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恩奇都召集全体集合讲话。
清晨的雾霭中,八千多名士兵在林子边上排成了个方阵,阿卡德人士兵们安静肃立,队列整齐。这是有史以来秩序最好的一次集会了。
一身戎装的恩奇都出现在众人面前,挺拔的身躯,显得英气勃勃。
恩奇都:“弟兄们,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总之,是王国对你们不好,太过任意妄为,伤害了你们的感情。
对此,我感到非常的抱歉,在这里,请允许我谨向各位说一声:对不起。
纵使在这种最困窘的环境中,我看到了,大家对战斗的热情依旧没更改,这使得我非常的欣慰。
弟兄们,你们想发财,想当官,想美女……不客气的说,以你们的条件,按照正常的努力,这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但是,现在正有这么一个机会出现在你们面前,亚述人已经侵占了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亚述人与我们之间有一场大战,势不可免!谁能料定,在你们中间,就不会出现明日的高官重将呢?
只要你们够胆子,德昆和我,王国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我不能保证你们每个人都能活着回来,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能回来的,每个人都将成为将军、军官!
德昆大人和我将会带你们走向这条道路,听我们的命令,服从我们,跟我们走!愿意的,请举起右手!”
一瞬间,八千多人全部举起了右手,一片密密麻麻的手臂竖立了起来,一眼望不到边际。
“杀人放火,赴汤蹈火”
“豁出这条命了!”
德昆:优秀的部队指挥官,卓越的演说才能,可怕的煽动能力,对人性的深刻了解……这小子真是太危险了。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恩奇都吗?
恩奇都转过头来望着德昆:“德昆大人,你来跟大家说话吧。”
“……”
德昆向前走出一步:“终我一世,振兴我族,至死不渝!我一定会带领大家,建设一个我们自己的家园!”
他抽出马刀来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一割,轻轻平举手腕,任凭殷红的鲜血顺着手安静的滴落地面。以血宣誓。
士兵们跟着大喝,八千把马刀高举:“忠于我族,生生世世,至死不渝,永不背叛!阿卡德人万岁!”
……
2780,春季,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全境一片祥和。战争已经结束了。
3月,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战士开始从军队里回家干起农活来。
5月,亚述人在各行省设立据点,开始了对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统治。
发布的第一个命令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各部族,无论哪个部族必须在一个月之内按人头每人交纳一百公斤谷子。
这个命令引起了平原各部族一片怨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本来就不是粮食产地,
再加上连续两年摧残极大的毁灭战争,青壮年都被抽调了当兵,土地荒芜,导致粮食生产大幅度减产,很多家庭都已经揭不开锅了。
民众的反应是如此激奋,以至于亚述人的征粮队不得不用棍子乱敲,将老幼妇孺打得嗷嗷直叫。
6月,好不容易才勉强的完成了一半的征粮任务,总督亚拜斯不屑的说:“你们就是不够干练。”
他亲自在白莲行省做示范,在每个家庭都抓一个人当人质,如果在两个星期之内这个家庭还交不满粮食定额,就把人质给杀了。
两个星期过去了,白莲行省基本上完成了征粮任务。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各地的亚述占领区总督们纷纷仿效上司的做法,砍了几万人质的脑袋,任务完成了七八成。
……
2780,5月,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千里饥荒,饿死四十七万人。
饥民纷纷起来打劫运粮车队。
亚述人的守备部队回以最残酷的镇压手段,一旦抓到抢粮的,全部活活剥皮。
一时间,从最东边的云蓝行省到最西边的魔理沙行省,道路边的几乎每一棵树上都吊着剥了皮或者烧焦的尸体,
8月,逐渐缓和了下来,今年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粮食收成不错,随着一批批新粮的收割,抢粮的强盗渐渐少了起来,最后几乎没了。
9月初,亚述占领区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总督府发布了今年的第二次征粮任务,每人征收粮食四百公斤,同时下令每户出一名青壮年劳力服劳役。
……
2780,11月,巴格达城。
酷热难当的炎热天气渐渐的消逝,虽然第一场雪的踪迹还迟迟不见,但浓浓的秋意却已经清楚的表现在凋零的落叶和光秃秃的枝头上。
落日在西边的天际发出最后无力的光芒,映照在马蹄踏过的枯黄野草,骑兵侦察队迎着落日方向疾驰而过,落日的余辉在骑兵们跳跃的身影上镀了金亮的一层。
恩奇都问副官:“这次出去,外面的情况如何?”
