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无梦 第五章 望崖

凡人无梦 窗外天空是灰色 玄幻奇幻 | 异世大陆 更新时间:2021-0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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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雾未散,空气又冷又潮湿,他感觉膝盖有些痛。

老人瞥了一眼东方。太阳刚露头,慵懒地在树冠间歪歪扭扭拉下几道光,留下些许雾气都驱散不了的余热,便权当是尽了自己的职责。你可真是个懒鬼。他心中暗想。

马儿倒是没这么多抱怨,大概是因为还年轻,不懂的老年人的忧愁。它四蹄轻快,身形优雅,踏出的脚步声于雪地中消融,留下一块块被踩实的冰。这匹牡马左右蹦跳,丝毫不在意积雪的影响。它的脚掌上被主人裹了麻步,以防打滑,毕竟脚下是冰原与冻土,只需再过几天,待到雪消失在风中,这条小径便会重新恢复光滑的样貌。

太阳越来越高了,雾气弥漫的森林曝露在阳光下,扯出一道道纤长的影子。无数细枝在阳光的照耀下,编织成蛛巢的模样,外面的人钻不进来,里面的人也逃出不去。年迈的老者叹了口气。哪怕即将入春,天气也没见好转,大雪将小路封藏,望崖也因为凛风的气势缩到了密林里,害的他多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找到这自己所谓的“家”。

透过雾气与树木之间的缝隙,他已经能看到望崖的轮廓。远远望去,望崖依旧阴森,像个不眠不休的战士,伫立在离海岸线近四十里的位置。它的砖块皮肤伤痕斑斑,颜色呈黑灰,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活力,大概是经历太多战争,才使得它学会了沉默与隐退。

老人骑着马,从城堡的正门缓缓踏入院落内。

“欢迎回来,教头。”

还好,这庞然大物的心脏仍然跳动,三十七位流放者为它补充了鲜活的血液。院落中,裴文沅正在为马草除冰。马草舞动,冰渣迸射,差点打到老人的脸上。

“没换到东西吗?”年轻人盯着他的马背。

“当然不,我还带回来了好消息。”他下了马,将马牵到马棚,给它扔了把带着冰碴子的草。“你想知道吗?”他还有心情卖关子。

“最好是别说了。你这样说话的时候,往往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年轻人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看着他,等待着那则所谓的好消息。

“以后我们每几天就能得到一筐肥鱼,这算不算好消息?”老人眨巴眨巴眼。

“真的有这好事?”

裴文沅咽了口口水。

“然后...”

“然后?”

“我需要你做些准备工作,先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然后去打包食物、清点一下武器,给马蹄绑上麻布,还有其他什么的。”他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所以,你到底接了什么活?”

“南边...出了一帮子土匪,有些村民...他们...就是,希望...也就是说。反正我答应了他们,去帮他们剿灭那些捣乱的家伙,然后他们用鱼做报答。”

“你直接说不就得了,含混不清半天。”裴文沅白了他一眼,手中的马草飞舞,打在牲口的食槽上,留下无数碎冰。“那我喂完了马就去做这些工作。”他一心打冰,不再废话。

“对了,还有白狼皮,越多越好。”老人又想起一件事,连忙嘱咐道。

“知道啦。”年轻人打着马草。

老人心中松了口气。他知道他们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但还是担忧他们会因他的独断专行而心生不满。不过现在看来,既然裴文沅都没有表示抗议的话,那么大家应该都会同意,毕竟所有人都会望崖现在有多少储备粮心知肚明。活人不能被饿死,只要有希望,便什么都肯做。

食物的香味钻入鼻中,牵动着他的脑仁,果然,他的肚子开始叫唤起来。

老人开始寻摸找点吃的。院落很大,四周是被修缮过的残破石墙,院落中,木架上挂着肉干,看起来冻得格外结实。他对这些肉无感,或许是因为见到了马鲛,便厌烦了这些揦嗓子的干巴巴风干肉,就算丢到锅子里去煮,也觉得食而无味。

饥饿的人儿兜兜转转半天,眼前除了干物就是干物,他只感觉嗓子似揦揦藤爬过一样刺挠,心中不免有些烦躁。他不在对院落中的食物抱有希望,只盼着能吃点温热柔软的东西,便向着正北方向走去,那里有一条两丈宽的甬道,顺着甬道走到尽头则是望崖的主厅。老人顺着青石路踱步向前,准备找点剩下的吃食。

他钻进那老旧的通路,靴子上的积雪发出咔吧咔吧的刺耳声。不得不说,就算是有阳光照亮,甬道内依旧有些阴森。黑色的石壁年代久远,上面印刻有古老的图案,印记非常模糊,难以辨认它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也许是故事,也许是警告。这些古老又纯粹的东西使得这里的时光凝结成了胶状,历史与命运在有限的空间内无限延展,只是没人看得到,没人在乎那些老掉牙的东西,更没人会在乎这城堡里的人是死是活。

