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章开始听苏棠的意识,携带着“溯光”文明以毁灭为代价换来的逆向代码,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刺入了“播种者”那庞大、冰冷、基于绝对熵增定律构建的自动化监控系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冲的狂潮。
在那超越常规物理维度、属于宇宙底层规则交锋的层面,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战争瞬间爆发。
“溯光”留下的“异常变量”,本质上是一个精心构造的逻辑悖论——一个在绝对秩序(归墟之心)环境下生成的、指向“存在本身无需依赖熵增”这一逆熵核心概念的自指性确认信号。它像一枚毒刺,试图强行植入“收割协议”那铁板一块的判定逻辑之中。
“星槎”号剧烈震颤起来,并非受到物理攻击,而是其存在的“基础”正在被动摇。船舱内的灯光疯狂闪烁,各种仪器读数乱跳,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解体。维持飞船结构的力量,本身也依赖于宇宙的基本物理规律,而此刻,这些规律正在被强行干扰。
“稳住!力场发生器超载运行!”艾琳娜嘶吼着,双手在控制台上几乎按出残影。
“苏棠生命体征急剧波动!”卡尔文的声音带着惊恐,“神经负载接近阈值!她在承受规则层面的反噬!”
林野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面显示着通过“归墟之心”间接捕捉到的、那场无形交锋的微弱投影数据流。他看到代表“异常变量”的信号如同逆流而上的鱼,在由冰冷逻辑构成的“数据瀑布”中艰难穿梭,不断被冲刷、削弱,却又顽强地向着系统核心渗透。
“加油……苏棠……加油……”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他所有的计算和准备都已做到极致,此刻,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苏棠的意志和“溯光”遗产的正确性。
苏棠的感觉更加直接和恐怖。她的意识仿佛被撕成了两半,一半在驾驭着那枚“悖论之刺”冲锋,另一半则承受着来自整个系统防御机制的碾压。无数冰冷的、毫无情感的逻辑链条如同亿万把锉刀,刮擦着她的思维,试图将她同化、分解。那是比肉体痛苦更甚千万倍的存在性折磨。
她看到了“溯光”文明最后时刻的景象在他们失败的地方重演,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试图将她淹没。但与此同时,她脑海中闪过的,是地球的蔚蓝,是授时中心机房里的并肩作战,是林野在跳跃前那坚定的眼神,是无数平凡而鲜活的生命……这些属于人类的、混乱却充满生机的“噪音”,成为了她对抗绝对秩序碾压的最后壁垒。
“……我们……存在……并非……错误……”她用尽全部的精神力,将这份信念灌注到那枚“悖论之刺”中。
仿佛是回应她的意志,她膝上的“血契令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那光芒中不仅蕴含着“溯光”的遗志,更似乎唤醒了一丝潜藏在其更深处、更加古老而晦涩的力量,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在那庞大的系统逻辑中,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就是现在!
那枚承载着两个文明最后希望的“悖论之刺”,趁着系统逻辑因那莫名的涟漪出现亿万分之一秒的迟滞,猛地穿透了最后一道防御壁垒,精准地命中了“收割协议”判定核心的某个关键逻辑节点!
嗡——————
一种无法用任何感官接收,却直接作用于所有乘员灵魂层面的、沉闷到极点的轰鸣陡然响起!
仿佛整个宇宙的背景噪音都为之停顿了一瞬。
“星槎”号的剧烈震颤戛然而止。
舷窗外,那片被“归墟之心”维持的绝对秩序黑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开始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银色的波纹!这些波纹并非破坏,更像是一种……刷新?或者说……逻辑重构?
林野面前的屏幕上,那代表“播种者”监控信号的数据流,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断码!虽然仅仅持续了不到三秒就迅速恢复了稳定,但那一瞬间的异常,清晰无比!
他们成功了?!至少,他们确实对那个至高系统造成了短暂的干扰!
几乎在系统恢复稳定的同时,那股一直笼罩着他们的、来自高维的冰冷注视感,骤然消失了。
不是隐藏,而是真正的、彻底的消失。
仿佛那个一直站在实验室外观测的“科学家”,在看到了意料之外的结果后,收回了目光。
紧接着,一段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信息流,温和地、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赞许(?),涌入所有人的意识:
“‘潜在变数’T-1147,‘最终测试’通过。”
“……成功对‘收割协议’底层逻辑注入不可逆微小扰动,证明其具备在既定规则框架内寻找‘例外’的能力。”
“……评估结果:具备‘晋升’资格。”
“……授予‘观察者权限(临时)’……”
“……‘归墟’禁制解除。你们拥有自由离开,并返回原坐标的权利。”
“……期待……你们在更广阔舞台上的……表现……”
信息流结束。
船舱内,一片死寂。
过了好几秒,马克才不确定地放下枪,喃喃道:“结……结束了?我们……通过了?”
艾琳娜瘫坐在椅子上,长长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湿透。
卡尔文赶紧检查苏棠的状况,发现她虽然极度虚弱,昏迷过去,但生命体征正在缓慢恢复,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解脱般的平静。
林野扶着控制台,身体因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但眼中却闪烁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无尽的困惑。
“观察者权限?更广阔的舞台?”周锐重复着这两个词,眉头紧锁,“他们……不‘收割’我们了?反而……给了我们某种……‘身份’?”
就在这时,主控台的导航系统发出了清脆的提示音。
“报告!外部传感器恢复工作!探测到稳定的时空信标……是……是太阳系的坐标!我们可以返航了!”艾琳娜惊喜地叫道。
舷窗外,那片绝对的黑暗正在如同潮水般退去,显露出后方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点缀着星辰的宇宙空间。那个束缚他们的“归墟”,真的解除了。
他们赢了。以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赢得了生存的权利,甚至……更多。
但每个人心中都充满了更多的疑问。
“播种者”究竟是什么?“晋升”意味着什么?“观察者权限”又是什么?那片“更广阔的舞台”在哪里?
林野走到昏迷的苏棠身边,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看着她苍白的脸,低声道:“无论如何,我们活下来了。先回家。”
“星槎”号调整方向,朝着家的坐标,启动了引擎。
他们带着满身的疲惫、一个文明的遗志、以及一个更加庞大而神秘的未知,踏上了归途。
地球的黎明,即将到来。但人类的未来,已驶向了一片更加深邃、也更加波澜壮阔的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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