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时间在龙虎山中失去了意义。
又半年过去。
山间的草木,又经历了一轮枯荣。
淬体池中的药力早已耗尽,池水清可见底,再无半点琥珀色泽。
苏明盘坐在池底,双目紧闭。
他的身体,与一年前相比,似乎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八岁半孩童的模样。但若是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肌肤之下,隐隐有流光运转,呼吸悠长平稳,仿佛与整座后山的脉动融为一体。
风吹过,落叶飘下,却在他身体三尺之外便被一股无形的气场荡开,无法沾染他分毫。
这一日,紧闭了一年之久的双眼,终于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眸。
平静,深邃,古井无波。
其中没有孩童的天真,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灵动,只有一片仿佛倒映着宇宙星空的空无。
【神霄御雷锻体术】,第一重,圆满。
【阴阳五雷正法】,即将抵达此世炼气化神之境的顶点。
他的肉身,已然是一尊人形的神兵宝藏。
他的修为,已然是同辈之中一座无法逾越的天堑。
“呼——”
一口绵长的气息从他口中吐出,在清晨的空气里拉出一条笔直的白线,久久不散。
苏明从池中起身,法力微动,身上的水汽便瞬间蒸发。他随手取过岸边的道袍穿上,整个人的气息在一瞬间由外放转为内敛,再次变回了那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小道童。
也就在这时,一个负责洒扫的年轻道士匆匆跑来,在远处便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
“玄明师叔,天师老爷让您去后山凉亭一趟。”
苏明微微颔首。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在十丈之外,几个闪烁,便消失在了山林小径的尽头。
那年轻道士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才敢直起身子,脸上满是敬畏。
龙虎山后山,凉亭。
云雾缭arl,松涛阵阵。
老天师张之维正悠然地煮着茶,身旁坐着他的弟子田晋中。
而在他们对面,则坐着一位气势极为特殊的老人。
老人只有一条手臂,另一边的袖管空空荡荡,随风飘荡。他的面容如同刀削斧凿,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一双眼睛却锐利得惊人,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人便散发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铁血与威严。
苏明拾级而上,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凉亭外。
“弟子玄明,拜见师尊。”
他躬身行礼,声音清朗。
“来了。”
老天师睁开眼,浑浊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笑意,他指了指对面的独臂老人。
“玄明,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陆瑾前辈,十佬之一,八奇技中通天箓的继承人。”
陆瑾。
苏明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再次躬身一礼。
“晚辈玄明,见过陆前辈。”
“你就是玄明?”
陆瑾的目光落在了苏明身上,那锐利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探究。
他早已从老天师口中听说了这个关门弟子的存在。
天纵奇才,万法归宗,八岁之龄,修为深不可测。
这些词汇,安在任何一个成名数十年的高手身上都不为过,但用来形容一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此刻亲眼见到,陆瑾心中的好奇更盛。
这孩子……太静了。
静得不像一个活人,更像是一尊玉石雕像,气息圆融内敛到了极致,竟让他也看不出深浅。
一丝极淡,却又凝练无比的气机,自陆瑾体内悄然探出。
这并非敌意,而是一种高手间心照不宣的试探。
就像是掂量一块美玉的成色。
这股气机属于“十佬”级别,凝练而纯粹,它如同一条无声的细蛇,蜿蜒着,悄无声息地朝着苏明覆盖而去。
田晋中在一旁感受到了这股气机的流动,神色微变,却并未出声阻止。
他知道,师兄这是有意为之。
老天师更是老神在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眼角的余光里全是看好戏的促狭。
然而,下一刹那。
异变陡生!
就在陆瑾那一条发丝般纤细的气机,即将触碰到苏明衣角的瞬间——
嗡!
没有丝毫征兆!
一圈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光晕,以苏明为中心,骤然亮起!
那并非苏明主动催发,而是一种根植于灵魂与肉身最深处的本能护持!
是【大日金光神咒】!
陆瑾探出的那一缕气机,在这煌煌大日般的金光前,脆弱得如同初雪遇见烈阳,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泛起,便被瞬间蒸发、消融!
这还没完!
陆瑾的脸色刚刚一变,试图收回自己的气机。
迟了!
仿佛是他的试探触怒了沉睡的远古神祇。
一股霸道、威严、仿佛要代天刑罚的雷霆意志,从苏明体内轰然苏醒,悍然爆开!
轰隆!
这一声巨响并非出现在现实,而是在陆瑾的精神感知中炸裂!
他只觉得自己的感知世界里,那轮金色大日的核心,骤然裂开,一道混混沌沌、分辨不出颜色的雷光一闪而逝!
那道雷光,碾碎了他残留的所有气机。
那道雷光,甚至顺着气机的联系,逆流而上,直冲他的神魂!
“唔!”
陆瑾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仅剩的那只手猛地攥紧,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的身体都控制不住地向后一仰,靠在了石凳的椅背上,眼神中充满了骇然与惊悸!
发生了什么?
刚才那是什么?!
金光咒?
不!天底下没有任何人的金光咒是那个样子的!那不是单纯的防御壁垒,那是一轮真正悬挂于神魂之中的太阳!至阳至刚,焚尽万邪!
还有那道雷……
那根本不是术法!
那是意志!是雷霆的本源意志!是毁灭与审判的具象化!
陆瑾的心脏疯狂地擂动着,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苏明,那个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的八岁孩童。
他无法理解。
他无法相信。
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将金光咒和五雷正法修炼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不是“精通”或者“大成”可以形容的了。
那是……无法揣摩,无法理解,近乎于“道”的境界!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连陆瑾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凉亭内的空气,一时之间安静得可怕。
田晋中张大了嘴巴,他虽然知道小师弟很强,却也没想到会强到如此地步,连陆瑾老爷子一个照面就吃了暗亏。
“呵呵呵……”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老天师的轻笑声。
他放下茶杯,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满意,无比的满意。
苏明所展现出的冰山一角,比他预想的还要惊艳,足以让陆瑾这位见惯了风浪的十佬,彻底收起所有的轻视与怀疑。
“陆老哥,如何?”老天师明知故问。
陆瑾深呼吸数次,才勉强平复了翻腾的气血和震荡的神魂,他看向老天师,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最后只化为一句苦笑。
“张之维……你从哪儿找来的这么一个……怪物?”
老天师笑而不语,将一杯茶推到苏明面前,这才缓缓开口,说出了正事。
“一个月后,便是甲申年的罗天大醮。”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届时,老道我也该将这天师之位,传下去了。”
此言一出,连苏明都抬起了头。
老天师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天津的方向,悠悠一叹。
“楚岚那孩子,最近在天津现身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本来,此事应由灵玉下山去寻人。但灵玉那孩子,正在闭关参悟你上交的那篇【大日金光神咒】,试图借此一举勘破瓶颈,踏入炼神还虚之境,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不便打扰。”
老天师的目光,终于落回到了苏明的身上,带着一丝托付的意味。
“因此,玄明。”
“为师决定,由你亲自走一遭。”
“前往天津,将张楚岚,带回龙虎山。”
苏明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恭敬地放下茶杯,起身,躬身领命。
“弟子,遵命。”
在他的内心深处,那片空无的道心之湖,却在这一刻,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涟漪。
天津。
张楚岚。
这两个词,仿佛一道钥匙,瞬间开启了他脑海中尘封的记忆。
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从他的尾椎骨竄上天灵盖。
来了。
终于要来了。
这一人之下的主线剧情,终于要由他,亲自介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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