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和她 关于我和她

时光流逝，生活变迁。可能每个人都有在成长轨迹上丢失的朋友，而我丢失的童年时最好的伙伴就是另唯。每每提及她，我的心里满是烦恼和忧伤，友爱和思念。

1.

再次见到小唯是大学最后一个寒假。年初，一如既往的寒冷。冰冷的空气，清晨藏蓝色的天空。还有下午四点就开始涌上来的暗沉沉的暮色，让人凭空产生出一种时光流逝的非常缓慢的错觉。

第一次有了她的消息，是回家的时候母亲告诉我的。我正咬着优酸乳的吸管，窝在沙发里刷着微博。

“小唯结婚了”

“哦。啊？”一秒钟的反应时间之后，我下意识的吸扁了整个饮料瓶，“妈，您怎么知道呢？”

“嗨，离我们家不远。她出嫁那天我看到的。要不你去看看她？”

照着母亲说的地址，晚饭后我去了她家。夜幕跟着黄昏，很快在这个小县城坠落，景物开始模糊起来，满城的灯光一批跟着一批亮了。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或匆匆、或踱步，散乱地流向东南西北。

终于到了。敲门进去，在酒店打工的她也刚刚下班，竟有了一种陌生感：臃肿的羽绒服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发梢干枯发黄如同秋天落了霜的草，胡乱地从鬓角拢过；耳后的三角区好像成了方形；摘下口罩，脸上劣质的粉底有些脱妆，豆沙色的口红被蹭得薄厚不均，睫毛膏和眼线液被蹭到了上眼皮和下眼睑。我准备好的一套绝妙词令，哀婉的也罢、激动的也罢，此时似乎都不合拍了。

昏黄的灯光打在脸上，我的脸上泛起点点红晕。楞在客厅，呆呆的看着她，半天挤出一句，“好久不见了，还认识我么？”

“当然”她笑着迎上来，“你怎么来了，快坐呀。”

“我妈跟我说你在这儿，来看看你…”她递给我一杯热水。

“我前几天还想着去你家找你呢，今天你就来了。加个微信吧，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了。”我们掏出手机互相扫码。

“小雅，你看你还在上学，我都怀孕3个月了！嘿嘿。”

“哇，你要做妈妈啦！”

“对呀，嘻嘻。要不明天我们去学校转转吧，找找童年的回忆，正好我休息呢！”

“好啊，好啊。你先吃饭，我们微信联系，明天见！”

夜晚的这座小城继续着它的喧嚣：穿梭的车辆，闪烁的霓虹灯，撸串的年轻人，还有酒吧里隐约传出的划拳声…满天星光，月光皎洁。我呼吸着带有烧烤味的空气，风很冷，吹在脸上，刀割似的疼痛。

2.

去学校的路上，依然如故的碎石子砌成的小路，矮矮的土坯房。终于到了，大门是紧闭的，里面不知何时养了两只大狼狗，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它们歇斯底里的咆哮起来。无奈之下，我们站在一个可以看到全景的小坡上。秋千早已不在，教室已然破旧不堪，黑板报上的字也有许久未被人更改过，原来这里的朗朗读书声早就没有了。唯一不同的便是，岁月累积的气韵。就这样散了，草草的散了，就像是在沙漠里被侵蚀过得雕塑，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冷风，让这里清寒辽阔，几无人迹。

“那时候杨老师的办公室是这个”小唯满脸兴奋的聊起了我们的童年。

“黄亦兴好坏哦，一到夏天就往女生的文具盒里丢毛毛虫。对了对了，还记得不？夏小海经常翻墙出来学抽烟，他还追班花呢那时候…”

此时，童年往事的画面纷至沓来，这些只在脑海里留下零零碎碎、时隐时现的记忆，大多跟快乐有关：我们经常混在男生堆里弹玻璃珠、摔跤、踢球…春天的周末我们去公园踏青，为了逃票，偷偷从山上的栅栏里钻进去，玩滑梯、滑旱冰、坐五毛钱一次的小火车、吃三毛钱一串的烧烤…玩累了，就在树荫里绑着吊床躺在一起休息；夏天穿连衣裙和廉价的塑料凉鞋，偷偷学着紫薇格格楚楚动人的样子，提起裙摆踱着碎步。

