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风山 第十五章 母亲怀孕了

我的母亲第一次流产以后，大概隔了半年又怀孕了。怀孕的母亲依旧干重活儿，背东西，除草挖地，因为要吃饭就得干活儿，肚子都填不饱还怎么生孩子呢。

母亲怀孕的时候我的奶奶还让她去帮忙背玉米，那天下着毛毛雨，路上都是烂泥，我的母亲没有鞋子穿，背着一背篼玉米在路上滑倒了好几次。我的奶奶和我的爷爷一起在她身后嘲笑她是“张疯子，不穿鞋，天天光个脚板，丢丑丧德”。就连我那可恶的大孃现在都喊我妈是张疯子，我恨死她了，同样的我前面20多年都很讨厌我的爷爷奶奶。

我母亲在很多年后提起这件事，不停的抹眼泪。她说“我们那会儿穷，没鞋子穿，你奶奶老让我去帮她干活，她给你大孃小嬢买鞋子穿，也不给我买一双鞋”。我总是安慰她说，现在生活好了有钱了，你喜欢啥鞋我给你买去。母亲说她只是想不通，自己当牛做马的这么多年，爷爷奶奶都没把她当人看过。我说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人，而有的人用了一辈子都没有学会做人。

我的母亲怀孕时候想吃橘子，穷啊，没钱买！我奶奶娘家在山腰，那里可以种橘子，奶奶带着大孃，小嬢一起去摘橘子。晚上他们一家很早就睡了，其实他们是躲房间里偷偷吃橘子，连着几天都早早地关门睡觉！我的母亲去奶奶的厨房借点盐，打开碗柜里面都是橘子，我的母亲关上碗柜的门出来了。我的母亲很有骨气的一个人，她当做没有看见。我的母亲现在很爱吃橘子，昨天刚给她买了一口袋。我的母亲曾经也很爱吃橘子，只是可望而不可得罢了！

我的母亲7个月就早产生下了我的姐姐，她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第一胎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准备。我的父亲还在山上打猎没有回家。我的母亲求我小嬢跑去找奶奶回来接生。我奶奶还在山上除草，看到小嬢累的气喘熏熏跑来叫她，便骂她“你跑这么快干啥？被鬼撵了吗？”我小嬢告诉她“三嫂快生了，在床上痛的直叫唤呢，她叫你赶紧回去！”我奶奶说“慌什么慌，生孩子哪儿有不痛的，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啊？也没她吼的这么吓人！”

等我奶奶不急不慢的回去时候，我的母亲已经生了，大人小孩躺床上还没有剪脐带呢。我奶奶慢慢悠悠的给收拾好，用块烂围裙包起来递给我母亲，便头也不回的出门干活儿去了。晚上父亲回来的时候，母亲哭了！父亲问她“怎么又哭了？”母亲说“我想吃鸡蛋”！鸡蛋只有我奶奶才有，但是我奶奶不会给的。我爸让她忍一晚上，明天一早他给想办法弄几个鸡蛋来！

第二天，天刚亮，邻居白奶奶给揣了10个鸡蛋来看望我的母亲。我母亲说“你白奶奶那会儿嘴巴碎的很，爱嚼舌根，村里人都不喜欢她，可是她给我送的这10个鸡蛋，我是一辈子都不敢忘啊！”那会儿鸡蛋很珍贵，我小时候也就生日我母亲才会煮两个鸡蛋给我吃。白奶奶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

我姐姐因为7个月就出生了，个头很小，我的父亲说她最多活不过3天。我的奶奶到处跟人说我妈生了个孩子就跟拳头那么大。到了3个月的时候，我的母亲用个烂袄子把她包起来称了3斤半。我姐姐命苦还在吃奶的时候，我妈就怀上了我，她就只吃了几个月母乳。那会儿没有奶粉，都没听说过奶粉是什么东西。我爸去供销社亲戚那里赊了橘子水，饼干回来泡软了给我姐姐吃。就这么把我姐姐养到能吃得了饭，就跟着大人吃，大人吃啥她就吃啥。现在我姐姐身体一直不好，经常生病！小的时候还老抽筋，特别吓人。

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挣钱的能力，能够把我们养活就是最大的恩德！母亲有口吃的她饿着肚子都要腾给我们，同样是母亲，我的奶奶做的真的太差劲了。我没有权利去指责什么，毕竟她是长辈，我希望时间可以抚平母亲心头的伤口，我也希望我能放下过去的种种不快乐。过去的一页就不要翻了，翻落了，灰尘会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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