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川行 第三十七章 一人

宁远城

陈易德屹立在残破的城池上，双手负后，不禁唏嘘。

天承十年，他同样站在这座城池之上，说出了“予我兵马粮草，我一人足守此地”的豪言壮语，可月罗铁骑的强大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不过那次，他的身边，有唐慎，有吴梓，还有温先生，他们最终还是守住了这座城。

没想到几十年后，他调回辽东收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宁远失守了。

神华关大捷之后，奉军轻松地击败了宁远的月罗“守军”，与其说是守军，不如说是月罗军的弃子，他们多是月罗南征所俘虏的降卒和流民，月罗收编他们只是用作攻城的炮灰罢了。

“督师大人，确定不乘胜追击月罗蛮子吗？”副官来到他的跟前。

陈易德默不作声。

“昨日，谍子来报，月罗军内部动乱，数名亲王丧命，月罗圣女……”

“谁让你擅自动用谍子的！”

陈易德怒道。

“可是大人……”

“从今日起，你被革职查办了！”陈易德望着这个跟随自己也不少年头的副官，眼神充斥着失望。

“上回，你未经我命，擅自向朝廷汇报月罗圣王被击毙一事，我未责罚你；这次，我三申五令，让谍子先不要动，你却当做耳旁风！”

“大人，我只是想帮您做点事啊！”

“哼，不服是吧，你信不信，你派出去的谍子，今日没一个人能活下来！”

副官脸色难看，正欲说话，陈易德继续道：“月罗圣王既然没死，却迟迟未出现在月罗军中，只有一种可能。”

“他要借此，诱我辽东军深入。”

“你派出去的那些谍子，他们的一举一动，月罗圣王早已看在眼里了。”

“既然昨日月罗军中大乱，月罗圣王定然出手制止，同时开始一轮月罗内部的清洗。”

“见未能诱来我辽东大军，他定不会让这些谍子活着回来！”

……

陈易德严厉的话语振聋发聩，副官声音颤抖：“不……不会的……”

“大人，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啊大人，我只是想为了大奉……”

话未说完，几名随从便要将他拿下。看着被拖下去的副官，陈易德摇了摇头，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

月罗军帐倒塌后，尘土落下，对峙双方中间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环顾四周，身披的军袍已经残破不堪，但身形凛然，不怒而威。

他残破的军袍下，是无数伤疤，以及……冷酷的意志。

“圣……圣王陛下！”

无论是得到亲王命令进攻的亲王部下，还是悲愤的金甲铁骑，还有天灵殿的高手们，纷纷下跪。

圣王陛下居然没死！

险些陷入内战的月罗族终还是躲过了这一劫。

圣王朝着倒塌的军帐处一拳递出，侥幸从圣女手下活下来的亲王及其下属全部被斩杀。

“各亲王部听令，指挥权由桑格尔将军和那多将军接管，天灵殿督军！”

圣王发号数条施令，皆是以前碍于各大亲王的兵权，未能实施的，如今借此乱，圣王彻底收回了全部的军权。

最后，圣王走到少年身边，从他手中接过脸色苍白失去意识的圣女殿下，赞许地望着这个身份特殊的少年，说道：“阿嵁，你的表现让我很欣慰。”

被称作阿嵁的少年以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个枭雄心性的男人，最终还是默然了。

……

唐知川回府后，被告知夫人出去了，他还想着要不要把林湘送回去，林湘却说夫人跟他说了，从今天起，他就住在国公府上。

“哥哥，我回来啦！”

唐知川无奈，唐婉凝还没进门就大喊，以至于整个国公府，包括在屋内的唐知川和林湘都为之一震。

下人有句话说的好，那叫“大小姐一声吼，整个国公府都得抖三抖”。

“婉凝回来了。”唐知川抱起一把扑在他怀里的妹妹，回头看了一脸惊恐的林湘，显然他没见过这般场面。

“这是我妹妹，这是我的陪读，林湘。”唐知川介绍道。

将唐婉凝哄着回屋后，唐知川如释重负。

“早就有所耳闻，这国公府的唐家大小姐是个上房揭瓦的厉害丫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林湘笑道。

“确实，”唐知川点头道，“不过婉凝其实是个挺好的小姑娘。”

不知怎么的，唐知川突然觉得林湘的话里好像不是很喜欢自己这个妹妹，给他带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于是替妹妹辩解道。

林湘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小公爷。”唐知川回过头，是高蒙来了。

此前高蒙接唐知川回京之后，便赶紧来接受夫人责罚，之后受了唐知川之命，去往严守县，期间连家都没来得及回。

刚才在府上见过夫人之后，夫人便让他别在府上干等了，先回家看看，免得家人担心。

高蒙听了夫人的话，回家探望一番后，担心误了时间，便匆忙赶回国公府。

“怎么样？”唐知川问。

高蒙看了眼边上的林湘，林湘很识趣地走开了。

“小公爷，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很难接受，你千万别激动……”

唐知川毫无表情的脸上也多了几分慌张，显得有些紧张不安，各种不好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里……

“严守……”

“等等，你先别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唐知川深呼好几口气，咽了三次唾沫，原地踱了三四拳步，终于道：“可以了，你说吧！”

“杨薇小姐生死不明，严守县几乎全县被屠……”

“什么！”唐知川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发生任何事的准备，可怎么也想不到偌大个严守县居然全部被屠杀？

“等等，你是说，这可能是某一人在瞬间所为？”唐知川有些意识到事情的特殊性。

“小公爷，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此事……”

“我心里有数。”唐知川抬手道，脸色凝重。

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的他，立于原地，无数念头流转即逝，国公府下人们的走动做事，好像变得很快，唐知川内心也愈发焦躁。

“小公爷。”突然周围有人道。

“什么事？”唐知川猛然惊醒，一不注意声音大了点，叫他的是侍女晴儿，被唐知川这么一声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抱歉，怎么了，晴儿？”

“夫……夫人回来了，她说有要事找你。”

唐知川嗯了一声，望着京城敞亮的天空，心中满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