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一局输赢料不真,香消茶尽尚逡巡。
试问谁是惜花人,绛珠仙子潇湘妃。
却说大家听了宝玉起的名字都十分满意,虽对其中意味不甚了了,但是想到平日里他行为怪诞,也就不做更多深究了。
黛玉又问道:“这号已经有了,只是不知道这诗社当取何名?”
贾宝玉早已经胸有成竹,笑道:“这个我也有了,就叫海棠诗社,如何?”
稻香老农笑道:“这可有些无稽了,这冬日刚过不久,只有些桃花,何来海棠?既无海棠,又云海棠诗社,可是没了道理了。”
贾宝玉心中已经非这个名字不可,至于缘由,自己也说不上来,只得胡诌道:“海棠春睡,春已至,海棠亦不远矣!”
众人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做计较,便认可了这个名字。
宝玉道:“既然取了海棠社这样一个名字,那么这第一社就由我怡红公子做东道。今日既然有了海棠诗社这样的名字,为了应景,我们第一社的题目也有了,就写咏海棠罢。”
藕榭道:“这里又没有海棠,没法赏,怎么作诗?”
宝钗笑道:“不过是海棠,又何必赏了才能作诗?诗如果全是写实,那李太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难道他真去了不成?苏东坡的‘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难道他真的在江海漂泊了?”
宝玉笑道:“正是这话。”
李纨道:“我不大会作诗,所以今日这东道但倒是不能被宝玉抢了先,况且序齿我最大,自然是我做这第一社的东道了,何况我那里到底宽敞些。兰小子虽不能作诗,到底学些,也长点见识。”
宝玉被抢了东道,心中怏怏不乐,只不好表现出来,道:“我起了社,请了这许多人来,竟让别人做了东道。”
李纨又道:“既然我已经做了社长,还需要两位副社长,就请菱洲藕榭二位罢,一位监场,一位誊录。”
几位都知道菱洲藕榭并不在诗词上下很多功夫,也都默认。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很不错,就今日罢。”
迎春道:“既如此,待我限韵。”说着,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诗来,随手一揭,这首诗竟是一首七言律,递与众人看了,都该作七言律。迎春掩了诗,又向一个小丫头道:“你随口说一个字来。”那丫头正倚门立着,便说了个“门”字。迎春笑道:“就是门字韵,‘十三元’?了。头一个韵定要这‘门’字。”说着,又要了韵牌匣子?过来,抽出“十三元”一屉,又命那小丫头随手拿四块。那丫头便拿了“盆”“魂”“痕”“昏”四块来。
李纨道:“既如此,以一炷香为限,做不出来是要罚的。”
宝玉心中叫苦不迭,他生性随和,读诗写诗也不过是兴之所至,对遣词造句何尝用过心?又最是讨厌限韵,有许多话便说不得了,即使有好的诗句,韵不对,也无法写得,急得来回踱步。
其他几个人都在埋头苦思,独黛玉在逗雀儿玩。
转眼香已经只剩一半,宝玉更是心急,又看黛玉毫不在意的样子,道:“香已经快没了,你有了没?”
黛玉道:“你做你的罢,不用管我。”
探春先有了,忙写下来,又涂改一回,交给迎春。
一时宝钗也写完了,只有黛玉宝玉贾兰未交。贾兰本也是凑热闹玩,且年龄小,众人不太在意。
宝玉道:“那里凉,你有了没?我也顾不得了,虽不好,也只得勉强写出来了。”一时写毕,交了上去。
众人先看探春的:
咏白海棠(限门盆魂痕昏为韵)
斜阳寒草带重门,苔翠盈铺雨后盆。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为肌骨易销魂。
芳心一点娇无力,倩影三更月有痕。
莫谓缟仙能羽化,多情伴我咏黄昏。
次看宝钗的,道是: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
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
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
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李纨笑道:“到底是蘅芜君。”说着,又看宝玉的道是:
“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清砧远笛送黄昏。”
大家看了,称赏一番。因又催黛玉。
黛玉道:“你们都有了。”说着,提笔一挥而就,掷与众人。李纨等看他写道是: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看了这句,宝玉先喝起来,只说“从何处想来”。又看下面道是: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众人看了,也都不禁叫好,说:“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又看下面道: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试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众人看了,都道是这首为上。李纨道:“若论风流别致,自是这首;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稿。”探春道:“这评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
贾兰一时也写完了,众人看时,道是:
“娉娉袅袅冠群芳,仙子化身白海棠。
春已归去觅何处,忽闻隔院满堂香。
不觉春色都去了,都为寒窗读书忙。
圣人言传犹未读,管他蝶粉与蜂狂。”
众人读了,虽措辞不雅,平仄也不甚对照,而且也并没有按照限韵来做,只是这胸怀与读书的志气已然不小,都笑道:“兰儿果然长进了,宝玉何时能如侄儿这般用心,干个什么有不成的?”
宝玉听了默然不答。
李纨看了默然落泪道:“自你珠大哥去后,琏二爷又那个样子,所有的重担都落在你们两个肩膀上了。兰儿从小懂事,虽聪明机灵不及你万一,却十分懂得学习,只有你,整日在我们脂粉堆里厮混,成个什么样子?”
宝玉听得心烦,无奈这是嫂嫂教诲,又不好直接走的,只好耐心听完,又看到宝姐姐和探春妹妹等人都有赞同之意,只有林妹妹不与这些人一般,心中不免宽慰,想来自己引她为自己的知己,果然不错。
一时大家都散了,宝玉和黛玉一起回贾母处一起吃饭。
此时正是春将尽之时,许多花已经开始凋零。黛玉一边走着,突然心有所感,道:“你说这花可以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可是人只这一辈子,如果不能留下点什么,终究无趣。”想到绿珠,红拂,飞燕,西施等皆红粉佳人,虽身世坎坷,终究有男子为了她们心碎,而自己却如同这落花一般,又有谁在意呢?一边想着,不禁落下泪来。
宝玉看着黛玉落泪,不觉也怔怔地落下泪来。
宝玉道:“有我在一日,横竖我们总在一起。”
黛玉看着他,道:“你总说,我们可以这样一辈子,岂不闻,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今日贾家尚能支撑,如果贾家……如果贾家败落了,岂不闻树倒猢狲散,又说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们又该去何处?今日之贾家已然不比往常,虽然还有往日的架子,我平常留心,进的少,出的多,虽然现今有老太太凤姐支撑着,终究有限。舅舅们虽袭了官,比之祖父又差着不少,若没了老太太,那等人间哪里还肯与贾家来往?”
宝玉听了,默然不语。他本身极聪明,这些事岂有不知的,只是自己志向不在于此,对于经济仕途的学问也一概不上心,今听得黛玉如此说,真可谓迷迷蒙蒙,不知做如何想。如果说现在追求经济仕途,终究是违了自己的本心,如果不去追求这些,又有什么长久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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