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迷局 第三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叶一凡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单单用兴奋这个词是无法准确描述他的心情地，应该是完全处于一种癫狂的状态！在这里大概只有一个古人可以比拟叶一凡现在的状况和心情，那就是《范进中举》中，范进知道自己榜上有名以后的样子。他拿着录取通知书跑遍了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重复着那几个字“我考上大学啦”，最后跑到自己经常放牧心情的山梁上，大吼到“我、叶一凡，考上大学啦！”连续喊了好多遍，最后跪在山梁放声大哭起来........

没有去过贫困地区，以及像陕北山沟沟里那种生存环境的人们，就根本无法理解他此刻那堪称悲壮的心情。考大学，这是离开山沟沟、走出农村，跳出农门的唯一途径！叶一凡这种情况代表的不只是他自己，而是和他一样祖祖辈辈生活在山沟沟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群人。他们无权无势，更没有足够能使小鬼推磨的金钱！想改变自己的人生，只能依靠考大学这一条路。

有人不理解有些孩子为什么要申领贷款上大学。既然那么穷，干脆种地得了，干嘛非得负债上学呢！说这些话的人肯定没在大山里生活过，一个人一生能有几次机会？在城市里生活，从小学、甚至是幼儿园开始就充满了机会。可是一个农村孩子只有高考这一次机会，这是很现实的问题，成长的背景不只是影响一个人的起点，甚至会影响整个人生。

如果非要让叶一凡给自己找个崇拜的偶像，那他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那就是他的父亲。直到很多年以后，他依然坚持认为自己今生只崇拜过一个人，那就是父亲。

“掉眼泪是非常耻辱的一件事情，尤其是男孩子”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这样说。他清楚的记得父亲说这番话的那天，起因是一个桃子的归属权、同村的孩子和叶一凡争树上掉下来的桃子，抢的时候打了起来。被打败的叶一凡、鼻血弄的满脸都是，看到自己流鼻血的叶一凡吓得大声哭了起来。

他不知道父亲是刚好路过，还是听到他的声音才跑过来的。他清楚的记得，父亲当时用力把他拽过来，在路边抓了一把尘土、很随便的抹在叶一凡的鼻子和脸上！很严肃的说了男孩子不能轻易掉眼泪那番话！那天叶一凡刚过完三岁生日。

从那天以后、他就开始尝试着忍受，无论是肉体上的痛苦、还是心灵上的耻辱，当然、年少的叶一凡还不知道心灵上的耻辱是什么玩意。有了这样想法和认识的叶一凡变的非常坚强！村里人曾一度认为叶一凡是一个不知道疼，不会哭啼的孩子，之所以这样认为也是有原因的！大概在他5、6岁的时候，村子里有人在打麦场上学习骑自行车，他就去看热闹。

后来有人就让他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同村的一个孩子跟在自行车后面跑着玩，可能是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就下意识的伸手一抓，没想到这下意识的一抓，居然把毫无防备的叶一凡从自行车上拉了下来。

叶一凡的脑袋被地上的石子垫破了、腿也被自行车挂了个大口子，只有他自己知道非常的痛，彻心彻肺的痛！他其实特别想哭、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父亲的那句“掉眼泪是非常耻辱的一件事情，尤其是男孩子”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重复着，就像开水一样不断的翻滚着！于是、他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的往家里走去。

从哪天开始，村子里的人认可了他的坚强、毕竟还是个孩子。经历了自行车摔跤事件以后，叶一凡成了村子里其他孩子的一种榜样，就是坚强的榜样，只有叶一凡自己知道、这两块伤疤永久的留在了自己的肉体和灵魂上。

今天是叶一凡记忆中第二次掉眼泪！当他红肿着眼睛踏进家门的时候，发现母亲的眼睛和自己一样的红肿着。他知道母亲是愁哭的！一年到头也就几千元收入的农村家庭，现在要供养一个月生活费就要上千元的大学生，这貌似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

假如说，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叶一凡的心情飞向了天堂；那么、现在母亲红肿的眼睛就让他堕入了地狱！他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切只能看父亲的了。在他的眼里就没有父亲解决不了的事情，父亲是他最大的靠山，这是他一生都没有改变的信念。

如果非要给叶一凡找一个精神信仰的话，那他就一定会选自己的父亲！表面上显得很狭义，实际不然，这是精神领域的一种信仰，只不过嫁接在了父亲身上，后来书读的多了，才知道那应该叫做“父爱如山”。

这一刻，他希望父亲说话，同时也害怕父亲说话！毕竟他已经不是小屁孩了，家里的经济状况非常清楚。供养大学生、那毕竟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是需要真金白银交到学校里的。如果他早出生十年的话，上大学是不需要花钱的，而且分配工作。难道自己的命运真的要应了那四个字“生不逢时”，对其他家庭来讲，孩子考上了大学、而且是名校，自然是只有高兴，就是摆上几桌子也不过分，现在城里不就流行谢师宴嘛。

而自己的家庭别说摆什么谢师宴啦！就是招呼自己家亲戚吃顿饭也是负担。

叶一凡选择了沉默，他战战兢兢的蹲在了炕角的地上。他没有勇气再看母亲红肿的双眼、更不敢面对父亲严肃的面孔！这一刻他甚至想到过放弃上大学的机会，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更像一个罪人，这个念头仅仅也就那么一闪。“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这句歌词回响在叶一凡的脑际，他忽略了下一句是“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山村之外的世界真的很诱惑。

村里唯一去过省城医院给孩子看病的那个叔叔，回来以后、足足念叨了大半年“大城市真好”逢人就讲，和尚念经估计也没有那么敬业！仅仅是城市医院一隅就让一个人念叨了大半年，足见城市对一个人的吸引力有多大。而自己要去哪里读四年的书，那将是咋样的一种情景.........

