不会赢。”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因为他低估了一样东西。”

“什么？”

“人性中，除了贪婪和恐惧，还有守护和反抗的本能。”韩烈转过头，目光深邃地看着苏珞，“你父亲在守护你，你在追寻真相和正义，江涛他们在坚守职责，甚至那些可能被‘迷迭香’控制的人，内心深处也一定渴望自由。‘牧羊人’想掌控意识，但他掌控不了这些本能。这就是他的致命弱点。”

苏珞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那股因为连日压力而产生的彷徨，似乎被这股坚定缓缓驱散。她将手轻轻放在那台不起眼的原型机上，冰凉的金属触感下，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足以扭转乾坤的力量。

“谐振波发生器可以小型化，但覆盖范围始终是瓶颈。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支点，一个能让效果最大化的关键节点。”苏珞回到技术思路。

“你觉得，‘牧羊人’最在意的是什么？是他的身份秘密？是‘彼岸花资本’的庞大资产？还是……”韩烈若有所思。

“是‘迷迭香’本身。”苏珞接口道，眼中光芒一闪，“这是他权力的基石，是他野心的象征。他一定会有一个最重要的‘展示场’，或者一个核心的‘控制中枢’。那里，可能存储着最完整的配方、最高纯度的成品，甚至可能……有他试图控制的、最重要的人物或样本。”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连李铭章都语焉不详的，“牧羊人”真正想要达成的“终极目标”或“仪式场所”。如果能找到那里，并成功启动谐振波……

就在这时，韩烈的加密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信息，内容极其简短：

【魏明踪迹，邻市清源镇，‘慈济’康复中心。速。勿信常规渠道。】

信息没有署名，发送号码经过多次加密跳转，难以追踪。是诱饵？还是另一股暗中观察的力量投递出的橄榄枝？或者是“牧羊人”故布疑阵，调虎离山？

韩烈和苏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断。

压力已至顶点，迷雾愈发浓重。是继续坚守，完善“钥匙”，还是主动出击，顺着这突如其来的“线索”，去探寻那可能的“支点”？

信任在危机中淬炼，抉择在刀刃上徘徊。下一着棋，将决定这场无声战争最终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