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传 第三章 腾龙

秦龙意识到，他现在已经陷入了自他习武以来所遇到的最大危机。

魏震天仅仅是驻足远观，不时呼喝两句而已，卫宫十郎以及周围的黑衣人众的进攻便已经让他难以招架。

其实秦龙最初的名字并不叫“秦龙”，而是“秦月火”。在他五岁初涉武艺那年，他曾经藏入井中，就是为了逃避练武。然而因为浸泡在水中的时间过长，秦月火不慎染上风寒。虽然那时是炎炎夏日，但风寒还是险些要了他的小命。得亏他命硬，最终还是撑了过去。病好之后，秦天柱便将他的名字改为“秦龙”，意为“天避雷雨，武中游龙”，并对秦龙寄予厚望。

此后，秦龙便刻苦练武十数载，如今已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好手。

但今天，秦龙觉得自己凶多吉少了。

传说人死之前，脑海中会浮现自己一生的过往，难道我今日，是真的难逃一死了吗？

卫宫十郎似是发觉了秦龙的恍惚，趁机发力，挥出了刁钻的一刀。此时正是秦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秦龙被击退了好几步才堪堪挡下这一刀，握剑的手也开始止不住得颤抖，手背上青筋迸起，流汗如瀑。

“秦公子好功夫啊，不知是否是在回味无花姬的绝美容颜呢？不仅未把鄙人看在眼里，还挡下了鄙人的‘全力’一击。在下佩服，佩服。”卫宫十郎咧嘴一笑，说了一句阴阳怪气的话。

秦龙尚未开口，反倒是魏震天接过话头：“卫宫十郎，废话少说。秦龙，我敬你是一条汉子，所以不向你出手。我与博派争斗了十余年，你的父亲我也不止交手一次，我也承认，他的品行、武艺皆称得上是豪杰。可惜你的父亲根本看不懂江湖的大势所趋。有些话我现在说了你也听不进去，但是，武林等一个盟主已经太久了！而教主，就是那天选之人。围攻博派的事，不是由我一人决定的，就连……”

“你以为你现在在那作壁上观就是所谓的道义吗？！你知道我们博派有多少人死在了你们那次偷袭中吗？！你若真敬我是条汉子，那这些围攻我的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你敢说他们不是狂派的人吗？！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有本事过来和我单挑啊！”

秦龙怒吼着说出了这一大番话，一时间气火攻心，加上先前的内伤，胸口止不住地起伏，竟吐出一口血来。他的这番话，现场众人无人应答，鸦雀无声，而且也没有人再继续对他出手。

其实秦龙并不是真的气愤填膺，而是在为苏无三拖时间。没错，秦龙已经预测到，自己这次面临的应该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了，但“无花姑娘”尚且还有一线生机，只要他在这里拖得越久，“无花姑娘”成功逃离的机会就越大。毕竟魏震天和卫宫十郎都被自己拖住了，狂派的虾兵蟹将应该奈何不了“习武多年，年少成名”的苏无三。

可惜，事情总是不会按照人们预测的那样发展。

“好！既然如此，那魏某就不客气了！”魏震天没有多说，腾身而起，破空而落，几个呼吸间便越过了数十米的距离，来到了秦龙的面前，可见其功力之深厚。

“卫宫十郎，你去追查苏无花的踪迹！既然这小子想与我单挑，那我就满足他死前的最后一个心愿。”

“哈哈哈哈，正合我意！小的们，随我去寻无花姬！等爷玩女人玩累了，说不定还能给你们玩剩下的！”

卫宫十郎哈哈大笑，抄起酒壶又是一顿猛灌，随后振臂一呼，十几名黑衣人便不再包围秦龙，而是跟着卫宫十郎，涌进了树林。

这下，整条小镇的街道中，便只剩下秦魏二人，相距不到十米。魏震天负手而立，目光深沉；秦龙摆起架势，剑指魏老，眼神犀利，可握剑的手，却以肉眼难寻的幅度微微颤抖着。一丝汗迹，无声地淌过秦龙紧皱的眉头。

大战，一触即发。

“请！”魏震天竖眉定睛，大喝一声。

这一刹那，秦龙剑如疾风，前进时带起的沙尘依旧威势滔天，但前进的步伐，却沉稳如渊，一步一个脚印。

“来的好！”魏震天嘴上这么说，手上功夫却毫不含糊。魏震天稍撤一步，侧向秦龙，一柄泛着黑光的长剑从腰间抽出三分之二，甚至没有出鞘，就压下了秦龙的攻势。

秦龙使剑大开大合，他用的剑本就是重剑，少有在实战中被对手用剑压制的经历。不过此时也没有时间留给秦龙惊讶了，为了维持进攻的威势，秦龙只能继续抢攻，若是此刻秦龙这一口气力散了，再想占据主动，那可就难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秦龙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一击不成，那就再接一击，打到自己打不动为止，此刻一旦松懈，基本等同于认输。