副官:“大人,我们这次出去看了几个行省,情况都差不多,干旱、饥荒、灾难。我们一路过去,田庄都给抛空了,没人耕种,路边到处都有饿死的尸体。
老百姓都躲进了深山老林里不敢出来,既怕亚述人军队拉壮丁征粮款,又怕盗贼洗劫村庄。
到处都是盗贼,我们一路过去,少说也碰上了百来起打劫的。在我们魔理沙还算好一点,因为这一带的人有我们周济,总算可以过得下去吧。”
恩奇都:“有没有碰到了亚述人的巡逻队?”
副官:“到处都是。我们至少碰到了他们五十次!有十几次都是靠快马加鞭又杀又砍我们才闯了出来。”
恩奇都吃了一惊:“不是说亚述军队主力都集中在西南大营和白莲行省吗?”
副官回答得很肯定:
副官:“是的,大人。看来亚述人确实是在策划着什么行动,他们在蓬莱一带集结了重兵,兵力至少在三十个团队。我怀疑有可能是针对我们的。”
恩奇都摇头:“不可能的。他们并不清楚我们的实力,如果是要对付我们,他们不会这么大动干戈,最多派几个讨伐团队过来就是了。你有没有进入云维斯度?”
“是的,大人。我进入了云维斯度,但未能见到那里的总督,真是十分抱歉,我未能完成任务。”
……
队伍修整之后,继续前进,步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森林深处。目标布丹的村落。
德昆在队伍最前面。给众人带路,恩奇都随行。
队伍四百人,一路上,遇到了很多阿卡德人强盗。
刚出魔理沙地界,派在队伍前面的侦察兵就报告说,前面几道路处,来了亚述人的征粮队。
德昆和恩奇都一商议,很快就决定下手劫了这粮车。
战斗打得非常顺利,先是突如其来的一阵箭雨,使得亚述人征粮队的队列大乱。那些箭矢的准头高得惊人,例无虚发,每一箭射出都带来一个亚述人兵的惨叫倒地。
惊魂未定的亚述人押解兵纷纷跳下马车,企图隐蔽起来,但是这些阿卡德人弓箭手居高临下,无论亚述士兵躲哪里也逃不掉他们的射击线路。
林子中响起了劝降的喊话声:“投降不杀!”
眼看对方弓箭实在太犀利了,亚述士兵们失去了冲锋的勇气,一个接一个纷纷丢下了武器,举起了手嚷嚷道:“不要放箭!我们投降!”
……
一个阿卡德人过来报告:“他们一共是二百一十三人,全部已经捆绑起来了。”
德昆站起了身子:“好。”
俘虏们被聚集成一群蹲了下来,全部被反手捆绑起来,眼睛里透露出恐惧和不解,可怜巴巴的望着周围全副武装的士兵。
恩奇都:“你们谁是队长和军官,站起来。”
俘虏没人出声,也没人站起来。
恩奇都把话再重复了一遍,但还是没有人响应。
恩奇都冷笑着点点头:“很好。”
指点着队伍里前排几个肩头上有彩羽的亚述人,那是军官的标志:“你!你!还有你们几个,给我出来。”
几个亚述军官明白他的意思,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却没有出来。
一边的阿卡德人士兵如狼似虎的冲进去,像抓小鸡似的把恩奇都指点到的几个给提了出来,一把摔在地上。
恩奇都做个手势,阿卡德人士兵手起刀落,当即在众人面前将那几个亚述人军官乱刀砍死,鲜血飞溅,惨叫连连。
俘虏群中响起了一片鼓噪之声:“你们不守信用!明明说好了投降不杀的!”
阿卡德士兵恐吓:“谁在乱叫!”
动手用马鞭乱抽,将边上几个不安份的亚述人俘虏打得哭爹喊娘的。
等骚乱给镇压下来了,恩奇都才重新冷冷的开口了:
“信用?你们守过信用吗?单在吹香行省,你们的统领亚卡顿就屠杀了四万放下武器的俘虏!我再说一次,谁是队长和军官的,给我自己站出来!”
