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蚂蚁 第五章 第六节

交至城位于欧亚交界处，严格的说是一个三不管的蛮荒之地，那里没有行政长官，只有部落首领和大首领。交至城的人民好战，以战建邦，历来剽悍善战，对周边城邦以残暴掠夺侵犯为经济来源。他们的如今的偶像是传说中的“破天”，交至城内大小部落聚会的地方都有破天高大的大理石像。在世人的眼里，破天是邪恶的象征，是以杀戮残暴为目的的恶魔。而在交至城人民的眼里，破天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是他们的神，是反抗世间一切“伪善”的英雄。生存是以战斗为基础，绝不是任人宰割的“文明世界”法则。他们对内团结，对外残暴无情。虽被其他城邦联合军数次围剿，但无法消灭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后，让他们的领地缩小了很多，屠杀了三分之二的交至人，但他们依旧强悍，坚强的存活着。交至城外的交战区远远大于他们的城邦区域，在那片荒无人烟的土地上，交至人与城邦军团你来我往的争战。城邦联军吃了很大的亏，只好建立隔离圈，用炮火封锁交至城，这片区域是世所公认的“死亡绝境”。双方僵持十年，交至人紧紧守护着最后一片绿洲，一片湖泊，顽强的抗争生存着。绿洲上有盛产的稻米，湖泊里有吃不完的鱼，他们认为那是天神庇佑，给他们的恩赐。他们誓死守住自己生命之源，直到战死最后一人。

交至城的美食就是烤鱼。

当白狼驮着车爱珠来到交至城，就是为了吃到那千年烤鱼摊的烤鱼。车爱珠问他白渔翁的烤鱼不好吃吗？白狼说，他烤的是海鱼，交至城的是淡水鱼，肉更嫩更鲜美。

车爱珠骑着哈士奇，来到交至城不大的领土里，穿着破烂，面目肮脏的交至人无不诧异，警戒的围拢跟随。哈士奇摇着大尾巴不慌不忙的往中央广场走去。身后跟着几千个荷枪实弹的交至人。他们没敢轻易上前拦截，毕竟如此大的哈士奇未曾见过，那哈士奇身上的女孩儿看上去没有恶意。她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们，她的笑容让他们莫名产生一种温柔，一种信赖。

快走到广场，一个穿着还算完整的汉子拦在了去路，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

爱珠喊道，“大叔，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吃烤鱼的，吃完就走。”

那汉子哈哈大笑，“交至城的烤鱼只有交至人有资格吃，外人闻都闻不到。而你这样来路不明的人到了这里便只有一死，然后拿去喂鱼。我见你很美，想留你一条性命，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爱珠连连点头，说，“好啊，你说吧，只要不耽误我吃鱼就好。”

汉子咧嘴一笑，露出难看的牙齿，说，“我们大首领的儿子看上你了，只要你答应给他当老婆，你想吃多少鱼都有。”

爱珠摇摇头，说，“我就是来吃鱼的，不是来当别人老婆的。”

汉子冷笑，“这可由不得你！来人啊，把她绑啦！”

一声令下，几十把枪对着爱珠和哈士奇，三五个人跑了过来就要绑爱珠。

爱珠为难的对白狼说道，“老白啊，这可如何是好？他们太脏了，我不想跟他们打架。”

白狼咆哮一声，前爪在地上一拍，只见地动山摇一般，周围的人慌着一团，跑过来的人顿时被一股气浪冲了出去，惨叫着跌落地上，无不伤筋断骨。广场中央破天的雕像晃动不止。

众人举枪乱射，子弹却叮叮当当如被铁板折回，发射回来，顿时数人毙命，伤了无数。

众人如见了鬼魅一般，吓得不敢开枪，胆怯后退。那汉子汗如雨下，却不敢退缩，吼道，“就算他是鬼，我们也不怕，破天庇佑，战无不胜！”

众人听了，回过神来，端着枪准备继续射击。

突然一声大吼，“住手！”声音洪亮威严。众人连忙放下枪，对着中央广场曲身下跪。中央广场破天的雕像下坐着一个如乞丐般的老人，老人慢慢站了起来，缓缓走近。爱珠看到那老人白须白发，白眉垂到胸前，衣着破烂，却很干净。