毕业季，班里同学都在焦头烂额的复习备考，我无心学习，偷偷拿出跟着我爸从图书馆借的《课堂内外》叫了她一起去校园的小树林里看。

“小雅，你说我们以后去哪里上大学呢，看这书上写的大学是象牙塔。象牙塔是什么意思啊？”

“去厦门吧。书上说厦门大学靠海，我还没见过大海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坐飞机去，在天上的飞机看着很小，也不知道实际上有多大呢。嘻嘻。”

阳光洒下来，将树荫零乱破碎丢了一地。靠着彼此的肩膀，我们许下了要永远走下去的诺言。

毕业前夕，跟同学去公园附近的草坪上野炊。我们穿着最漂亮的衣服笑着、喊着，在水里相互追逐，弄湿了裙子，打湿了头发，脸上滴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拍照留念。我们抱在一起，比着傻傻的剪刀手。七月的天色很清透，山风微微，温和而柔软，呼吸带着湿润的空气，快乐似乎在那一刻定格。

3.

后来的几年，我们在不同的班级忙着各自的事情，有了新的朋友，高二那年的运动会我们偶然相遇。

一见如故。

“你这衣服好看呀！”她穿着宽松的亮黄色毛衫，有个帽子，是我喜欢的款式。

“喜欢吗？喜欢你先去穿两天，前两天我妈买给我的。我们去卫生间换呗。”

“啊？不太好吧”我说。

“怎么不好。小时候我们不是经常换着穿衣服嘛。”她说。

浅秋，风凉。

后来的我们在高二那年的运动会上偶然相遇。

一见如故。

“你这衣服好看呀！”她穿着宽松的亮黄色连帽毛衫，帽子垂在校服外面。

“喜欢吗？喜欢你先去穿两天，前两天我妈买给我的。我们去卫生间换呗。”

“啊？不太好吧”我说。

“怎么不好。小时候我们不是经常换着穿衣服嘛。”她说。

“那就太好啦！”我肆无忌怠地哈哈大笑。

“你是运动场的心脏，跳动梦想;

你是漫长路的精神，激励辉煌;

你们是将上下求索的人!

风为你加油，云为你助兴，

坚定，执着，耐力与希望，

在延伸的白色跑道中点点凝聚!

力量，信念，拼搏与奋斗，

在遥远的终点线上渐渐明亮!

时代的强音正在你的脚下踏响。”

广播站里播放着慷慨激昂的演讲稿，白色跑道上站满了即将参加4*100米接力赛跑的激情高涨的高三学长和兴奋的学弟学妹们。

浅秋，风凉。却也不是整大块的冷，是点点滴滴，丝丝缕缕的。

我们坐在观众席上，远处宿舍楼的蓝色窗帘随风缓缓膨胀起来，随即重重的落下，彷佛藏满了少女的心事。

“小唯，我喜欢上一班的黄子奇了”我害羞的吐露着自己的心事。

“啊？嘿嘿，就那个经常上台发言的年级第一吗？”她停顿了几秒惊呼道，“孙娜娜，你脑子坏掉了。还真做起灰姑娘和白马王子的梦了！”

“只是暗恋而已啊，经常看他穿白衬衫，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比那些留着杀马特发型的男生帅多了。”我不由地嘴角上扬，痴痴地笑着。

“切。”小唯一脸不屑撇了我一眼。

接力赛刚刚结束，操场上满是尖叫声。我好奇地看向操场，乌泱泱地蓝色校服中间隐约有个男生穿着绿色背心在往头上浇水，大概是他破了校园记录。

“娜娜，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活得狗屁不如。”

“为什么这么说。”我一脸错愕。

“我觉得青春不该是这样”

“那是哪样？”

“青春是用来挥霍的，比如抽烟，比如喝酒，比如钓凯子。。。”

“啊？”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荒唐？可这就是我啊！”

“哪有…”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童年的荡秋千，随记忆一直晃到现在。。。”耳机里循环播放着周杰伦的歌。

“孙娜娜，你这么喜欢周杰伦啊？”她打破短暂的尴尬

“或许吧。”