亚述士兵们给唬住了,不敢出声。
恩奇都清楚亚述人的特性,他们对弱者残酷无情,但却敬畏强者。
从本质上说,他们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光是跟他们讲道理是不行的,想要他们畏惧的话,自己就必须得狠,得显示出自己不怕杀人而且也有杀人的能力。
从这点来说,林洵做得非常成功,他的手段残忍得叫人发指,但是不可置疑的非常有效,亚述人军队怕林洵怕得像鬼一样。
但是亚述人对恩奇都就并不怎么害怕,原因无他,就因为他不够残忍。
稀稀落落的,俘虏队伍里站起来了十几个亚述人,都是身上有彩羽的。
他们早发现了,恩奇都一直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自己如果再不主动站出来的话,恐怕下一个挨刀子的就轮到自己了。
副官吩咐将这些人与普通的亚述人士兵隔离起来。
恩奇都向他们问话:“谁是队长和副队长?”
一个金头发的亚述人举起了手,嘶哑着声音回答说:“我是队长。我有两个副手,但他们已经死了,一个是被箭射死了,一个是刚才被您杀了。”
恩奇都走近,二话不说就把他的腿给砍断了。在这个人滚在地上撕裂般的惨叫声音中,恩奇都冷冷的对其余的人说:
“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想对我撒谎的只有死路一条。他自称队长,可是身上的羽毛却是黑色的,而这里就有好几个羽毛是青色的,他的等级比你们还不如,怎么可能是负责人?不要以为我不了解你们!我再问一次,谁是队长?”
亚述人军队衔以肩头上的彩羽颜色鉴别,其实哪个是队长,看看彩羽和盔甲的样式,恩奇都早就心里有数了,只是他故意给眼前这群俘虏来个下马威,让他们回答问题时候不敢耍花样。
果然,那个级别最高的,戴着白色羽毛的人举起了手:“我是队长。将军,请不要再屠杀我的部下了,您要什么,我都会跟您合作的。“
这个老军官的气度倒是让恩奇都很惊讶,不觉多看了他两眼,开始问口供了:“姓名?官衔?”
“亚刚瓦,中队长。”
“部队番号?”
“第三团队第六中队。”
“你们部队长官是谁?”
“亚苏驰,他是刚刚新任的团队长。”
“烟台军区一共有多少兵力?多少个团队?”
“一万三千多人,四个团队。”
“你们部队的任务是什么?”
“大人,我们是征粮兵。我们刚刚从附近的几个村庄征收粮草回来,命令要我们把粮食送到蓬莱行省的驻军地。”
“为什么蓬莱不在当地自己解决粮食供给?你们亚述人的各军区不是一向自己解决的吗?”
“最近在蓬莱行省聚集了很多不同番号的部队,他们的粮食供应开始不足了,要从别的地方抽调。”
“你们的军队聚集在蓬莱份打算做什么?”
“大人,这个我真不知道。”
恩奇都问得很快,对方刚回答完,新的问题毫不停顿的又来了。那个亚述老军官回答得不敢有丝毫犹豫,因为害怕恩奇都会怀疑他在说谎,何况问题一个接一个,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了,也根本没时间思考来撒谎。
说着说着,亚述老军官开始哆嗦起来,他隐约明白自己以及部下们的下场了。
眼前的这支部队行踪诡秘,显然是要隐蔽踪迹,他们是不会留下活口来暴露自己的。他如哭如诉,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他把两只颤抖不已的手伸了出来,合在胸口做乞求状,眼中泪水汪汪的。
对恩奇都说,他们的身份并非士兵,其实只是对方王上征调来的民夫。这给了大家很大的打击,一直还以为自己刚刚击溃的是亚述人某支赫赫有名的精锐部队呢。
亚述中队长解释给恩奇都说,半年前攻打巴格达城的是第一、第七、第十一、第十三等塞内亚军团,他们是亚格雷的同族人。
另外还有金晶军团团和王城近卫旅,他们是亚述人的真正作战力量。而自己一伙人都是被强行征调来的。
因为亚格雷已经下了命令,敢不参战的话,整个部族都会面临灭顶之灾,但是自己这些人并不好战,从没有杀过阿卡德人和苏美尔人。
老人嘤嘤啜泣,身子缩成一团哆嗦得厉害,又哇啦哇啦说得很快,连恩奇都都不怎么听得懂他的话意了,只知道他在反覆强调一件事情:
并不是自己愿意来参战的,而且自己手上也没有沾过血。
从他们临战时候那笨拙的反应上来看,恩奇都相信那个老人说的完全是真的,他们真的是没有参加过实战的。
旁听的副官也于心不忍,这个老人吓坏了,他正在求饶。
恩奇都简略的把亚述军官的话翻译给大家听。
该怎么处置他们呢?恩奇都心头沉重。
诚然,这个亚述人军官和他的部下们并不想打仗,不是自己乐意离开三个孩子从大老远的家里来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来到这个可怕的、充满了血腥味的战场上。
他的族人们也不是自己乐意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具冰冷的躺在血泊中的尸体,自己完全明白这一点,但依旧要无情的完成自己的职责。
恩奇都:“我们不能带着他们上路,并且,放走他们是很危险的,他们已经见过我们了,让亚述人的司令部知道有我们这么一支部队存在,是非常危险的。德昆长官,你的意思呢?”