跪在前边的汉子激动的喊道，“大首领，您终于醒啦！”

大首领站在汉子跟前，眼睛望着哈士奇，一动不动，开口问，“我睡了多久？”

汉子低头回答，“您老睡了一百八十天。”

大首领呵呵笑道，“不吃不喝睡了一百八十天，我也没能死掉，你觉得是好事呢还是坏事？”

汉子连忙回答，“那当然是好事啦，大首领是长生之体，交至人的神灵。”

大首领，“我没问你。你们都散了吧，我有故人来，不要打搅我。”大首领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哈士奇的眼睛。

汉子连忙起身，准备离开。

大首领叫住，“刚才你说我儿子看上了那女孩儿，是真的吗？”

汉子站住，低着头回道，“是，少首领吩咐我来的。”

大首领，“把他绑了，关起来，等我发落。”

汉子一惊，疑惑的问，“是要绑那女的还是少首领？”

大首领目露凶光，对着汉子说道，“他们是我的客人。”

汉子吓得趴到地上，“小的明白。”

大首领，“你也去领五十鞭子吧。”

那汉子是军部头领栾，颤着腿站起来，“是。”然后带着手下把广场上的人撵走，去抓了少首领关了起来，自己去军部行刑处领了五十鞭子，执行的士兵手下留情，只打了他一个皮开肉绽，没伤他筋骨。

白狼看着老人，等其他都走撤离了广场，对着老人咧嘴一笑，“你还是老样子。”

老人面无表情，说，“快一千年了，你就不能以真身见我吗？我不想对着一只傻狗说话。”

白狼，“我真身是狼，跟这差不多。”

“我也不想与狼说话。”

车爱珠见老人不卑不亢，心中已经猜到这也是一个老不死的人，笑道，“老爷爷，您可愿意与我说话？”

老人仰头看着爱珠，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和蔼的说，“如此美丽的少女，如天仙般迷人，我老人家如何能拒绝与你说话？”

车爱珠咯咯一笑，从白狼背上跳了下来。白狼身子一抖，瞬间变成一个身披银铠头戴银盔的高大汉子。

老人点点头，“这才像个样子。”

白狼破口大骂，“老不死的，重色轻友。要不是看你是个硬骨头，我才不将就你。”

车爱珠，“老爷爷，我叫车爱珠，您怎么称呼？”

老人，“我叫剎。你也可以叫我老不死的。”

爱珠，“好奇怪的名字，您没有姓吗？”

“我们交至人自古没有姓，都是单字为名。”

“那怎么区分各个家族呀？”

白狼回答，“交至人起源于人类远古部落，蛮荒无教化，自古以来就是一个很小的族群，他们都是一家人。而且是很乱的一家人，只分男人和女人，没有稳定的夫妻关系，没有家庭组织，更没有可追溯的家族，因为母亲可以和儿子好，弟弟可以跟姐姐好，哥哥可以跟妹妹好，父亲可以跟女儿好，很乱。他们一直是外邦不耻的离经叛道的种族，和野兽没有区别。唯一区别的就是他们会说话，会用枪炮，会开飞机。所以他们根本不需要姓氏建立族谱。”

剎冷笑道，“你这是在诋毁我们吗？别忘了，打败你的破天就是交至人，是我的家人，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我的儿子还是儿子的孙子或者更小的玄孙。但我确定是我的家人。”剎转身看着破天的雕像，脸上充满了骄傲，“但我知道，他已经是神，在天上与你们作战。”

白狼哈哈一笑，“好吧，我承认我不是他对手，我只是说了个事实而已，只不过是你心里以为我在诋毁你们的人伦关系。因为你现在已经意识到你们的错误。”

剎缓缓回过头来，叹道，“一开始就是乱的，哪里还回得去？你莫不是来给这娃娃上课的？”

车爱珠笑道，“剎爷爷，我听说你们这里千年老字号的烤鱼很好吃，老白就带我来了。”

