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怪谈 005双生鸟

阳光虽然离我们远去，可它也只是躲藏在云层背后。虽然光明还戳不穿那层乌云，可比起深夜里月牙被埋没下的伸手不见五指，它也只是让世界变得少许灰暗与黯淡。

拥挤遮蔽的林荫小道里，马儿放缓了脚步，我平直伸出了右臂，接纳了俯冲而下的恋人。

它收缩回了翅膀，它的双眸也变得有些迷离。

我尝试用心灵与它进行一场无声的攀谈，它没有立马回应。

沉默良久后，它才告诉我，它正沉浸在一股浓郁的忧伤里，而忧伤来自前方不远处。它又告诉我，要是它能流出泪来，它会毫不犹豫的流下来。

随着恋人再次展翅飞起，它在前方为我引领向那份忧伤之处，马儿仿佛也嗅到了不远处的隐秘，疾速奔跑了起来。

终于我们在一块林间空地里停了下来，面前的空地一大半被开垦种上了谷物，而在靠近树林的边上是一间农舍。树林的远处升起了几朵炊烟，我猜那儿是个村镇。

在小道的边上，那里有个低矮的树桩，上面正坐着一个姑娘。

我立马翻身下马，静悄而又不打扰的走向了她，接着坐在了她的一旁。

她盯着前方的农舍，她的目光已呆滞。露水早已打湿了她的衣服，又把她的秀发沾在一起，拧成了一根又一根贴在了皮肤上。她的下巴正在滴着水珠，没人知道那是露水还是泪水。

“你认为他是去哪了？”姑娘握住自己的双手十指相扣，像是发现了我，又像是没发现，同时询问着。

“谁？”

“他不该！他不应该！……就这样，不辞而别！”

“男孩可不都是这样，他们的眼中只有前方。当真走到了他们心之向往土地与大海的尽头，也许他们终究会明白，那些美好的自己在苦苦追寻的，竟都在自己迈开的第一步那里，遗憾的是生命已不允许他们再回去了，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不！他不会！……既然他已决定要抛下我了，可为何还要掉头追上我呢！再过不久我就会嫁给他了，我们已在命运姊妹面前立下了相爱相生的誓言。”

“孩子！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我长叹了一口气，为了让姑娘认清现状，可能她遭遇的确实是一个坏小子。但能在命运姊妹面前立誓又毁约的，仅从这一点上看，他的勇气和愚蠢是相持的。

“帮我找找他吧，自从他的房门在几天前从里面锁上后，就再没见打开过了。也许他还呆在里面，也许他从窗户上溜走了。不管怎样，他已铁了心不想与我再见了。”

“好吧！”我两手一拍，爽快答应了。可怜的姑娘啊，忧伤已经让你渐渐盲目了。即使是我这位躲在斗篷里唯诺和善的人，也可能会是一个吞食血肉巧妙伪装的黑暗使徒，你竟不在意了也不排斥了，换作是谁都会先跑开再喊话的。

面前的农舍明显来自一个单身汉，它的体积不大也不小，刚好够生活一个人却塞不进第二个人。

围着这间房屋我走了一圈，门窗都完好没有钻进爬出的痕迹，另外从内部栓死的唯一房门那里可以判断，那个混小子一定在房内。可冥冥中我有些不安，怎么说呢，但愿他只是想要逃避那位姑娘吧。

轻声扣了一下房门，无人回应，耐心只允许我敲一下，接着我就利落干脆的一脚踹开了它。

屋内弥漫着一股腥酸与刺鼻的臭味，它的一侧堆满了兽夹和挂在绳子上未及时晾晒和腌制的兽肉，这也是异味的来源。

而它的另一侧是收拾整洁的床铺，在床铺的边上窗户下面是一个堆放纸张的木桌。奇怪的是那本该呆在床边，被自己的突然闯入吓的目瞪口呆的小伙子，他不在这里也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在把能找的他能躲藏的角落都翻一遍后，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但凌乱摆放在木桌上的无数纸张，瞬间引起了我的兴趣。

这些纸张来自廉价随处可见的植物纤维，可贵的是他能识读书写文字，这在几乎不知道笔杆是何作用的乡野僻村，又何尝不是比神乎其神的怪力乱神更要新奇的事呢！

但在拿起面前的纸张，阅读第一行时，我的神经立马警觉严肃了起来。

“无论你是谁，烦请相信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清，并不是我不想亲自为你口述这个怪事，而是除了我只能拿笔把它给写下来，我已经再无它法了。