没有人出声,大家心里都充满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与战场上跃马扬鞭快意杀人完全不同的一种感觉。
如果刚才他们不肯投降死战到底结果被全部消灭的话,大家根本就不会有那种感觉了,
因为刚才消灭的只是抽象的一个符号“敌人”,一群罪恶的侵略者,自己完全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而现在,要杀的就是一个非常具体、非常形象的人物:三个孩子的父亲,一群不愿意打仗却来到了战场的可怜平民。
过了好久,德昆的副手杜克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站了出来:“我去吧。我等一下就回来。”
德昆和恩奇都点点头。
杜克指挥的士兵们把亚述俘虏们驱赶进路边的一个树林里,被反绑着手的亚述士兵脸色煞白,拖着沉重的两腿走着,东歪西扭的,身子颤抖得厉害。
那个老军官明白了,在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样的命运。他站着,摇摇晃晃的,目光呆滞的凝视着自己前方。
一个阿卡德士兵过来,在他背后抽了一鞭,吆喝道:“走!”
他的背被汗水湿透了,出现逐渐扩大的汗斑,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一直没入了那一片茂密的丛林中。
秋风轻轻的吹拂着树林,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摩擦声,恩奇都静静的站在原地等着,等着那马上会响起的密集惨呼声和哭天抢地的哀号声,然而声音迟迟没有传来。
树林处传来沙沙的枝叶响声,德昆和恩奇都抬起头,看到杜克出来了。
杜克低着头走近来,说:“两位大人,您处分我吧,我没完成任务,因为实在下不了手。”
看着他的神态,恩奇都就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了,他问道:“他们已经走了吗?”
杜克回答:“都走了,两位大人,是我下令放的他们。处分我吧。”
恩奇都没有出声,他只是扭头看了下那什么也看不见的丛林,又看看那道路上一片狼籍的粮车队列,和丧身于弓箭下面的亚述人的尸体,还在汩汩的流着血。他沉默了。
……
德昆看着恩奇都,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如释重负的样子。说:“杜克,下不为例,休息一下,大家还要继续赶路。”
……
大家把失去主人的粮车留在原地,附近村落的灾民会过来收拾它的,其余的人上马,队伍无声的继续前进了。
经过烟台行省向东南方向,就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中部的大省蓬莱行省,在这里,大家都感觉到了,亚述人的戒备明显的严厉了很多了。
道路上出现了盘查行人的岗哨,手持刺枪的亚述骑兵在大路上来回梭巡着,日夜不停。恩奇都一行人不得不采用昼伏夜出的方式,一路走小道前进。
经过七天的跋涉,他们终于进入了云维斯度的地界。
云维斯度地面多为山林地带,其中有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最大的森林。
这种地形与魔理沙的河溪村一带很相像,只是这里的山脉更加延绵广阔,几乎整个行省都处于山地地形,道路崎岖难走。
亲眼看到了这么险峻的山势和茂密的丛林,恩奇都才明白,为什么平叛时候苏美尔家所向无敌的铁军几乎踏平了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却唯独不能征服云维斯度。
在云维斯度,亚述人的统治比别的省区薄弱得多了,德昆带领着恩奇都一行人走了几天,竟然还没有遇见过一个亚述人的巡逻队,至于本地村落的武装自卫队倒是碰见了不少。
他们对这支过境的阿卡德人小分队颇有敌意。幸好恩奇都帮忙交涉,一路倒也平安无事的过来了。
恩奇都观察,发现当地居民的生活比起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其它省份的居民来,好了不知多少。
德昆给恩奇都解释说:“亚述人的征粮队不怎么来云维斯度的。一来这里的民风彪悍,为了五公斤麦子,这里的人可以拼命的;