剎看了看车爱珠，又看了看白狼，问，“她叫你老白，莫不是你的小女友？”

白狼怒道，“混账，这是我家小主人。不得无礼。”

剎一愣，对着车爱珠拱手敬礼，爱珠连忙拦住。

剎，“难怪见您一身仙气十足，果然是天神。想不到天神黑珠有后了。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

爱珠笑道，“剎爷爷，我肚子饿了，能不能带我们去千年老字号吃烤鱼啊？”

剎乐呵呵的笑道，“我便是千年老字号，跟我来吧。”然后带着爱珠和白狼向北边走去。

走了一个多小时，爱珠有些累了，白狼又变成哈士奇驮着爱珠，不紧不慢的跟着剎走着，又走了一个小时，来到一个湖边。

湖很大，一样望不到边，湖面清水波澜，鱼儿偶或跳出水面，水鸟翻飞捕鱼，岸边很多妇女在忙着捕鱼。没有一个男人，男人都扛枪备战去了。妇女看到剎慢慢来到岸边，纷纷跪拜，然后捡了许多肥美的鱼放在一个柳条编的篮子里，捧着送了过来。

剎开始生火烤鱼，妇女们抱来柴火，作料，放在一个干净的餐巾上，那餐巾比剎身上的衣服白净很多。

爱珠坐在地上，地上铺了张干净的毛毯，白狼变成人形，看着剎烤鱼。

很快，几条肥美的鱼烤得金黄，剎递给爱珠，爱珠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鱼，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顿时觉得清香可口，美的闭上了眼睛，叫道，“真好吃，比白叔叔烤的鱼好吃多啦！”

白狼抓起一条鱼，在嘴巴里一抿，便只剩了鱼骨头，顺手丢到一边，抓起第二条，哈哈笑道，“不虚此行吧？那老白白活了上万年，根本不懂烤鱼。烤鱼还是要淡水鱼。要说淡水鱼，只有这里的最好。”

爱珠边吃边问，“剎爷爷，这里的鱼怎么养的呀？”

剎神秘的一笑，“你赶紧吃吧，吃饱了我再告诉你。”

爱珠，“对了，剎爷爷，你说破天是交至人，为什么他是两个字啊？”

剎边烤着鱼，边说，“他原来叫‘破’，他想改改这个世界的规矩，要逆天而行，就给自己改名叫‘破天’，然后离开了我们，去了冰城，外边的人都以为他是冰城人。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跑到天上去了。怎么你也知道他？”

“我听老白给我讲过，老白说他是自己最佩服的人类之一。”

剎冷哼一声，“他是天神，眼睛里能瞧得上谁啊？能让他佩服的人类估计没几个。”

白狼自顾吃鱼，根本不计较剎的冷嘲热讽。

爱珠吃完三条鱼，跑到湖边去玩耍，帮着那些妇女捉鱼。

剎看着爱珠的身影，赞道，“好乖巧的天神，如果天神都如她这般亲切可爱善良，我想这个世界就简单多了。”

白狼边吃边问，“小剎，我见你们的领土范围越来越小，你就不担心被灭掉？吃了你的鱼，要不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剎翻着白眼，“都快上千年的人了，还被你叫做小剎，你还懂不懂礼数了？”

白狼，“我呸，我都上万的岁数，不叫你小剎还叫你老剎不成？别再我面前卖老，我是你祖宗辈。”

剎，“好吧，我的祖宗。吃你的鱼吧，瞎吃萝卜白操心。你们天神不是不干涉人类的行为吗？我怎么见你们没有消停过啊？来不来一个天灾，就比如前些年那次赤练蚁，难道不是你们天神的大手笔？”

白狼，“什么大手笔？只不过是主人生气闹了闹情绪罢了。哎，还好，很快结束了。”

剎叹道，“你们神仙真是惹不起，打个喷嚏就给人类一场灾难，闹闹情绪就要死十几亿的人啊。我们真的如蚂蚁一般卑微低贱。我交至人的生死存亡用不着你天神担心。”

