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目凡生 第三章：七苦

山上的雪越来越厚了，时不时都能听到积雪压垮树枝的咔嚓声。

姜宁和往常一样腰上绑着药篓早早的就出门上山采药。从弋叔叔走了以后已经看过数次这样的雪天了，爹娘身体也越来越差，必须乘着大雪还没封山前最后进山采药一次，不然爹娘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寒冬，草药本就稀少难找，加之最近几年附近山上的草药已经快被姜宁采集的差不多了，姜宁不得不多翻几个山头到更远的地方去采药，还要在天黑前赶回家里。他不得不在这积雪的大山里能爬多快爬多快。累了坐在雪地里休息会儿，渴了顺手抓一把积雪捏一下扔到嘴里，饿了捡几个掉在地上的野果、坚果吃，从5年前开始他也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样干过多少次了。

姜宁摸了摸药篓，掂了掂，草药还是不够。再看看这已经开始慢慢暗下来的天色，得回家了，不然今晚又得在雪地里过夜了，只能明天再跑一次。

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依然如他孩童时般血红，映照在他那张不再稚嫩的脸上，显得更为坚毅。看着这夕阳让他想起第一次遇到弋叔叔的那天下午，也是这样的夕阳，爹爹背着他下山，吵闹着要爹爹讲城里的事，想到此处嘴里念叨的《弟子规》停了下来：“、、、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脚步也停了下来，转而望向弋叔叔离开的那个山头。

“弋叔叔，我一定会去找你的。”姜宁如此笃定的念叨着，随后加快脚步走向已经能看到的茅草屋。

“爹、娘，我回来了，早上我走的时候饭做好了的，在锅里捂着的，你们吃了吗？”

屋里幽幽的传来咳嗽声“吃了、、、咳咳咳、、、外面冷快进屋捂捂、、咳咳、、”

“咳咳咳、、”

听到这一连串的咳嗽声，姜宁快步的冲进屋内，姜力恒和谢胭，一起趟靠在姜宁去年给他们做的躺椅上，脚下烤着火盆，手上抱着一个不知道用了多久的暖炉。

“怎的，今天娘亲也咳这么厉害，你们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们熬药，今天我又采了不少，这副药喝完爹和娘就都能好了。”说着一边解开腰上的药篓，就要转身去熬药。

“刚采完药回来，歇会儿，陪娘说说话。我们自己的身体，我们自己知道。咳咳咳咳、、、”

“好，听娘的！”

“你看看你爹去，咳咳咳、、是不是又迷、、咳咳、糊了”

姜宁俯身过去为姜力恒扯了下被子“睡着了，今天爹还是这样吗？”

“还是那样，除了咳嗽的时候清醒一点，其他时候都是这个迷糊样，看来啊他活不过我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咳咳”

“娘，你先别说话了，咳这么厉害，休息下吧。”姜宁很是担心，这个该死的寒冬，他怕爹娘熬不过。真的好怕，就像当年弋叔叔走的时候一样，怕到不愿去想，不愿去面对。

“咳、宁儿回来了呀，饿了吗？你娘给你做了饭的在锅里呢，你热热应该能吃。”

“娘，你怎么不听话，又做饭了，在山里有吃的，我饿不着”姜宁蹲在爹娘跟前，拉着谢胭还残有暖炉余温的手。

“别怪你娘，是我叫她做的。”

“爹今天气色不错啊，晚上再给你们熬一副药吃了就好了。”

“好好好，我也感觉我现在不怎么咳了。还是宁儿厉害，把我们2个老不死都快治好了，你说对吧胭儿。”姜力恒碰了碰谢胭的手，谢胭也转头对着他微微的点了点头，像是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宁儿，你怪我们拖累你了吗？”谢胭有气无力的说到，但是这次她没有咳了。

“哪有，我就想陪着爹娘，平平淡淡就好。”姜宁摸着谢胭的手，趴在被棉被捂得严严实的他娘亲的膝上。“只要有爹在，有娘在，怎么都好。”

“老婆子，你抱够了吧，过来，让我抱抱宁儿。”

