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月传奇 第五十六章 报应

天气一天天变冷，小玉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西厢，为过冬做准备，完颜昊天却突然接到巡视辽阳府的旨意。按照惯例，每年秋季他都会代表皇帝巡视北部边境，所以虽然这回北巡的旨意比往年晚了一个多月，但并没有引起府里特别大的注意。

完颜昊天此行特意带上了玲珑和泓旭，众人都暗地里议论还是玲珑夫人和长公子更得大人的欢心，走哪里都带着。玲珑自己也暗生欢喜，想着去年北巡喜获麟儿，今年北巡，大人又特意嘱咐带上泓旭，显得格外有一份与众不同的寓意。只有月柔心里明白定是辽阳府军情有变，需要完颜昊天出面，看来局势相当棘手了。一想到身在北线的叶木和阿宝，月柔的心不由得就有了几分沉甸甸的感觉。

兰若照例忙里忙外打点好完颜昊天出行的一切用度，连带也帮玲珑母子准备好了必要的行装，让玲珑好生感激。临行前夜，完颜昊天特意留在大院陪兰若母子。多罗传话到碧晶馆时，月柔正忙着指挥小玉摆膳，一回身见多罗孤身前来，不由得一愣，小玉正要上前询问，月柔一拉她的衣袖，多罗见状也不免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夫人不必等了，大人今晚要在大院陪陪小公子。”

小玉“呀”了一声，难掩失望，喃喃道：“夫人还准备了——”，月柔闻言一侧身轻瞄了她一眼，小玉一滞，只得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月柔淡淡回道：“知道了，有劳您专程跑一趟。”

多罗走后，月柔突然觉得乏力得很，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吩咐小玉道：“你去请窦妈妈来我们一块吃吧，这些菜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

小玉闷闷地应了一声，正准备出门，突然“哎呀”一声，着急道：“你看我这脑子，夫人不是还给大人准备了一些冬衣吗？我这就去追多罗大人，让他带过去吧。”

月柔抚了抚额，意兴阑珊地低声道：“不用了，多罗若是带着这些东西回去，我担心夫人误会我是在催促大人回碧晶馆。算了，收了吧。想来夫人给他准备的也足够了。”

草草梳洗后睡下，却是一宿辗转浅眠，叶木、阿宝、察哈台、完颜平等人在她梦里走马灯似的交替出现，搅得月柔心神难安，思绪纷乱，到了下半夜身子竟然隐隐有些发热沉重了。

第二天一早，小玉来服侍她起床时见她满脸潮红，满头薄汗也是吓了一跳。月柔示意她不要声张，只吩咐让小丫环赶紧烧水来泡澡，又让小厨房熬了姜汤发散。好容易强撑着梳妆打扮好，扶了小玉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完颜昊天出发前站到了送行的队列里。

完颜昊天的视线穿过人群精准的找到了她，但是她却只管垂着头，不愿与他视线接触。原来她心里还是在意了，但是她更清楚这样的在意完全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不看不听不想也许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完颜昊天微微眯眼，暗暗气恼，因为那双妩媚多情的凤目里又没有了自己。

多罗见时辰已到，遂呈上马鞭，轻声提醒到：“大人，时辰不早了。”兰若率领众人躬身行礼，朗声道：“恭祝大人巡狩顺利，早日凯旋。”完颜昊天接过马鞭，翻身上马，一提缰绳，乌龙驹嘶鸣一声，前蹄高扬，月柔心一颤，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顿时两人视线相交，完颜昊天眉头一皱，电光火石间只见乌龙驹已当先电射而出，一时间蹄声大作，尘土飞扬。望着那逐渐消失的高大背影，月柔身子一软，旁边的小玉见状赶紧上前一把扶住，让她半依自己身上。

兰若远眺着队伍，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依依收回视线，扶了小妙的手，慢慢转身对众人道：“大人按例巡边，我等姐妹更要安居于内，不可让他分心。都记住了？”说完轻瞟了一眼低着头的月柔。众女低头一福，齐声道：“谨遵夫人教诲。”兰若满意地一笑，挥挥手示意道：“那就都散了吧。”

月柔紧紧抓住小玉的小臂，刚转身准备回碧晶馆，却不想天旋地转，顿时倒地不起，慌得小玉一迭声地喊人。兰若也是吓了一跳，赶紧吩咐人把月柔送回碧晶馆，又派人速去宫里请太医过府诊脉，却不想竟是喜脉。只是月柔体弱，加之先前一直喝着避子汤，身子尚未完全调理过来，早上发热出汗后又泡了澡，所以竟然有些漏红之兆。兰若不敢耽搁，赶紧派人连夜给完颜昊天送了消息。

翌日，去送信的小厮风尘仆仆地带回了完颜昊天的手书，兰若展卷一看，只有八个字“顺其自然，悉听天命”，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不对，抬头盯着那人，慢慢问道：“大人得知消息是何反应，你细细道来。”

小厮愣了一下，嗫嚅道：“小人不敢盯着大人看，故不知大人是何反应。”

兰若眉头轻皱，叹了口气，只得挥挥手让他退下，那小厮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说了一句：“小人虽不敢直视大人，但大人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这手书递给小人的，小人当时都忍不住想抬头偷瞧一眼大人是否还在呢。”