二来这里的土地贫瘠,确实也没什么捞头,与其在这里费那么大的力气,不如去别的富裕省份搜刮。”
“原来如此。”
……
一路上,众人经过了平原最著名的战场,赤水滩。
此刻,落日下,荒草萧瑟,迎风卷动,众人依旧能感觉当时的肃杀气氛,感觉到那悲壮的一幕。
秋风中,他们仿佛亲眼看到了,苏美尔的军队是如何前赴后继的倒下,勇猛的铁甲骑兵如何视死如归的冲向亚述人的队列,冲向死亡;
苏美尔的旗手是如何声嘶力竭的宣布着王上最后的进攻命令;
当看到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时候,那些筋疲力尽的苏美尔士兵爆发出的绝望和恐怖。
……
恩奇都面色平静的看着四周。
苍凉的秋风吹过,仿佛正是那些不屈的亡魂们的不甘和无奈。
他们的名字,不会见诸于史册,他们长眠在远离家乡的异乡他,尽管他们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没能阻止祖的衰落。
赤水滩,苏美尔人梦想终止的地方。
德昆也由衷的赞扬这些苏美尔人:“他们非常有种。”
恩奇都和副官默默肃立了三分钟,摘下了头顶的帽子,为了那些曾英勇战斗过,但却最终失败的勇士们默哀,也在心里暗暗祈祷,自己不要落得和他们一样的下场。
……
第二天下午,队伍到达了翠竹村,在村前半里处,德昆就吩咐众人下马,大家步行前进,以显示对圣庙的尊重。
一行人的到来惊动了村中耕种的农民,村口处已经有人在守候他们的到来。
一见面,对方就认出了德昆。
德昆小声跟恩奇都说:“他就是翠竹村的村长布森,就是他最可恶了!没少给我坏脸色看,怎么说都不肯让我见布丹长老,我现在恨不得揍他一顿!”
恩奇都轻笑,看那个布森村长体形彪悍,四肢孔武有力,两眼炯炯有神,显然一身本领不凡。所谓“恨不得揍他一顿”,想来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
这里是人家的地头,看看人家身后那几十个威武的壮年阿卡德人,如果德昆再出言不逊的话,不被人家揍一顿就算是幸运的了。
布森村长脸色不善,远远的就叫了:“怎么你们又来了?上次不是说了吗,我们长老很忙!”
德昆赶紧出来:“布森大人,事情紧急,让恩奇都跟你说吧。”
恩奇都走前一步,按照阿卡德人的礼节拱手行礼说:“在下恩奇都。是乌鲁克城派出的使节,为了我们两族的和平而来,求见布丹长老,麻烦村长您通报一下。”
然后,恩奇都吩咐副官将随身带的礼品奉送上。
布森眼中闪过一丝惊疑,眼前的这个年轻苏美尔人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身子孱弱,实力却已经到了罕见的练实还虚的境界。
他不由得多看了恩奇都两下,绿色的头发,均匀的身材略显瘦高,脊梁挺拔,肤色白得有点病态了,随和的笑容,清秀的面容,淡淡的眉毛。
不知怎么的,看着他,布森竟然感觉到一种无名的压迫感觉,在这个年轻苏美尔人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敢忽视的凛然气质。
曾上过战场的布森认出来了,这是那种多次经历过出生入死的险境才能培养出来的独特气质。
他不动声色的说:“请稍等。”转身吩咐自己身后的村民,几个阿卡德人小伙子听话后,朝村子中的方向跑去。
布森又转过来跟恩奇都一行人说:“各位请跟我进村去喝杯茶吧。”
恩奇都很有礼貌的点头说:“麻烦村长了。”
一行人来到村中的一间屋子中,布森介绍说这是自己的家。外间的待客室的布置倒也简陋,只有三张席子,一张小几子。
由于人太多了,待客室坐不下这么多的人,跟恩奇都、德昆一起来的士兵都呆在路口下的树阴下乘凉,只有副官、杜克呆在待客室里。
德昆向布森介绍了恩奇都和副官的身份以后,大家就不知道谈什么的好了。
……
布森打开了话题,不一会儿,屋子里只听见德昆和布森两个老阿卡德人在高谈阔论,谈论在当年的叛乱战争中是如何的意气风发,如何将“可恶的亚述人”打得落花流水。
副官听得好不难堪,不时偷看恩奇都表情,却看到他好像没听见似的,端着手上的茶杯在出神。
但幸好难堪的时候并没有持续多久,恩奇都第二杯茶还没喝完,外面几个阿卡德人小伙子“呼哧呼哧”的跑了进来,跟布森说:
“村长,长老他老人家说想见见远道来的恩奇都。他在圣庙等候。”
“那太好了!”德昆兴奋的站了起来:“那我们走吧!”