“老东西，你还吃醋啊”谢胭嗔怒到，但是还是用手颤微微的把姜宁向姜力恒拉去。

姜宁顺势起身，走到躺椅另一边，蹲在姜力恒跟前“爹”

“都多少年没摸过你的头了，过来让我摸摸”姜力恒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手微微抬起，姜宁见状只好把头付过去，让爹的手放在他头上。“宁儿，你出去以后，一定要多张个心眼，这个世界上坏人太多了。还要记得，给我找个儿媳妇儿啊，我可不想我绝后知道吗”姜力恒轻轻的拍打着姜宁的头。

彼时，谢胭也翻过身子，面对着这一对父子微笑着睡着了。

姜力恒的手突然放了下来“爹你不摸我可走了哦”但是没人回应他，他知道可能出事了，他不敢抬头“爹，我真走了哦，我给娘摸去了”

依然没人回应他，他知道，该发生的事情还是来了。

“爹，你先休息，我看看娘。”说着把姜力恒漏在外面的手塞回被子，姜宁摸着爹的手颤抖着把手放好。

“娘，爹又睡着了，你看”转向看着谢胭，可是他没得到像往常那样的回答。

啪，姜宁坐在了地上，在这大雪的傍晚，声音格外的清晰。

门外的雪越下越大，回家时的脚印已经被新鲜的积雪填平，就好像没人走过一样。姜宁依然那样坐着，移动不动的看着爹娘，看着侧身微笑躺着的娘。

天暗了，他已经看不清爹爹和娘亲的脸了，除了躺椅下火盆里还在闪烁的零星火光，什么都看不见，但姜宁依然没动，就那样坐着静静的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宁腿麻、腰麻了，终于支撑不住，向后倒了下去。

“砰”头砸在泥地上，一声闷响。姜宁终还是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姜宁总感觉有人在叫自己，在和自己说话。“宁儿，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要太过于悲伤。”他想起来了，这是弋叔叔的声音。

“弋叔叔，我好难过，帮帮我好吗？我真的好难过，你走了，现在连爹娘也走了，我该怎么办！”

“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七苦，还记得吗？”

“生儿为人，人生七苦，知道吗，逃不掉也躲不掉。”

“哪我该怎么办”姜宁平静问道。

“不怎么办，顺其自然，不要太过于伤心。出去走走吧”话音一断，姜宁感觉自己睡了过去。

翌日，太阳升起，照在山上，照在雪地上，照进屋里，最后洒在姜宁的脸上，射进姜宁的眼里。可能是这阳光映照着皑皑白雪太国刺眼，姜宁醒了。伸手遮住了眼睛，遮住这看似温暖却格外冰冷的阳光。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生、老、病、死、怨憎恨、爱别离、求不得”，我只想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活着，为何活着这么苦。

姜宁用尽全身力气支起身子，或许是雪夜睡在地上一晚麻木了，亦或许爹娘的离世对他打击太大，心力交瘁，感觉直起身子都相当吃力。慢慢坐起来，看着阳光照在谢胭还保持着微笑的脸上，姜宁忽然也笑了，笑得像个小孩，仿佛回到了孩童时，谢胭坐在椅子上，小姜宁骑着木马在院子里转着，姜宁记得，当时娘亲也是这样笑的，笑得一样温暖。一旁的姜力恒也安详的躺着，满是褶皱的脸上却依然坚毅，姜宁看着微笑起身，走到屋外拿起，看向他的小锄头，依然在墙角斜靠着。走过去摸了摸，拿起旁边的大铲子在院子中央挖着鼓捣着。

姜宁跪在爹娘跟前，重重的磕了3个响头，闷闷的声音传出“爹娘，我会好好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做人。”说完起身抱起谢胭走向门外。

雪好像又下大了，刚翻出来的新土又被雪盖上，姜宁关好院门，站在院外看着这个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看着这个爹娘在的茅草屋，低头摸了摸娘走时抱着的暖炉，转身向着山坡走去。这一刻似乎那个束发少年似乎回来了，显得朝气蓬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