冶兽 第七章 屠杀与死亡

赛夜死后，何谴的心沉到了最深。同时他也得到了一些关于赫力米的情报，何谴知道，他的老友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而最让他在意的，是赫力米的儿子——变种天维。这只变种天维的意义之大，难以形容。何谴一直以来都很庆幸自己的父亲告诉过他这只天维的存在，同时也很庆幸卷神不知道变种天维的存在。否则，追兵就不是一个初级传奇乌师，而是整个人族的全部高手。要知道，在大黑暗年代到万族帝国这段漫长的历史里，只出现了五个变种生灵。创造大黑暗年代的黑爵，毁天灭地的翼神，传说中的寺狱，终结大黑暗年代的天神融天巨梧，以及传奇乌师之境就能力抵七大神明的最后一任妖圣。

变种，不完全是变异。更多的，是指被世界本源赋予改造世界任务的……神。这类生灵本身代表着世界，拥有最强大的天赋，无论善恶，都意味着剧变。也许是人族的一家独大引来了这只变种天维……数年前，赫力米曾经对何谴说过：“变种生灵将是人族改变的核心，不管人族走向哪个方向，他都是最大的助力！”

何谴整天整夜没有休息，思绪万千，来回在房子里慢走，他在细细思考要怎么找到那只变种天维，各种各样的方法在构思。就在他极为苦恼的时候，有人敲响他的房门，何谴停下脚步开口：“进来。”

疤鲁一脸谄媚的说：“何爷，我找到了您老人家要的东西。”

何谴眉毛一挑：“天维？”

疤鲁连忙点头，让身后的奥托把小天维抱出来。何谴其实已经不用看了，天维在狭窄房间里散发出来的妖气足够他确认真假。他接过天维，转身走进内里，快拐角时说：“在你右手边的柜子里，放着你的东西。”

疤鲁口中说着：“谢谢何爷……”同时打手势让奥托去拿，奥托知道今天老板赚大了，八成得有一顿好的，想到这里，他忙不迭地扑向柜子。

何谴没有理会身后的吵闹，看着这个他父亲到死都心心念念的天维，喃喃自语：“天维，是你吗？”

天维的情况并不是很好，皮肤上的血管根根泛紫，表情也非常狰狞，张着嘴却吐不出声音，爪子胡乱地挠着东西。何谴面色凝重，仔细检查天维后，发现天维有中毒的迹象，而且发出声音的器官被割去，唯一好的情况是没有缺失营养，不至于濒死，可也足够危险。想到这里，何谴立刻带着天维离开，去到他父亲建立起来的城镇。何谴心里想着：那里应该可以让天维活过来。

联邦历法一百四十年，中心岛中央的大圣堂一片忙碌的身影，数百学士筛选各种资料，数十卫兵帮助传递资料，十余名白发学士聚在一起低声讨论。卷神、唐礼、惕圣坐在圣堂主廊中央内设的白色大厅里，在这三位身旁，站立着八位传奇乌师。分别是第一卷、第二卷、灵魂骑士、红叶、富尔干·惕、里勒岚玛、格曼、佛仑霍。没有人说话，厅内的空气似乎凝固，十一个人族的顶级存在都仿若雕像，直到那一瞬间，所有脚步声停止。十一个低着头思考的人抬头，看向走廊末处。在他们的注视下，大学士穿着雪白得几乎与墙壁相融的衣服，走到十一人面前，缓缓开口：“诸位大人，经过几天不眠不休的破译，我们终于知道了神之卷第二十三段的内容。”

“神之卷二三：文明战栗。新的文明建立，旧的文明破落，奴役自然伴随。旧的文明虽然已经衰微，但也正因为过度的衰微，平衡被破坏。这个时候，拉回平衡的生灵诞生于东方，属于旧的文明。他属于旧，摧残着新。无论毁灭或苏生，新的文明将会流血，为之战栗。”

大学士念完书上的文字后，识趣地离开，并带走了所有学士。

飞过窗外的白鸽乱了窗影，远远有钟声传来，站在大圣堂外的大学士望着那条走廊的中央，嘴唇干裂，身边的学士看他停下，也回头望向那个位置。

卷神的手掌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唐礼艰难开口：“为今之计，只有一个……”

卷神起身，走向玻璃墙壁面前，望着被白光铺满的城市，面对着大学士，嘴巴微张：“杀……”

大学士缓缓跪下，放下书籍，头颅重重地磕在地面……桌子碎裂。

东陆面的屠杀开始。这场屠杀不分男女老幼，只要是有灵智的，哪怕只有一点，也只有一个结局——处死。在东陆面，稍稍进化出灵智的怪族，全部被抓起来处死。两年之内，从东陆面过境到其它陆面的妖、怪族，无需审理，就地处死。没有任何异族可以逃跑，十八位传奇乌师彻底封锁整个东大陆，两个神明分别坐镇陆地和海洋，将东陆面的异族逼上绝路。