很久以后，操场上的人都散了，我们肩并肩慢慢往回家的路上走。街道两旁的柏杨树，静静的一棵一棵，电线杆一样，没有一点胡思乱想。

远处，有朵盛开的云。缓缓滑过山顶，随风飘向天边。

萧条秋气味，未老已深因谙。

高三那年冬天的一节自习课上，我正被物理试卷上的弹性碰撞和非弹性碰撞搞得晕头转向。教室里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为严肃校纪校规，教育违纪学生，警示广大学生，保证正常的教学秩序，营造和谐的校园氛围。现将我校3名违纪学生处分决定通报如下：刘小唯，女，高三四班学生。。。”

“刘小唯？谁啊？”

“啊，哪个？她，她咋被开除学籍了？”

“嘿！就那个女生，头发漂染了咖啡色，跟黑社会男的混迹在一起，跟我们学校的同学打架。。。”

“哟，我靠！这么劲爆啊！”

整个教室沉默了半分钟后突然沸腾，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阳光透过窗户泻下来打在脸上，我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重重地把头搁在手上，像是盹着了，慢慢地看到了她脸上热烈的笑容，越来越清晰，又回到了小时候。

“娜娜，我想去厦门看海”

“好啊，我们坐飞机一起去”她开心地看着我，眨巴着清澈的双眸挤碎了阳光。

“醒醒啊，上课了”同桌将我叫醒。

我揉揉眼睛，懒洋洋地爬起来。“又是电磁场，堪比天书啊”我痛苦地呻吟。

终于熬到了放学，我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左一脚又一脚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雪花像花瓣似的轻轻飘落下来。城市寂静无声。隐约听见远处传来一声小汽车的鸣笛，给这灰蒙蒙的天地间平添了一丝睡梦般的阴郁。

4.

“孙娜娜！”有人在叫我，我回头，是她。

“你怎么在这儿”我有点惊喜地看着她。

“我要走了，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心形的石头吊坠，你要好好的，记得我们的约定啊”

“可是，你。。。”

还没等我说完，她就快速跑进了附近的小巷子里，地上积了很厚的一层雪，雪地上留下她的一串脚印，歪歪扭扭，深浅不一，在路灯的光线里闪闪发亮。我没有追出去，怔怔地待在原地愣了好久，忘记了寒冷。

就这样她没有给我留下任何联系方式，消失的无影无踪。生活终究是在按部就班的滑行着，然后高考毕业。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打断沉默。

阳光停止了跳跃，短风已停，树叶停止了摇曳，阳光也偏离了那一簇干枯的树枝，天空依然晴朗开阔，可是它在某一个上空已经倾塌。我似乎感觉到了语气微妙的变化，包括一些偶然的停顿，包括那些句子和句子之间隐约的呼吸声。

“约定？呵呵。”她自嘲的笑笑。

“我们。要不回去？”我说。

“我的命只能这样了”她说。

“什么时候开始信命了？”

“不然呢。你也看到了，我的家人，我现在过得什么日子。有时候痛到极点，半夜醒来，我真希望夜会凝固，让我抓住一缕光。”她顿了顿，说道：“现在落得这么个下场，都是报应。”

“小唯，我们回去吧？”

“嗯。”她轻声应道。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街上，年味正浓，办年货的行人像忙碌的蚁群。太阳正在沉落，远处的祁连山脉一点点暗下来，嘈杂声似乎变得遥远而模糊。

想叹息。想流泪。想吟唱。想和她聊一聊彼此经历的幸运或是不幸，那些早已流逝却很难忘的往事，又不知从何说起。

命运？是啊。命运！

命运嘲弄着她，嘲弄着我们每个人。

我和她的故事算是有了ending。那些故事，跌落墙角。风吹不走，阳光烧不掉，独自沉眠。

写在最后：

我再不想写下去了。那些回忆是沉痛的，是类似于某些中药材的东西，性寒、味苦，沉淀在人体中，散发着植物的清香，天长地久。生活的变化很缓慢，今天和昨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明天和今天也可能和今天一样。然而什么时间发生什么事情，却被生活安排得井然有序。可能这便是命运，而现在我只希望我们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