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常嗟叹,徒增几多愁。莫若相忆远,相逢亦有期。
这是我小时候听过的一首东方诗歌,我只记住了其中的一小段,其余的都忘记了,东方的诗歌和我们的风格大相庭径,只靠音律是很难记的,但是那位水手给我讲过它的意思后,我那时还不甚理解,却记住其中那份惆怅,说的是人生中的伤心事,再多感叹也只是徒增烦恼,不如就这样遥遥思念吧,那么就一定会有重逢的一天。
1682年6月。
也就是六个月后,经济危机结束的前夕。
“法尔菲·邦贝里夫人,你涉嫌谋杀桑坦·邦贝里,也就是自己的丈夫,现在依法对你进行拘捕。”隶属于魔法部的警官出示了拘捕令,他们的警服明显有着魔法袍的质感。
邦贝里叼着烟斗,默默地看着那张拘捕令,喷出带着些香气的薄薄烟雾:“看来证据确凿啊,可以透露下是谁指控的吗,警官?”
“我们无权透露指控人的信息。”那些警官亮出手铐,“不想太狼狈的话就请动身吧。”
“是我。”还在慢条斯理收拾桌面的保罗淡淡地说。
邦贝里夫人笑了笑,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然而下一秒,她的淡定镇静的面具就被打破了,面容狰狞,情绪激动之下像是被激怒的母狼一般要去撕咬保罗。
两位警官一左一右,仅一个动作就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并铐上了手铐。
“为什么,为什么!我对你不好吗?你艺术展的钱是我出的,那些有话语权的人物也是我介绍的,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背叛我!”邦贝里夫人跪坐地上,眼睛因为充血而通红,只觉得钻心的痛。
“你这话说的,我只是揭发了你的罪行而已,这难道不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吗?”保罗冷漠地说,“你错在太小瞧我了,我确实只会写字画画,但是你知道吗?转专业前我念的一直是魔法药剂学,而且每年都是年级第一。”
他取出一袋蓝白色的粉末,像是花粉:“有些魔法是需要时间才能生效的,魔法部的先生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盯着同一件案子,而注意一点蛛丝马迹后,几个月的时间对我而言就非常充裕,现在只要再给邦贝里先生验一次尸就真相大白了。”
被带走的时候,法尔菲像是一下子憔悴了十岁,用丈夫遗留下来的财产过惯了靡糜奢侈生活的这个女人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监狱里的苦,路过保罗的时候,她说:“第一眼见我就清楚你不是甘心寄人篱下的那种人……谁说我小瞧你了,你那点底细我可早查得一清二楚。”
这让靠抽卷烟来掩盖情绪的保罗手指一颤,烟灰落地,感觉本就宽敞的大厅此刻愈发空旷,如同坟墓般死气沉沉,也许再过不久这里就会被封了吧,不过也好,这是合适这所房子的归宿,也顺便埋葬一下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虽然不愿意但不得不承认,在那个女人的帮助下他的艺术事业有了很大起色,逐渐有人认识他欣赏他,他在圈内小有名气了,有了一定积蓄,不会再为生活发愁。
今晚他还有一个私人画展,保罗定了定神,不允许自己再被过去束缚。
夜晚已至,司米博馆。
“请问是格蕾塔·勒达斯小姐吗?”身后有人轻声问道,他的声音有一些激动的颤抖。
格蕾塔转过身去,有点眼熟却认不出叫自己名字是谁,多看了几眼才想了起来:“保罗·卡尔西特先生?你变化真大。”
保罗的变化确实很大,衣服鲜明亮丽,头发也有过发型师精心的打理,原本因为营养不良而苍白削瘦的脸庞此时丰神俊朗,完全不见了当初潦倒画家的影子
“我一直期待着你能来,感谢上帝,让我在最后一天见到你。”展馆柔和的光晕下,保罗的眼睛湿润了,他托起格蕾塔的手轻吻了一下。
明明是很普通的礼节,不知为何却让格蕾塔有点不适应的感觉。
“我带你参观一下我的作品吧,这些都是我的得意之作。”保罗自豪地笑。
“当然可以。”格蕾塔稍一沉默,用眼神询问身边的男人,似乎有些请求的意味。
那个男人微微一点头答应了。
保罗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的画作,他的口才很好,将每一幅画的构图,寓意以及灵感来源,讲得幽默风趣,让人很轻松就听进去了,格蕾塔真诚地赞美了他的作品:“你的画技真的提升了很多,细腻之处不是你讲我都看不出来,我觉得你都能去当讲师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幅,”保罗带她走带了展馆最中央的区域,“很抱歉那一天我没能来,但是这也正好给了我更多的时间来创作这幅画,事实上,一共三个月的时间都花在了上面。”
那是一幅即使不懂艺术的人,一眼看过去也会被震撼和惊讶到的画作,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词,那就是美。格蕾塔不再说话,用自己的眼睛细细地去品味这一幅初见之日的画作,街道,树木,商店,阅览了每一个画面上的每一个角落,心里有了评价。
“如何?”对这幅作品拥有十足自信的保罗这个时候也忐忑了。
“这一幅……”格蕾塔顿了顿,坚定了一下自己,“我觉得不如它未完成时。”
本来就安静的展馆此刻似乎没有了一点声音,连路人的细语声都完全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保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先是艰难地说,随后克制地激动起来,“六个月里,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思考还有什么可以完善的地方,每一个角落都想遍了,就是不是完美的,怎么可能还不如未完成呢!”