再卑微的民族在面对这种血腥至极的屠杀时，都会被迫觉醒，反抗开始了，远超许多时候，妖族族民这个时候爆发出来的战斗力甚至比平叛之战时更加强悍。但不够其他文明先进的文明，就是野蛮。用鲜血和尸体去拖延的时间只有五天，饬天宗全宗常备军队出发，中陆面五十万旗兵参战，红叶国三十万雪原军参战，东陆面三国共九十万精锐参战，骑士公国七大骑士亲临东陆面。两百三十万的正规军队对战五百余万异族，数量并不占优势，但异族败得如此之快，快到不及任何其他陆面的妖或人反应，就被彻底镇压、屠杀。鲜血流入大海、河流、湖泊，染红了清澈，侵占了蓝色。这蓝，也包括天空。一开始的罪恶感，到最后只剩下疯狂，因为那是异族，也因为残碎的尸体不会指责和哭诉。

这场屠杀包括了许多人族圈养的妖族，但得知这一切的主人对此并没有任何抵制，十分服从地将所有的妖族交给军队。五天，妖族也攻破了许多人族村镇，也只是村镇。族民杀干净了所有人族，包括老幼。尽管许多老兵阻止他们。仁慈？或许并不是，有些东西对于他们来说是原则。这是场没有原则的屠杀，是没有原则的反抗，但五天过后，东陆面没有妖族了，一只都没有。

又几天后，消息传遍了整个世界，恐惧、愤怒、狂欢、冷漠、不安。何谴站在天空望东陆面，风来嗅他的白发，声音干哑：“人道啊……鲜血烫红了土地，却是最好的养分。就是不知道喂养的是和平，还是仇恨……”

何谴消失了十几天后才回去，在一路上，他想起了他自杀而亡的父亲——何犁。父亲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眼前，但一触就散，悲上心头的何谴不自觉模糊了双眼，朦胧里看见已逝的父亲，坐在椅子上喝茶，侧脸慈祥柔和。回忆涌上，一发不可收拾。

布碌是何犁的好友，说是生死之交也不为过。同时，布碌是让何犁改变对妖族固有观念的妖。何犁与布碌交好后，时常觉得妖或许和人一样，温和善良。但何犁在布碌死后，在用自己的手埋葬了角族所有族员后，第一次质疑自己：为自己的种族的兴旺，就一定要牺牲可以牺牲的一切吗？所有的人族都温和善良吗？为什么善良易死？他不知道，也没有人或妖能回答他。何犁彻夜难眠，一夜发疯，冲出家门，像叶子一样飘荡。直至南陆面的边境，在这里的他蓦然想通了许多，他冷静了，也一夜白头。何犁花费数年时间，凭借强大的实力在边境建立起属于妖、人、奴隶的城镇。那里没有尖锐的等级矛盾，没有随时可能发生的欺凌，也没有任何歧视。

何犁叫这个城镇为“共和”。

何谴自何犁消失后一直在寻找，直到这里，他的父亲见到他，接待他。告诉他关于万族帝国的一切，告诉他关于人族叛乱的一切，也告诉他自己想做的一切。何谴为父亲的疯狂震惊，可眼前的人却那么冷静清醒，他留了下来，活在共和里，渐渐意识到他的父亲也许是对的。在何谴表示愿意爱这个城镇的那天夜晚，何犁自杀，死在他建立的城镇里。

何谴来到城镇的地下，望着被药液灌满的水晶球，一言不发。何谴的儿子在旁边忙碌，注意着天维的情况，许久才发现何谴的到来。他盯着天维对何谴说：“父亲，再有十年，这只天维体内的异常液体就能被完全排出。”

何谴没有理会他儿子话，自顾地说：“孩子，你知道为什么你祖父和我一直执着于这只天维吗？因为他变种的天维，他拥有的力量或许能够让我们建立起真正的共和，回到万族帝国的年代。”

何谴的儿子思考许久，才回答：“我并不知道变种天维拥有什么样的力量，但我觉得万族帝国已经是过去了，为什么父亲你和祖父那么执着？”

何谴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我们人族是错的，因为我们奴役、屠杀自然的生灵是那样随意，显得那样理所当然。对其他生灵来说是多么的罪恶啊……这公认的罪恶，反而成为正义。”

“但人族叛乱，不就是为了统治和奴役其他种族吗？”

“不对！战争的理由什么时候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大地在哭泣，盛世的外表下一定有不对劲，我们要寻找真相，建立共和，建立，一定要……”何谴有些失神。

“父亲，原谅我不能理解，也不认可。”

何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干哑的声音与平常太不一样了：“是吧……是吗？也许，我的思想已经出现了偏颇……仇恨和厌恶逐渐占据我的大脑。孩子，或许将未来给更理性的你，会好一些。你愿意接受吗？接过这个城镇。”喉结上下滚动，似乎在吞咽着什么，何谴的视线里，情绪复杂变化。

“那您，要去哪……”何谴的儿子没有说完，何谴就已经失去所有力气，倒在地上。何谴的儿子立刻上前，但何谴已经断气。他这才闻到一股味道，血的味道。他跪下，向着他的父亲，哽咽无言。

联邦历法一百四十年，人族叛徒何谴破万军、杀饬天宗的妖族刽子手唐岳，其后重创传奇乌师富尔干·惕。一百四十二年，富尔干·惕旧伤复发而死。

何谴死后，他的儿子继承他的位置，立下规矩：妖族不兴，永不改名。

错了就错了，世人皆可错，独我不能？何谴，为何不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