左边那个小伙子摇头:“对不起,长老要见的只是恩奇都一人,德昆村长不用跟来。”
“什么?”
“不行!”德昆毫不妥协的说:“我要对我的顾问的安全负责,我不能让他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的过去。”
“对!”杜克也说:“这不但是安全问题,也是面子问题。恩奇都大人在我们村落是很重要的人物,如果他到布森长老面前,身边居然没有一个护卫,那太失体统了。”
布森:“对不起,长老的命令是不可违背的,只见恩奇都一人,如果你们担心安全的话,其实这是完全不必要的,我们允许他携带武器。如果你们不肯遵守这个条件的话,那就请回吧。”
德昆和杜克都脸上变色,如果布森长老有敌意的话,他没有丝毫抗拒的力量的。
他们正要出声拒绝,却见到恩奇都已经站了起来,轻松的拍拍手,笑说:“很好的茶,谢了。圣庙在哪里?谁给我带个路?”
副官着急说:“大人!”
“放心,”恩奇都微笑的说,语调说不出的安详,他望向副官:“放心,不会有事的。”
与其说是被他的话语,不如说是被他眼中的自信给折服,副官低下了头:“明白了,大人。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对着布森示威似的握了下马刀的把柄,暗示他:如果恩奇都不能安全回来,那各位的末日也就到了!
布森对副官的威胁视而不见,站起来对恩奇都说:“恩奇都阁下,我给你带路。”
……
沿着村中的主干道,布森在前面带路,恩奇都跟在后面,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
正是黄昏时候,一路经过的村庄茅屋中已经燃起了炊烟袅袅,在路边玩耍的阿卡德人小孩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苏美尔人,却不敢过来说话。
恩奇都注意到了,除了在村口处看到的那些,一路上看到的大多是老人、小孩,还有妇女,很少见到有壮年的男子。
一路过去,两旁的房屋逐渐稀落起来,最后完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未经过整理的灌木丛和挺立的白桦树。
夕阳下,白桦树拖着长长的影子,道路荒芜又漫长,长满了野草,越来越显得荒凉,荒草在风中不住的摇摆着。
在恩奇都印象中,阿卡德人景仰的圣庙应该是一个金碧辉煌,布置得庄严肃穆的地方,与眼前的这个荒无人烟的野地根本没一点重合的地方。他不禁问布森:“圣庙不在村中吗?”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原来这么长长的一路过来,两人竟没有交谈过一句话。
布森头也不回,简单的回答说:“就在前面。”
恩奇都不出声了,跟着他默不作声的前进。
转过一个树林,他看到在道路的两边有许多高大的石碑,这些石碑隐藏在荒草中,若隐若现。
远远的一路过去,密密麻麻,仿佛一排排忠实的哨兵在尽忠职守的看守着这条荒芜的道路。
恩奇都有点好奇,看向布森:“这些是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布森没有出声,恩奇都把这看作是同意的表示。
他走近一块石碑,轻轻拂开上面的杂草,发现这块不起眼的一人高的白色石碑竟然是用很名贵的玉质大理石做的。
他暗暗咂舌,如果全部石碑都是由同样的材料制造的话,那这就是一桩很浩大的工程了。
石碑的上面刻着阿卡德人的文字,借着夕阳的余辉,恩奇都一字一句的读出了上面的句子:“207年,为了抵御苏美尔人对圣庙的侵略,佐伊村第二十一团全数战死于此。”
恩奇都轻轻吸口冷气。
在207年,苏美尔势正处在强盛如云的颠峰时期,历任苏美尔的国王勇猛如狮。
鼎盛时期的苏美尔为了显示其强大,曾多次对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发动了战争。
恩奇都记得,苏美尔的每任新王上上台的时候,照例都要对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发动一次战争。
这种战争通常是没有任何意义和成就的,即使抢来了领土,因为有亚述人这个可怕的大敌在侧,也是绝对守不住的。