他感觉有些冷,身子不由得动得更快,加快速度向大厅前行。

光线从碎砖的缝隙中挤进来,照射到地面上,为老人提供了照明。他看到地面上有些半干燥的苔藓,便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将它抠出来,留作以后调味的风味料。

沿着冰冷的石头甬道前行,随着热气的指引,不多时,他终于到了大厅。

大厅内还算明亮,冷光从窗口打到座椅上,映衬出丝丝银光。墙边火把燃着两根,只是它们提供的光线少得可怜。

火堆发出劈啪的声响,勾走了他的眼神,他回过头,看到锅子则是支在靠上的位置,大概是还有残余的吃食。饥饿的老人心中欣喜,快走几步过去,看到里面有吃剩的麦仁奶糊,用手感受了一下,还有些温度。他格外满意,用碗挖了满满的一碗,又加上了香艿芽,热热乎乎吃了个干净,最后还用手指将碗内外侧残余的也刮下来,填进了嘴里。

鹿奶的回味很淡,且极为平缓,再混合上香艿芽浓郁的清香,二者交融,汇聚在口中,那契合而又冲突的味道产生的清醒感比被人打一拳还要过瘾。他吧唧两下嘴,没有什么能比天寒地冻里面的热鹿奶更好了,虽说只有半饱,但也足够。老人擦掉胡须上挂着的奶糊,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热乎的饭让冰冷的身体活跃起来,使他再次感受到了血液的热度和心脏的跳动。

“鬼天气...”他还不知足,开始抱怨起这反复无常的天气。老人一边抱怨,一边靠近了篝火,却也不敢太近,怕自己会因出汗而受寒。

火焰在燃烧,只是火苗不算旺盛,看起来有些疲态。

以往可没这么冷,收成也没这么差,烤火的时候还会出汗。可现在,这风简直要把火冻住。老人看着懒洋洋躺在那的火苗子,心中不免后怕。希望之后不会更糟,若是死在了大雪之中,也只能认命。

他想起身,可肚子并不认为自己已经满足,又开始叫唤起来。

“你别不知足!”他站起身来,警告着自己的肚子。

古堡内有些阴森,走廊里的火把都未燃起,仅仅是为了节省薪柴和火油。老人穿着牛皮靴,顺着冰冷的台阶向上攀行,踩出一溜不协调的吱嘎声。他开始后悔给石头城堡里搞出这么多大洞,光是完好的进来了,可那些讨厌的雪也吹了进来,让每一层石阶都附上了薄薄的冰。我得小心点,不然滑下去肯定会摔死。他脚步轻盈。

石阶盘旋向上,似乎没有尽头。他感觉它越来越长了,好像整座城堡都在变高,他有些追不上它的速度。他老了,只是他自己不这么认为,他甚至还觉得他很年轻。

“喝,呼。”

他调整呼吸,继续沿着冰冷的台阶攀升。

等到了第六层,房间内开始有了温度,火把的光亮在热浪与寒风的博弈中烈烈摆动,人的影子也跟着来回摇晃。这一层都是居住的房间,需要温度的物品们也存放在这里,就在走廊的尽头的隔段中。

“亥祚教头,早。”

正在打扫走廊的“大鲸”户伯让向他问好。

户伯让是北方人,长了一副标准的北方脸,黄脸棕瞳,眉弓有些突出,眼窝深凹,鼻梁高挺,只是鼻尖有些塌,影响了整体的美观。他算得上是亥祚的老友,今年五十有六,头发斑白,留着一把子大长胡子,也不怕打起架来碍手碍脚。之所以会被称为大鲸,是因为老人的臀部有块胎记,模样像鲸,却又比鲸胖了不少,于是他们便如此笑称他。他倒是好脾气,被一帮小崽子这么称呼也不生气。

“早上好,伯让。”亥祚还是叫不惯对方的姓,便直呼其名。“吃过了吗?”他大口喘着气。

“鹿奶麦糊,还有半块硬饼,吃的还算饱。”塌鼻尖的老战士拍了拍肚子,毛皮下依稀传出点零星的水声。

看起来他喝了不少水,才算给自己灌饱。老人有些心疼。

“吃饱就好。”

他脸上微笑示意,顺着墙壁一路走到了走廊尽头,推开门。

寻找有些困难。储物间常有人打扫,有时还会用风箱吹走灰尘,只是现在房间内有些杂乱导致的空间拥堵,腿脚施展不开。那幽幽的一道光更是阻碍了他的视线,逆着光搜索起来分外困难。无奈之下,亥祚点燃了火把,借着火把的光才找到那十几组藏在木柜中的牛筋腕弩。

