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风暴的中心,总是异常的平静。
当整个大杂院都因那个“大学名额”而陷入一种高烧般的状态时,苏晨的房间里,却安静得能听见灯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他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杆钢笔,仿佛院子里那些滚烫的目光,那些压抑不住的喘息,都与他无关。
第一个坐不住的人,很快就出现了。
二大爷刘海中。
这位曾经在院里呼风唤雨、官瘾大到骨子里的男人,在经历了提干失败的连番打击后,那点可怜的“官迷”梦想早已碎得拼不起来。
他所有的指望,所有的野心,如今都转移到了下一代身上。
他那两个儿子,刘光天和刘光福,一个比一个不争气,平日里游手好闲,是他嘴里“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
但现在,一束光,一束足以照亮他刘家门楣的万丈金光,出现了。
上大学!
只要他的儿子里,有一个能成为大学生……
那他刘海中,走出去,腰杆都能挺得比别人直!
“大学生的爹!”
这五个字,在他的脑子里反复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烧得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这身份,比当那个憋屈的“二大爷”,有面子一万倍!
傍晚时分,轧钢厂下班的铃声刚刚响过。
刘海中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他一头扎进卧室,在床底下发出“窸窸窣窣”的摸索声。
片刻后,他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瓶酒。
瓶身积了薄薄一层灰,红色的标签却依旧鲜亮——二锅头。
这瓶酒,他藏了足足大半年,过年都舍不得开封,是他留着巴结厂里领导的“杀手锏”。
现在,他毫不犹豫地拿了出来。
他又冲到柜子前,拉开吱呀作响的柜门,在里面翻找了一阵,抓出了一大包用油纸裹着的干花生米。
这是他能拿出的,最体面的“重礼”。
他提着这两样东西,手心因为紧张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他走出房门,刻意挺了挺胸膛,但那常年养成的谄媚习惯,又让他的腰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他就这样,以一种既想彰显分量又难掩卑微的矛盾姿态,穿过中院,来到了苏晨的门前。
他停下脚步,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脸上肌肉一阵抽动,硬生生挤出一个他自认为最和善、最谦卑的笑容。
“咚、咚咚。”
敲门声克制而有节奏。
“谁啊?”
屋里传来苏晨平静的声音。
“苏……苏干事!”
刘海中赶紧应声,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的谄媚。
“是我,刘海中!我……我来向您……汇报思想!”
门开了。
苏晨站在门口,目光平淡地看着他,看着他手里提着的酒和花生米,看着他那张笑得菊花般褶皱的脸。
那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热情,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进来吧。”
苏晨侧过身,让开了通道。
刘海中如蒙大赦,连忙哈着腰挤了进去。
一进屋,他立刻将手里的“重礼”高高举起,摆在苏晨的八仙桌上。
“苏干事!您辛苦!您辛苦了!”
苏晨没有去看那瓶酒,只是抬手示意他坐下,然后不急不缓地提起暖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有事说事,刘二大爷。”
刘海中刚挨着板凳坐下半个屁股,一听这话,立刻开始了酝酿已久的表演。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痛心疾首的悲愤。
“苏干事,我刘海中,以前不是个东西!”
他声音洪亮,仿佛不是在检讨,而是在开批斗大会,只不过对象是自己。
“我官僚主义!我思想僵化!我看问题,总是带着一股子酸腐气!我……我对不起组织对我的培养!对不起院里街坊对我的信任!”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苏晨的反应。
苏晨只是静静地喝着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刘海中心里一咯噔,知道光骂自己还不够,必须要把苏晨捧起来。
他话锋猛地一转,语气里充满了“幡然醒悟”的激动。
“但是!自从您来了咱们院,一切都不一样了!”
“特别是您,将无价的国宝捐献给国家!这一下,就给我敲响了警钟!这一下,就让我彻底觉悟了!”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真的被苏晨的“先进事迹”所感化。
“我回去,把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刘光天、刘光福,狠狠地骂了一顿!我说你们看看人家苏干事!再看看你们自己!你们就是社会的蛀虫!”
“您别说,还真管用!我那两个儿子,也觉悟了!他们现在天天在家,都不出去鬼混了,捧着报纸,就学习您捐献国宝的光荣事迹!他们说,也要成为苏干事那样,对国家有用的人!”
一通天花乱坠的铺垫之后,刘海中终于图穷匕见。
他“噌”地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身体前倾,膝盖一软,做出一个准备下跪的姿势,那架势,仿佛苏晨不答应,他这双老膝盖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苏干事!”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
“我听说……我听说组织上……不!是您手里,有一个宝贵的大学名额……”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苏晨,浑浊的眼球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希冀。
“我不是为我刘海中求!我这把老骨头,就这样了!”
“我是为我那两个浪子回头的儿子求啊!我想让他们上大学,去接受国家的再教育,去为咱们国家做贡献啊!”
他伸出两根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指,指天画地。
“苏干事!您要是能高抬贵手,拉我刘家一把……”
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一些,话语里的暗示几乎露骨。
“以后,我刘海中,就在这后院!就是您最忠实的拥护者!您指东,我绝不往西!谁敢在背后说您一句坏话,我刘海中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苏晨的目光,从刘海中那张涨红的脸上,缓缓移到了桌上的酒和花生米上。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瓶二锅头,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刘海中的眼睛瞬间亮了。
收了!收了就好!
然而,苏晨的手指接着轻轻一推,将那包油纸裹着的花生米,推回到了桌子中央,推回到了刘海中的面前。
只收酒,不收礼。
公事公办。
刘海中心里那团刚刚燃起的火焰,被这一个动作浇得“刺啦”一声,矮了半截。
“刘二大爷,你的觉悟提高了,这是好事。”
苏晨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距离感。
他用最标准的官话,回敬着这位“官迷”。
“这酒,我代表组织,心领了。”
他故意加了“代表组织”四个字,直接堵死了这是私人馈赠的可能。
“不过……”
苏晨的尾音拖长,每一个字都敲在刘海中心尖上。
“这个大学名额,是组织的,不是我个人的。它的归属,要由组织来决定,我个人,只是有建议的义务。”
这话滴水不漏,将他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刘海中的脸色开始发白,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
苏晨却没有给他机会,他看着刘海中,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而且,”
“这个名额的考核标准,非常严格。”
“一切,都要看政治觉悟和技术水平。”
说完,苏晨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然后抬起眼皮,问出了那个最致命的问题。
“您二位公子……”
“符合吗?”
一句话。
仅仅一句话。
刘海中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酝酿的情绪,瞬间被堵在了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那两个儿子是什么货色,他比谁都清楚。
政治觉悟?技术水平?
他们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沾不上边!
苏晨这根本不是在问他,而是在用一种最客气的方式,告诉他——你,和你的儿子,根本不配!
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怒火,从刘海中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的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紫,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提着的那颗滚烫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凉透了。
他知道,没戏了。
苏晨这是在用最官方的太极,把他给活活推了出来。
刘海中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仅仅维持了一秒就垮了下去。他默默地收回那包被嫌弃的花生米,狼狈地站起身,佝偻着背,一言不发地走出了苏晨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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