兰若眸光一闪，看来自己的判断没错，完颜昊天只是不想给她增加压力，但内心其实对月柔这一胎还是很看重的。她不由得深吸口气，慢慢攥紧了那张薄薄的信纸，心里竟然比当初得知玲珑怀有身孕时还要更加五味杂呈些。因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玲珑与其他侍妾一样并没有得到夫君的心，就算生子也不足为虑。可月柔就不一样了，自己的夫君明显对她有别于其他人，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考虑自己的感受，维护自己的地位，但对月柔那份掩饰不住的看重还是让兰若第一次尝到了嫉妒的味道。她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身为正妻，要大度地接纳夫君的其他女人，多少年来她一直也是这么做的，甚至在自己尚未生育时还亲自帮夫君广纳侍妾。那时候她的心虽然偶有波澜，但总体还是怡然自得的。但是月柔进门后的一年多时间，她慢慢觉察出夫君的变化，心里渐渐就生了几分怅然和失落，好在很快她就有了睿哥儿，总算把心里的失意消解了大半。但是没想到舒心的日子竟然如此短暂，如今月柔也有了身孕，兰若隐隐有了担忧，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会对自己，对王府造成什么影响。

小妙见她神情恍惚，赶紧示意小厮退下，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兰若接过茶，顺手把信放到桌上，小妙瞄了一眼，淡淡道：“大人说得对，先天不足的孩子无需勉强，王府要的应该是像睿哥儿那样强壮健康的子嗣吧。”

兰若心里一突，脱口而出：“休得胡说。”小妙微微吐了吐舌头，转到她身后，乖巧地伸手帮她捏着肩膀。兰若思忖了一下，吩咐道：“让香儿把这信送给月夫人，请她放宽心，好生休养。”小妙手上一顿，立马会意过来，于是笑着答应去了。

很快王府众人都知道了完颜昊天的八字回复，暗地里议论到底月柔是女奴出身，福薄命贱，所以孩子先天就不足，与旭哥儿没法比，与身份贵重的睿哥儿更是云泥之别，难怪大人对这个孩子并不十分看重。而偌大的碧晶馆竟然毫无喜色，下人们个个屏息静气，忧心忡忡，担心任何一点不该有的声响都可能导致月柔这一胎保不住。月柔倒是神色淡淡，一派漫不经心，没想到在窦妈妈和小玉的精心护理下胎象竟慢慢稳定了下来。

细细数来完颜昊天离开中都已近两月，可除了最初那封信，月柔再也没收到他的第二封信。碧晶馆就像一个方外之地，日子宁静而悠远。辽阳府局势如何？故人是否安好？他是否无虞？月柔都无从得知，只能自己暗自揣测，暗自着急，这满腹忧思竟无人可诉，无处排解。

不久中都迎来今冬的第一场雪，细细密密的雪花飘了一夜，趁着午后放晴，月柔扶了小丫鬟在院子里溜达散心，远远的就见小玉垂着头神情郁郁地从院外回来，月柔心里一紧，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小玉抬头看见月柔，不由得大惊失色，一路小跑到她跟前，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月柔，一边扶了她回房，一边还一个劲儿埋怨道：“我的夫人，这刚刚下了雪，天寒地冻的，您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王府又要添烦心事了。”

月柔猛地停下脚步，扭头盯着小玉问道：“又添烦心事？王府有什么烦心事？”

小玉心知说漏了嘴，垂了头期期艾艾半天，月柔慢慢抽回手，冷冷道：“你回大院吧，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小玉吓得立马抬起头，委屈辩白道：“奴婢不是有意欺瞒，只是不想让夫人忧心而已。昨天府里刚得到消息，旭公子在辽阳府感染风寒殁了，玲珑夫人伤心不已，忧思成疾，竟也随公子去了。我是今天去大院，见大夫人正派小妙带人收拾栖云轩，布置灵堂才知道的。您说，这好好的出去，没想到竟是这样个结果。”

月柔只觉头皮一紧，胸闷欲呕，一转身扶了廊柱干呕不止，心里却瞬间把消息过了一遍，总觉得这其中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小玉吓得赶紧上前帮她拍背，月柔好容易止住了干呕，一时间头昏脑胀，浑身发软。

小玉见状，赶紧和小丫鬟一起把她扶回床上，正要打发人去传太医，月柔阻止道：“别去，一点小事，不要小题大作，惹人闲话了。”小玉见她执意不肯请太医，只得帮她掖好被子，轻声道：“那我去点个安神香，夫人好好睡会儿吧。”月柔神乏无力地点点头。小玉叹口气，放下纱帐，带着小丫鬟退出房去。

月柔轻轻阖眼，神思悠悠，恍惚中她再次看到了那辆镶嵌着翠玉香珠的香车，却不知为何她抱着阿宝在一望无垠的草原奔跑，远处叶木骑着一匹乌黑锃亮的高大马匹在等着，不想察哈台突然出现阻挡了她们的去路，一刀劈下，她避无可避，却是完颜平及时出现，可谁成想下一秒完颜平却变成了完颜昊天，而玲珑出现在察哈台身边一刀刺向他，鲜血顿时从他的胸口喷溅而出，月柔急得大叫一声，猛然惊醒，却发现原来只是一个梦而已。这时，一股热流从双股间奔涌而下，她心知不妙，颤颤伸手摸了摸褥子，抽出来一看，顿时浑身冰凉，脑海里只来得及闪过两个字：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