这些武器已经放了有个几年,不得不说,它们实在有些鸡肋。大型战场上,它们杀伤力不够,对方又有重甲护身,很难造成实质性伤害。小规模械斗,它们的精准度又太低,穿透力适中,可血槽太小,也不足以致命。并且,这种武器的保养非常麻烦,需要涂抹锻世山特产的火油来保持牛筋的活性,还好,他们一直在保养这些武器,才让它们的弓弦保持湿润有弹性。

他托着它们中的一个,在耳边拉扯弓弦,顿时听到一阵嗡鸣之声。它很好,声音也很正常,甚至还残余了些许战争的韵律。

想必你也按奈不住了吧。老人摩挲着它朴实的身躯,牛筋与各种钢铁混合物做成的弩身略显粗糙,但韧性极佳,配合特殊泡制的牛筋,强大的弹力足以让弩箭穿透一层薄甲,再钻入对方的身躯,留下一道难以处理的三角伤口。这种强度,对付海盗和轻兵再好不过。

他将这十几组塞到麻布口袋中后,又找到几百根弩箭,顺便拿了几组匕首,以备不时之需。人少对付人多,必须保证武器充足。身法再好,也很难白刃砍杀十几人,没有这些手段,他可不敢和那么多的叛军和土匪叫板。

收拾好这些,他又返回到过道之中,看到户伯让正在擦拭火把的金属底座。

“伯让,手中的活先放一放,跟我到主厅去。”他背着一口袋的物件,“我有些事物要安排一下。”

“需要我帮您拿吗?”

户伯让指了指他背上的口袋。

“不用,谢了,我想我还没老到那种地步。”

扛着这么多东西,老人脚步还算利落。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楼梯口,看着面前曲旋而下的台阶,心中不免有些畏惧。使他害怕的并不是这没完没了的台阶,而是附着在台阶上面的事物。上来时他未仔细观察它们,可现在,他居高临下,看得清清楚楚——雪地中溢出的银白色,沿着豁口钻进来,挥洒在石面之上,化作一层薄薄的冰面,点点蓝色在其中延展,使得这些台阶变得光滑又尖锐。

它似乎太过于锐利了,像是冰做的刀,好似只要找准了他一次脚滑的机会,就会把他铡成两段。他无奈摇摇头,将修缮这些破损的大洞纳入他的工作明细中,扶着内墙小心翼翼地下了楼。

户伯让跟在他身后,双腿弯曲,比他还要小心。塌鼻尖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杆拖把,当拐杖一样拄着往下走,一副刚学会走路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可笑。只是亥祚没有闲心向后看,他一心一意盯着脚下的台阶,半刻也不敢走神。

“白狼皮准备好了,教头。”

当老人下到一层的时候,裴文沅已经坐在篝火旁。他后侧是摆得齐整整的白狼皮,铺在麻布上,身旁散放着一堆肉干。年轻人手指翻飞,用麻线将肉干分扎成组,熟练得很。

“我已经召集了所有人,比较远的我也托付骑马的去知会,他们应该很快就会赶回来。”

“白狼皮有多少件?”

“二十有一。”裴文沅答道。

“很好。”

亥祚将布袋放在地上,蹲下收敛肉干,把它们捆扎到一起。别看他年纪大,指头粗糙干硬,活像十个小棒槌,做起这种活来竟也能灵活自如,小棒槌们纷飞的速度丝毫不亚于裴文沅那略显纤细的手指。

看着这爷俩对着肉干们忙活,户伯让一屁股坐在炉火旁,倚靠着石头长凳,歇息起来。他年纪也不小了,如果再像年轻人那么拼命的话,迟早也得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眼皮一张一合,只感觉上眼皮越来越沉,当亥祚回头时,他已然是睡着了,鼻间发出轻轻的鼾声。

岁月不饶人。

老人看着沉睡的同伴,觉得心中有些什么东西在用力搅着。他害怕自己某天也会同样嗜睡,甚至长眠不醒,他害怕自己的骨头会脆的像刚炸出来的面团一样一捏就碎,他害怕很多,遗忘的记忆,孤独之苦,还有,自身存在的本意。

他很痛苦,但更让他痛苦的是如何去面对这些痛苦,单凭胡思乱想只会让他更加难过。

我们越害怕什么,就越会面对什么,我们越渴望得到的,就越是会失去。因为恐惧无边,而我们可以失去的,却寥寥无几。

他攥紧了胸前的黑色宝石,眼皮低垂。一阵低落感袭来,使他觉得格外疲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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