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鸣之凤凰泣血 第783章 折戟沉沙（九）

侯承远此刻已收回视线，亦随我轻转了目光。

玉衡眉头轻拧，眉间淡淡一抹褶皱似蕴着莫名的情绪，沉吟片刻道：“太子意图谋反之事之所以被揭出，乃是因为有人上疏向皇上告密，且言之凿凿，不像是无中生有。照理，谋反之事事关重大，如此机密，除了太子的几个心腹，一般人根本无从得知，而这个告密之人竟对太子的意图知之甚详，想必就是太子的心腹。汉王、陈国公、杜荷是策划者，李安俨是太子的死忠，这些人是不可能自掘坟墓向皇上告密的……”他顿下，洞察的目光望定侯承远，“若在下料想得不错，侯兄便是这告密之人吧？”

我闻言惊愕不已，酒坛自手上滑落，摔碎在地面，只觉难以置信。他怎么可能向皇上告密？谋反，多大的罪呀！这无异于亲手将整个侯家推上断头台！但也深知玉衡绝不会信口开河，再观侯承远此时的神色，面无表情，一双精瞳之中却溢满了怆然和落拓，隐有泪光闪动。

他猛地拿起酒坛仰着脖子狂饮一气，酒液从瓮口涌出，流满了面靥。

他如此形状，不啻是默认了，竟然真的是他！我心痛如绞，望定侯承远道：“承远，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侯承远凄然一笑，晶莹的水珠颗颗滑落下颔，不知是酒是泪，目光恍惚而无神，“我十六岁就追随当今皇上，他是何许人也，难道还不清楚？你觉得凭我父亲、李元昌、杜荷等人真的可以辅助太子兵变成功么？他们被权欲和忿恨冲昏了头脑，可我没有。我这么做是要为侯家留下一点希望。再者，太子近年来逐渐失德，行为荒唐，实难负社稷重任，他当皇帝绝非百姓之福，大唐的江山是许许多多的人用命拼回来的，决不能断送在太子手中。”

玉衡听到此处，不由叹息道：“侯兄在大是大非面前竟不惜大义灭亲，一片拳拳之心，可昭日月，在下由衷感佩。”他略略沉吟，“谋逆虽说是抄家灭族之罪，但若将此事如实向皇上禀告，侯兄你非但无罪，于国于君反而有大功。”

侯承远淡淡一哂，自嘲道：“用侯家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换我的性命和前程，这就是李兄的办法？”

玉衡沉声道：“如今除了这个别无他法。”

侯承远轻轻颔首，声音喑哑道：“不错，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我方才所说的为侯家留下一点希望指的便是这个。只不过，这点希望我要留给家母和弟弟承彦，除我之外，父亲膝下还有一子，是他晚年所得，年方七岁。我若以此功抵承彦之命，便可以弟弟年幼尚需母亲照料为由，求皇上一并赦免家母，而我……自愿赴死。”

“赴死”二字从他唇齿间决然迸出，似两块烧红的烙铁烙在心头，我心痛难忍，不觉泪湿衣襟，急声道：“不！我们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的话尚在口中，只见侯承远闭目幽幽叹出一声，打断我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