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天下哥们儿有四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脏,一起……”
这个“老大”就是他上大学时同一个宿舍的铁哥们儿。
当年同宿舍四个哥们儿就数他的家境最差,那四年间,可没少得其他三个哥们的援手,对他们,李岳一直心怀感激,很是珍惜这份感情。
社会太现实,活着太艰难,人这一辈子又能遇上几个真心对你好的人呢?
尤其是像他这样自幼就没了父母的农村娃?
只是,毕业之后四人各奔东西,一年之中也难见得上一次面,只能时不时地打个电话。
“老大,”
电话接通,李岳如往常一般开起了玩笑,“你这么大个老板,日理万机的,咋有时间给我这个打工仔打电话?”
“老大”名叫杨伟,家里有矿,实打实的富二代,毕业之后便回去继承家业了,但要说日理万机那就是扯淡了。
这家伙向来都是个极有原则的人——能让别人代劳的事绝不自己动手。
毕业三年多,没事就在班级群里吼,而朋友圈里不是今日又去哪里浪了,就是公司里又招了怎么怎么漂亮的女员工……那日子,让李岳都暗自羡慕过。
“老四!”
但今夜,他的声音却带着一丝哭腔,“老二……走了!”
“走了?”
李岳如遭雷击,“二哥他……他……他上周还给我打过电话呢!老大,你……你别开玩笑了……”
“老四!”
手机里再次响起了一个声音,却是老三的声音,“没有开玩笑,我们现在都在老二里家,昨晚接到消息就给你打电话了,可是一直打不通……”
“我这就过去,我这就过去……”
李岳眼眶一热,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了下来,连忙起身就朝门外去了,“等着,等着啊!我这就过去……”
老二的老家就在邻省一座小县城里,坐落在深山之中,李岳开着新买的长城炮大皮卡一路急赶,但赶到之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分了。
正所谓“亲人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当李岳赶到之时,葬礼早已经结束。
望着那座崭新的孤坟,李岳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噗通”一声便软软地跌坐在了墓碑前。
“老二……”
身高体壮的老三连忙就要去扶他,只是一开口,眼眶也红了。
“三哥,”
听到老三的声音,李岳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张舢板,愣愣地望向了老三,“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二哥那么好……”
恍惚间,李岳好像又看到了那个胖乎乎有些憨厚有些腼腆的青年,不管在什么场合,他总是话最少的那一个,但是不管谁遇到了难事,他总会默默地伸出援助之手,就像那春雨,润物细无声。
可是,就这么一个老好人,却在大好年华里便没了。
他才二十六啊!
老三无言以对,只是泪珠已悄然滑落。
“老四,”
一旁的“老大”连忙伸手拉了李岳一把,眼眶通红,声音沙哑,“你别这样!老二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就他那么心慈的人,看到你这样,他得多伤心啊!”
说着,老大的眼泪也溢出了眼眶。
老三依旧没有说话,默默地搭了一把手,和老大一起把好似浑身发软的李岳硬拽了起来。
人死了,就是死了,如何都不可能再让他活过来!
县城滨河路上有家“刘记羊肉馆”,大三暑假那年,老二带着三人来过。
那年暑假,四人一起走过了大半个神州,可是今日……兄弟重聚,少一人。
桌上依旧摆着一盆羊蝎子,外加一人一碗羊肉泡馍,只是,三人脸上再无昔当日那般的喜色。
“三哥,”
良久,李岳忍不住开了口,“二哥到底是怎么没的?上次打电话给我的时候,他……他还好好的啊,还说……还说等中秋了就去我那里耍两天……咋突然就……就没了?”
正在低头掰着馍的老三动作一僵,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老四啊,”
老大也放下了掰了一半的馍,抬头望着李岳,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这个世界呢,远比你看到的要残酷,有些人、有些事……有时候真地会让人感觉绝望的!”
说着,老大又拿起馍,低头掰了起来,“就老二那个心慈的性子,在这世上活着……活得真地很不容易啊!算了,算了……有些事啊,还真没地儿讲理去!往后呢,我们多来看看叔叔阿姨!唉……”
有些事还真没地儿讲理去,直让人唏嘘感叹。
“我离得近,”
老三终于开口了,“没事就会来看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只是……你们两个可不要像二哥这么傻!老子真地……真地再也禁不住这样的事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青年,却是一脸憋不住就要哭了的表情,直看得李岳鼻头发酸。
“老四,”
老大又轻轻地开了口,“你在那边还好吧?有什么困难就开口,别学老二,什么事都往心里藏,最后就想不通了……”
“嗯,”
李岳慌忙点了点头,抓起一块羊蝎子,就低头啃了起来,眼泪却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虽然老大、老三没有直说,但李岳也听出来了——老二这是自己想不通走了绝路啊!
这样的事,你能跟谁讲理去?
“我将要融入剧烈争斗的大人世界,要在那边孤军奋战,必须变得比任何人都坚不可摧……”
李岳不禁又想起了这句话。
当年读了卡夫卡的《变形计》,他就牢牢地住了这句话。
因为,早在那时或者更早,他便明白了这世道的残酷。
只是,性情温和的老二……明白得太晚了!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吃过饭,老大提议一起出去散散心,可是,老三就在邻县一个镇子当副镇长,明天还得上班。
最后,三人只得再次分道扬镳。
为什么要有别离呢?
望着渐渐远去的两部小汽车,李岳心中空落落的,仿佛一个被丢弃在这异乡小城大街上的孩子。
默默地掏出一根烟,就靠在车门旁抽了起来,烟雾缭绕,有些呛人,直呛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喂,”
突然,一个清丽的女声在李岳耳畔响了起来,“你是从巴县来的?”
“车牌上写着!”
女人的声音很年轻很好听,但李岳此刻却没有心情理她,有些不耐地怼了一句,依旧靠在车门上抽着烟。
“你这人,”
那女人分明有些气恼,“我只想问问能不能搭个便车,用得着这么横吗?”
说着,一个穿着牛仔短裙一头黄发的小姑娘便印入了李岳的眼帘,看那年纪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头很高,但有些纤弱,背着个小巧的背包,一张精致的脸庞上化着淡淡的妆容,很是清丽。
“对不起,”
或许是觉得自己刚刚到语气确实有些冲了,李岳连忙取下了嘴里的烟,冲她勉强笑了笑,“刚刚心情有些不好!你也要去巴县?”
“我也是巴县人,”
见李岳语气软了下来,小姑娘也转嗔为喜,“来同学家玩呢,本来想去车站,却正好看到你这车牌是巴县的……”
“上车吧!”
见小姑娘好似打开了画匣子,李岳连忙打断了她的话,“路还远呢!”
“谢谢。”
小姑娘一副不良少女的打扮,却很有礼貌,“我叫张芮曦,你呢?”
“李岳,”
李岳帮她拉开了车门,又瞥了一眼她那身打扮,不禁有些狐疑,“你真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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