在那个早晨------嗨～！我们哪还有什么早晨------我被房顶传来的一声巨响给惊醒了，我原以为是哪棵枯朽的大树倒塌了砸在了上面，等我穿好衣服后，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你猜我发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就像是有人把石头丢入了深潭，除了开始的咚了一下，不过一会水面就恢复成了原先那个样子。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结束了，可渐渐的一股奇异的香味，把我的鼻子和眼睛勾到了铺满杂草的房顶上某个地方。

那个地方只是轻微的凹陷了一个小坑，可那里什么也没有，要不是香味的引导我也是注意不到它的存在。

接着我找来梯子爬了上去，但随着与香味来源处的越发临近，我的脑袋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就像是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你，不择手段的不计后果的也要跑到它的跟前。

要是用肉眼看，那只是一个塌陷的凹坑。可那迷人的香味在迫使你伸手去触摸它，你猜怎么着？我摸到了一个透明隐形的神秘生物遗骸，我猜它是一只飞鸟。

之后我把那只隐形的鸟儿抱回了屋内放到了桌子上，它还尚有体温可能刚死去不久。

原本我是打算等到爱人到来时再拿出它来吓吓她，为了害怕弄丢它其实真是多此一举，就连一个瞎子都能寻着它的香味奔跑起来，我在它的脖子上栓了一根绳子，你可真要来看看这是多么神奇的事，一根悬空在空气里的绳子。

可后面发生的事让我痛悔不已，即使我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也无非它可能是某个神灵啊！”

有几行字，被泪珠模糊一片，难以辨认。

“……我吃下了它，像只野兽一样生吞了它，一点也不剩，羽毛内脏什么也不留下。

我疯了，是为了那难以抗拒的香味发了疯，还是说为了害怕别人得到它而发了疯，谁又能知道呢！

可事情还没完呢，真要说可怕的事，现在才刚刚开始呢。

我不得不把我的爱人拒之门外，我不能让她看见如今我的模样。

日复一日随着时间的悄悄流逝，我的血肉开始变得透明。

我清晰可见支撑起自己整个身板的所有骨头，还有围绕在这些骨头周围盘旋腾空的大小无以数计的红色血管，生命的原液正在里面循环流淌。

但即使是这可怖的景象也快要不再了，它们正在开始变得透明就像无色的空气一样。

也许我只能写到这里了，因为笔杆不止一次在我紧握的手中，穿过了自己透明的血肉掉在了地上。

最后，我请求阅读到此处的任何人，告诉我的爱人，我旅行去了远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姑娘在我靠近时，站起了身来，她的眼中已经显露出了绝望，但她还是希望我能亲口告诉她说出来。

“他不会再回来了！”

也许面前的姑娘一直都是倔强和坚强的，可再坚固的堤坝也终有崩塌的那一刻。

她瞬间瘫倒在地，已经没有什么再能阻止她想要大声哭出来了。

马儿已经来到我的跟前，我再次跨了上去。我的恋人已不知所踪，可能它也躲在他人看不见的地方，暗自神伤吧。

我向着面前不再会听进去什么的女孩，说了声抱歉，就向着未知的远方再次启程了。

随着与这个姑娘和那所小屋距离越来越远，我和马儿的步伐也越来越缓慢，终究我是不忍心离她而去啊。

可能她会！一个可怕的想法瞬间攀上了我的心头，我猛拽手中的牵绳调转了马头，胯下的骏马就像与我心领神会一般，使出了浑身懈力向着姑娘所在的方向奔去。

果不其然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用一根绳子永远的终结自己，而我的恋人正飞舞着翅膀想用尖喙啄断绳索，可它的力量太过微弱了。

就在快速接近她的刹那，我抽出短剑斩断了它。

在一番照料后姑娘醒来了，她的心已死去了，即使现在能拯救她一时，可明天和以后呢！

我不得不道出有关她爱人的所有秘密，又不得不在一番深思熟虑后告诉了她，有关解救她爱人的方法，不过那是残酷和他人也不忍看见的。

他吃下的其实是双生鸟，异香和隐形是它们独有的特征。

依据传说里描述，双生鸟都是成双成对的，一只死去另一只会永远看守在它的身旁。

也不乏有人误食它们的肉体，而陷于虚无。对于破解的方法一直都是众说纷纭的，但我更深信用毅力去感化它那位活着的伴侣，直到它愿意飞向你的肩头，那被隐形的人自然会被虚无吐出来。

但是正如我所顾忌的，是否真的有另一只存在，即使存在它又是否在这里，还是说它也在别处死去了呢。

剩下的只有看面前的姑娘是否愿意相信这个传说，还有她对所爱之人的执念究竟会持续多久了。

但一直作为善与爱的真实化身双生之鸟，又怎会把自己的悲痛带给另一对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