这份激动反而使格蕾塔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轻声地回答道:“确实,这幅画的光影、构图、色彩的搭配,无一不做到了极致,枯叶飘零的速度、冬风的冷还有行人的心慌,有着让人就算没见过也身临其境的魔力,光靠技巧的堆砌是做不到,而是注入了真情实感,但是保罗先生,您还记得我说过的这幅画的灵魂吗?快想起吧,您那天是以怎样的心情来绘制这幅画的。”
保罗沉默了,说不出话来。
“空有一片绝望,而看不见一丝希望,那还有什么意义呢?”格蕾塔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同情,“保罗先生,这段时间你一定过得相当苦闷吧。”
“你可以成为我的希望,”保罗单膝跪下,用沙哑的声音请求道,“嫁给我吧格蕾塔,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他的行为引起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保罗丝毫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在他眼中那些不过是微尘。
“请冷静一点,”格蕾塔很困扰,却依旧温柔地伸手拉他,“你一定误会了什么,在这次见面之前,我们相处了还不到十分钟,说的话甚至不超过五句。
保罗固执地不肯起来:“情感的深度与相处的时间无关,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格蕾塔无可奈何,只好说:“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感谢你的好意,但是恕我拒绝。”
“和谁?一起来的那个人,”保罗冷笑,“我观察过一段时间了,他一直在东张西望,根本看不懂这些画,就是一个乡巴佬!”
……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没有那一句,我们也许还能做朋友吧。”坐在办公室里的保罗先生轻声提了一句。
……
回应他的是一记不轻不重的巴掌,保罗一时间懵了,大脑停止了思考。
“要说起来,我也是乡巴佬,”格蕾塔收回手,无比失望地摇头,声音逐渐冰凉,“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的丈夫,虽然可怜,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保罗·卡尔西特先生。”
她毫无犹豫转身离开了,不再看保罗一眼。
“格蕾……”保罗掏出什么东西想要追上去,却被一只极有力的手掌按住了,他缓缓地转身,以竞争中雄鹿般毫不退让的眼神与那人对视。
正是索鲁·扎伊切克。
保罗被一拳打进了偏僻的小巷。
“倒有一身蛮力啊,扎伊切克先生。”保罗踉跄着爬起来,刚摆出反击的姿势,就又被掀翻到地上。
索鲁双手抱怀,面容冷硬:“我郑重地告诉你,不许再靠近我的妻子。”
“妻子?”保罗站都站不稳了,嘴上却不饶人,“我了解过你们的事,感激之情怎么能和爱情混为一谈?”
索鲁脸一紧绷,一个冲刺用手肘将他顶在墙上,目光危险。
保罗鼻青脸肿,呼吸逐渐困难,可手里始终牢牢地攥着什么东西,即使这样也不松开去抓索鲁的手臂,直到缺氧晕了过去,然后便人事不知了。
闪耀发亮的东西坠地,是一枚高档的钻戒,指环上刻着他的名字。
隔天醒来后,保罗面对的是陌生的白色天花板,只是一些皮外伤却还是被送进了医院,也是那天上午,他收到了格蕾塔的来信,微微的鼓起使他不用拆开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只是不愿意接受而已。
一直发呆到下午,他才有勇气拆开,去读那封信,事实上,信不长还是断断续续分了三次才读完的,刻意没有使用高超客套的书面技巧,都是相当朴素直接的语言,格蕾塔优美的字迹只说了两件事,一是希望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能振作起来,以及,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索鲁·扎伊切克,不会后悔,也不容任何人质疑。
直到出院后一个月,他才寄出了回信。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令人唏嘘的故事讲完,我和索妃尔都听得入神,保罗先生续上了第三杯茶:“这就是关于这枚戒指的故事了,索妃尔,请你告诉我对于这个故事的评价,以及对我这个人。”
“我……没有资格评价。”索妃尔迟疑了很久,才轻声回答。
我持有和索妃尔相同的看法,生活在幸福时代的我们,无法对他的艰难处境感同身受,更没有资格评判他的为人,我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样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温和讲师会有这样一波三折的过往,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普通人会像他一样,也拥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故事呢。
这个时候,有什么东西拍击玻璃的声音。
我回头一看当时就惊了,那是阿尔盖尔的狗爪子,它怎么到这里来了!
于是拉起索妃尔的手对保罗先生说:“感谢您愿意对我们说这些事,但我们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
“请便。”保罗先生从容地笑笑。
看着我和索妃尔牵在一起的手,保罗的眼神有些感慨,起身走向那幅未完成的画作,掀开画布,就在刚刚他似乎知道缺少了什么,该怎么画了。
手中的炭笔轻动,依稀勾勒出一个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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