白狼，“好吧，你不把我当朋友，我可认你这朋友，谁叫你是硬骨头呢，见着我从来不卑躬屈膝的，我喜欢。”

剎，“担不起，我们的命是卑贱，我们的骨头却很硬，因为那是我们的灵魂。”

白狼仰着头，看着天上的五彩天空，“我承认，你们很有勇气，生死没什么可怕的，只要灵魂在，就能与天抗争。你们的灵魂正在做那样的事呢。”

剎看着白狼，“你真的认同我们吗？我们可是你们的敌人。”

白狼哈哈一笑，“哪里来的敌人，你们人与人之间有敌人。我们从来没有敌人，就算战斗，也只不过是一种角色分配的游戏罢了。我们都是能量的载体，只是层次级别不同罢了。”

剎仰着脖子，看着天，热泪沾满胡须，喃喃说道，“我真的愿意与破并肩作战，而不是在这里给我的族人养老送终。”

白狼同情的说，“剎，你的族人需要你。放了你的儿子吧。他多大了？”

剎低下头，说，“他二十多岁，我也忘了。”

白狼呵呵一笑，“看不出你还有这么小的儿子啊，你可都快一千岁啦。”

剎，“拜您所赐，长生不老，精力充沛，精血足，不多生养些孩子，不等城邦军队来灭，我们自己都要灭族啦。”

白狼边嚼着鱼肉，边打趣，“那还不赶紧多生几个。有你的精血，他们也该长寿吧，怎么也能活过一两百岁。”

剎苦笑道，“打仗都打完了，活着的就剩那一个。有些本事，就让他当了首领。这些年有些厌烦了，不想生养了。”

白狼，“别啊，加油，努力！我见湖边的女子好多有姿色的呢，你这老色鬼，哪里忍得住？”

剎一愣，哈哈笑道，“你这天神好不正经，看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色狼。”

白狼，“我是色狼，可我不喜欢人类。只可惜遇不到跟我一样的母狼。否则，生他个成千上万的狼崽子出来霍霍天下。”

剎哈哈大笑不止。白狼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态，问，“剎，我看你的族人少了很多，领土也只有这巴掌大的一块了。你是不是遇到麻烦了，需要我帮忙吗？”

剎停止了笑，眼睛里充满了忧伤，但他是骄傲的交至人，不会低头，也不会向天神求援。他冷冷的说，“人类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们天神插手。我们与联盟军交战多年，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也没讨得好处，他们也死了很多人，也知道痛。如今，我们与他们已经协议停战，他们每年援助我们粮食，布匹，还有燃料，我们不再对他们进行掠夺，虽然是暂时的，毕竟我们也要休养生息。如今是和平时期，所以我才有时间烤鱼给你吃。我们虽然穷，但没有人能打败我们，消灭我们。”

白狼叹道，“你是一个骄傲的老不死，都成了交至人的神了。我想他们已经意识到你有长生不老之身，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长生不老，所以，他们把你当神。你排斥我们，无非是怕你的族人改换门庭，不再拥护你，失去你的威信罢了。你这点虚荣能不能放下？”

剎哼了一声，“我们交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骄傲的人，因为我们只会战斗，敬仰战神！和我的长生不老无关，和神也无关……”

说着话，爱珠玩得尽兴，跑了回来，问，“剎爷爷，那些鱼真的好漂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这些鱼喂得这样好的呢？”

剎笑道，“我们不会去喂鱼的，那是上天的恩赐。只是我们的人死后，会把他的尸体放进湖里，让那些鱼吃掉，算是我们对它们的感恩回馈吧。”

爱珠一听，顿时觉得恶心，忍不住呕吐起来。

白狼怒道，“老不死的，说这些作甚？实在倒胃口。”边把手上的鱼吃掉，然后去安慰爱珠。

剎无辜的说，“我只是实话实说，对天神我可不敢说谎。刚才她吃的时候，我没敢说，现在又来问我，我只好说了。”

爱珠惊恐的看着白狼还在抓鱼吃，喊道，“老白，你还吃呀。真恶心，我们快走啦！”

白狼只好扔下鱼，变身成哈士奇驮着爱珠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