叶一凡此刻的心已经完全飞了！陶醉在未来的幻想中。完全忘记了自己家此刻的处境！父亲使劲磕了磕手中的旱烟袋，这一磕，让母亲和叶一凡都不由自主的集中了精神，这是父亲说话前的习惯动作。

父亲说：我出去一趟，你娘俩先睡、不用等我回来啦。边说边提上鞋、把旱烟袋习惯性的别在腰上出了门。

叶一凡看了母亲一眼，本来想说点什么，可是母亲那红肿的眼睛刺激了他的神经！他不敢再说话，害怕母亲掉眼泪。我先去睡觉了，他对母亲说。母亲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母亲的眼神里含着些许的愧疚、还有很多疲惫！母亲那天晚上的眼神贯穿了叶一凡后来的全部人生，一直到母亲去世。每当遇到困难、想放弃的时候，母亲那夜的眼神就会出现在他眼前，这已经成了一种定式。

父亲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要搁在平时，叶一凡是不会知道，但是、那个夜晚是决定他未来命运的一夜，所以他根本睡不着。

直到大学读完的时候，母亲才告诉他、那天夜里父亲几乎走遍了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说了很多的软话！把能求不能求的人都求了一遍。一位父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个好前程，已经无法顾及什么尊严啦！自哪个夜晚以后，父亲比以前忙了很多。

他每次把电话打到村委会都是母亲来接的电话，父亲总是在给别人帮忙、或者在去往给别人帮忙的路上！他知道农村的人情很重，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种人情后来居然压的他几乎喘不了气。因为读大学这个事情，父亲被人情所囚禁！一直延续到自己身上........

他在上学的期间、丝毫也不偷懒，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对那些谈情说爱的同学不屑一顾，甚至有些看不起他们！家里花钱是让你来学校学知识的，不是来谈恋爱滴，这么浪费青春、还自以为正常的那些同学的行为、简直就是一种罪过！叶一凡坚持这么认为........

所以、叶一凡的青春是单色调的，不像别人青春期过的那么多姿多彩！这种刻苦学习的精神让他赢得了老师和同学们的关注，也让很多老师和同学熟知了这个说话带着浓重鼻音，不惹事、也不多说话的陕北娃。四年大学，叶一凡是真正的四点一线式生活！教室、阅览室、食堂、宿舍，校外的网吧、桌球厅、什么真人cs等等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叶一凡从来不参与。有同学说，这是因为陕北穷，叶一凡更穷，所以才不能和大家一样去消费。叶一凡对这些言辞根本不屑一顾！学校的同学们也许已经忘记了大二期间那对来学校找儿子的老夫妻。叶一凡没有忘记，他也无法忘记！请那对老夫妻吃了三顿饭，陪着他们流了三次泪。也因此在食堂吃了差不多十几天的馒头咸菜。

老夫妻来自和陕北差不多的一个山沟沟，地理距离很近，但是属于两个省份管辖。说话的口音悬殊都不是很大，叶一凡开始以为是自己的老乡，当说到那个同学的时候才知道是来自邻省。俗话说“穿衣吃饭亮家当”老夫妻的衣着不是普通，而是和叶一凡的父母一样，衣服已经洗的发白了！这位同学应该是在大一的第二个学期就没来过学校，很多老师和同学已经不记得了！叶一凡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那位同学拥有和自己差不多的口音。

学校把情况告诉老夫妻，并一再强调，学校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家人和那位同学都没有结果！其失踪的责任不在学校。他们能说什么！老太太当时就晕了过去，老爷子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是人生的阅历让他表现出足够的坚强！扶起老太太，什么也没讲，步履艰难的走出了学校的办公区。本来这些都没有叶一凡什么事，但是那天听同学们议论这个事情的时候，一直心里就有一种不安！直到要上晚自习了，才听同学们说那对老夫妻并没有离开，一直坐在校外的树坑里默默流泪。叶一凡听了以后，就去和老师请假，说是到师大去看一个老乡。跑到学校外面，大老远就看见树坑里坐着的那对老人。

叶一凡不善言辞，只能坐在树坑里陪着两位老人流泪！还是老爷子先开口说的话。叶一凡就说自己和那个同学是同班同学，同学那时候特别喜欢在网吧玩游戏，后来听说是去了深圳，以后肯定会和你们联系的。叶一凡的这番话让老人看到了希望，叶一凡乘机把老人扶起来去最近的面馆坐了下来。通过老人断断续续的口述，叶一凡才知道，他们那里比叶一凡家乡还贫穷！为了供儿子上大学，两位老人轮流卖血换钱！直到半年前，儿子没有任何消息，老人担心儿子的安危，才决定来学校看看。没想到儿子早就辍学了！卖血供孩子上学，这就是我们的父母，为了儿女可以舍弃自己的生命！舍弃是为了希望，而现在不是失望，对两位老人来讲，简直就是绝望。

叶一凡尽自己所能的和两位老人进行沟通，连续二十多个小时的各种劝说、宽慰，两位老人被这个陌生孩子的诚心所感动！毕竟50多岁的人了，知道什么是现实。与其说是被叶一凡的行为感动，还不如说是自己想开了，更确切一些。因为这个事，叶一凡流了好多泪！这个事本来和叶一凡没有关系，他为什么会流泪呢！父母流血不流泪，这让叶一凡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