秦龙思绪万千，不过在实际拼斗中，这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秦龙这一剑虽然被挡下，但兵器间仍未分离。秦龙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气沉丹田，暗暗使劲，想在这角力中占得先机。

谁知魏震天又是步伐稍稍一侧，身影形同鬼魅。僵持的局面只维持了不到一个呼吸，秦龙的巨力划向空处，两人只是擦肩而过，魏震天毫发未损。这让秦龙十分懊恼，但他仍然没有放弃。

龙回首！

两人错身而过之际，正是使出龙回首的绝佳机会！

当！

一声巨响后，这曾经被父亲赞不绝口的自创武技，竟然也被挡下！

秦龙没有气馁，而是沉下心来，思索接下来应该用的招法。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挡下几招！

锵！锵！叮！锵！

当！！！

魏震天格挡的声音在秦龙听来，是如此的刺耳。

更可怕的是，魏震天的剑，甚至还未出鞘。

为什么？明明在与门内师兄切磋时，几乎无人能把这些招数全然挡下……

为什么？！为什么魏震天竟然能如此轻巧地挡下？！

秦龙的信心，已经有些动摇了。虽然他本就没指望能够击杀魏震天，但抱着至少能伤到他的希望……

秦龙抿着嘴，眉头紧皱，额头上涔涔的汗不停地冒出。

只能放手一搏了！

“呵啊！看剑！”

秦龙引力大呵，霎那间，尘土飞扬，遮天蔽日，仿佛整个小镇都颤抖了起来。

“当！！！”

魏震天的剑终于出鞘了。

而秦龙的剑，则被击飞到几丈之外，“噗”的一声砸在地上，掀起一圈尘土。

“太慢，太拙。”魏震天语气平淡。

秦龙则是愣在原地。

太慢，太拙……

“还不去把你的剑捡起来？”魏震天道。

“还有必要吗？”秦龙苦笑一声。

“你要我杀一个手无寸铁之人吗？”

“有什么区别吗？”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你一开始就想拖住我们，为苏无花的逃跑争取时间。但现在卫宫十郎已经去寻她的踪迹了，你就觉得你已经没有战斗下去的必要了，是吗？”魏震天瞥向秦龙，语气冰冷。

秦龙默不作声，似是认命了。

“拿起你的剑！”魏震天的语气接近呵斥，“剑者，就要有战斗到底的觉悟！”

“拿起剑又如何，我还是会死。”秦龙哀叹。

“那死去的将会是一名剑士，而不是一个懦夫。”

秦龙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仰天轻叹了一声，然后默默走向剑落处，大大咧咧的把后背留给魏震天。魏震天也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出手的意思。

待到秦龙拎起剑时，人还是那个人，但浑身的气质似是完全不同了。

秦龙转过身来，摆好架势，双眼微眯，气沉如水，嘴唇嗡动。

“请。”

魏震天冷哼了一声，意思仿佛是“这才像话”，随即便提着剑，闲庭信步般走向秦龙。

不过，也就这样走了两步而已。之后，魏震天便陡然加速。他原本就身着一身黑袍，此时看起来就像一条直直的黑线撞向秦龙。

当！

秦龙挡住了第一剑。

当！

秦龙挡住了第二剑。

当当当当当！

秦龙挡下了一剑又一剑！

然而，魏震天的进攻可以说是又快又准，力道也丝毫不差，手起剑落之间更是滴水不漏，招招都让秦龙防得虎口发麻，心头发紧。

这就是人称“黑风剑狂”的魏震天的真正实力吗？秦龙惊得背后发凉，但手里的剑却丝毫未慢。

但就算如此，秦龙还是不可能把魏震天疾风骤雨般的进攻全然防下。

“嗤啦”一声，秦龙的半截袖管被剑挑上半空，手臂也见了红。

又是“嗤啦”一声，秦龙的背被划出一长条口子，矫健的背肌也无法阻止血液的流出。

“嗤啦”……

“嗤啦”……

“嗤啦”……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秦龙浑身上下都已经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虽然没有致命伤，但已经非常影响秦龙的活动了。这样下去，秦龙的死，只是时间问题。

“龙行四海！”秦龙绝技再出，但也只是将魏震天稍稍逼退。

“哼！月行剑三十二式——月华！”魏震天也第一次用出了有招有式的攻击。

当！！！！

二人的武器剧烈碰撞，秦龙的剑再次被击飞，在空中回旋了几圈，然后插在了秦龙身后的地面上。而魏震天手里的剑，也已经抵在了秦龙的咽喉处。

“动手吧。”秦龙闭上双目，不再废话，输的心服口服。

“慢着！！！！”树林里突然传出一声娇嗔，随后一团黑乎乎的物体被抛向了魏震天。

魏震天下意识的挥剑刺向那飞行物，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被扎在剑上的，赫然是卫宫十郎死不瞑目的头颅！

随后，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步入小镇，竟然是先前仓皇逃窜的苏无花！

只见苏无花剑指魏震天，挺起自己平坦的胸脯，脆生生地喊了一句：“哼，想碰秦公子，先踏过我的尸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