然而即使如此,这边也没什么办法。
发动战争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在新王上的成就上添上漂亮的一笔罢了。史官大笔一挥:“207年,第X代王上XXX神武,遣师征伐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蛮夷之地,四方蛮夷惧。
师团斩首八万,凯旋而归。威名响彻四方!“
恩奇都回过神,发现阿卡德人已经回过了身子,正在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
恩奇都轻轻的对这块石碑鞠了个躬,然后又去看下一块:“1682年,亚述人的骑兵军团进犯圣庙,翠竹村卫队将其击退,一千八百九十一人牺牲在此。”
“1629年,英勇的英雄,德宁在抵抗卡辛家对圣庙的侵略中不幸身亡。他的子民永远怀念他。”
“1646年,为保卫圣庙,佐伊村第一团全部战死于此。亚述人没能进入圣庙。”
……
石碑一块接着一块,密密麻麻,数不胜数,上面记载的都是为了保卫这座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圣庙而牺牲的阿卡德人战士和平民。
恩奇都的脸色越来越凝重,他明白了,他所看到的,不单是人名和事迹,这里记载的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千年的沉重和抗争。
这是一个饱受苦难的民族,一千多年来,东、西两方。亚述人也好,苏美尔人也好。对他们进行了太多的欺凌和侵犯。
同时,他们也是个性格倔强、意志坚定的民族,面对强敌绝不弯腰,不屈不挠。
在那碑林之间,草丛之中,他依旧能感觉到当年那些眼看着自己家园被侵略者所蹂躏的战士的悲愤和无奈,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拿起自己的武器,以死还死。
不知怎么的,站在这一片碑林之中,恩奇都想到的却是来路上看到的飘扬在赤水滩战场上的那一面残缺的苏美尔战旗,想起的是那些同样顽强同样英勇的战斗过的苏美尔骑兵
他们已经化成了荒原上的白骨。一个为了自己的生存和自由权而用全部力量去捍卫、殊死战斗的民族,还有一个是决心维护和延续自己的统治而不惜一切的民族。
在未来历史公正的审判面前,究竟谁站在了正义一方?
他实在无法评价,一时间,他有了许多的感触,却无法具体的说出来。
……
秋风无语,夕阳西下,恩奇都萧瑟的背影被拖得长长的,映照在如同波浪般摇缀的荒草之间。
经过那一片碑林,再过一座小山坡,恩奇都远远的看到了坐落在半山腰的圣庙。
虽然并没有像他想像中那么金碧辉煌,但是这座全部由两米长、半米宽高的巨石垒砌而成的方形巨大建筑还是深深的震撼了他。
他难以想像,以阿卡德人那落后的技术,他们是如何将那些上吨重的巨石从深山开采出来,通过狭窄的小路运上山腰,再将它们一块块的堆砌起来的?
……
在圣庙前半里路,山路上铺上了青石的台阶。两人踏着台阶上去,眼前已经看到了圣庙那巨大的红色大门和石头围柱了。
布森对恩奇都说:“长老就在庙中的大殿里,你等一下进去就看到了。这一千多年来,你还是第一个进入圣庙的非阿卡德人。”声音很郑重。
他明白,圣庙对于阿卡德人的意义确实是十分的重大,就为了捍卫它,千百年来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死伤无数。他严肃的点头说:“谢谢。”
想了一下觉得不够恳切,又补充说:“我感到十分荣幸。”
布森满意的点头,他在前面领先带路,两人进入了大门。
恩奇都看到了,圣庙的结构与苏美尔人所经常供奉的庙宇差不多,正中是大殿,估计是供奉阿卡德人景仰的神灵的,两边各有侧房,里面是什么情形却无法得知。
他们进入大殿,布森先恭敬的对大殿正中供奉的神像行跪拜礼。
三米多高的阿卡德人雕像。雕像做得很惟妙惟肖,连那个阿卡德人祥和的表情都表现出来了,想来这就是阿卡德人们所信奉的神灵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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