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四十五

第二天一清早，当王思男带着肖助和何小花赶到祁小荷常去的湘江边时，却始终不见她的影子，这可急坏了肖助。还是何小花比较镇定，她对肖助说：“不要急，我很了解你妈妈，她一定是担心自己住院治疗后，怕没时间和机会关爱自己唯一的女儿，所以她连我都有没说她得了胃癌，现在她看到自己的女儿找到了生命所属了，她就没有什么牵挂了，所以她现在一定安安心心去湖南湘雅医院治疗去了”。

当她们赶到湖南湘雅医院时，祁小荷正在排队准备做全身检查。当肖助看到母亲单瘦孤寂的背影时，一股强烈的懊悔狠狠地敲击着她的心，她飞快的跑过去紧紧地抱住母亲，生怕母亲即刻像短暂的时光一样从自己手中消亡。她连声向母亲说：“妈妈，女儿不孝”就泣不成声了。祁小荷紧紧地拥抱着肖助，她连连说：“我的女儿终于回到我的怀抱来了”，两行欣慰的眼泪夺眶而出。

何小花、王思男都被此情此景深深感动了。

几周后,祁小荷做了手术。在她住院期间，何小花和肖助一直无微不至的照料她。祁小荷手术后，做切片化验证明其胃癌到了晚期。

当肖助拿到结果时，她放声大哭，她想当自己了解母亲、认识母亲、热爱母亲时，母亲的生命却不长了！命运为什么如此捉弄人啊!肖助骗母亲化验结果是良性的，但敏感地祁小荷想医生并没告诉自己结果，肯定情况不妙，她从肖助的眼泪中已知道了真正的结果。祁小荷反过来乐观地安慰肖助道:“结果对妈妈来讲并不重要，我早已作好了一切思想准备，我想我要做的事基本做完了，人生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我现在最想做的事是在自己生命的最后历程，去看看自己学习和工作地方，去游览几处祖国最著名的名胜古迹，一生就无怨无悔了。我最向往的地方是北京和西安。我想作为天朝人没有亲自去领略长城宏伟壮观的气势，没有亲自去感受故宫大气恢宏的气度，没有亲眼目睹秦始皇兵马俑的磅礴豪迈的气魄，人生实在太遗憾了!”

当病情稳定后，祁小荷就出院了。她在长沙买了一套二手房，二室一厅，和肖助住在一起。手术后的祁小荷除继续接受医院治疗后，平时不爱运动的她，每天坚持锻炼，学会了打太极拳，并参加了社区老年舞蹈队。白天她积极参加社区老年文体活动，晚上酷爱学习的她在家里看书读报，并着手写一篇反映教师生活的长篇小说。她乐观向上，精神上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胃癌晚期的病人。

肖助被妈妈这种热爱生活，不向挫折低头的精神感染。在祁小荷的鼓励下，肖助报考了经济管理专业的自学考试。她努力工作，积极参加厂里的各项活动，她还获得了全厂的演讲比赛一等奖，同年评为厂里的先进工作者，并被推选为轮班长。她和王思男的感情发展稳定，两情相悦，为了让妈妈在有生之年能看到自己的幸福，他们打了结婚证。

在他们举行婚礼的那天，肖林、肖阳都赶到长沙。他们三个同父异母的兄妹，高兴的聚在一起，畅谈人生的酸甜酸苦辣。肖助和肖林、肖阳交流了很多从前不曾谈过的话题，她和哥哥姐姐的心从没如此贴近过。

为了不影响肖林和肖阳的工作,祁小荷一直不准肖助告诉肖林和肖阳她的病情。当肖林、肖阳得知后妈的病情后，非常伤心。虽然祁小荷不是他们的亲妈，但她对他们比自己亲生女儿都好，他们深深的爱着这个善良的后妈。他们认为后妈一心扑在工作，从未好好享受过，退休又得了癌症，真为后妈感到不幸。他们为了尽孝，为了了却后妈的心愿，肖阳和肖林分别接祁小荷到北京和西安住了小段时间，他们陪着她游览了长城、故宫、秦始皇兵马佣等名胜古迹。

从北京和西安回来后,祁小荷在何小花的陪同下,到她曾读书和工作的地方看一看。祁小荷在何小花家小住一段时间后,准备回长沙。她们这对赤诚赤真的朋友有着说不完的话。

十七

有一天,何小花帮祁小荷去拿药。

“何小花”,突然一句家乡话在她耳边亲切地响起。

何小花回头一看,只见十几年未曾谋面的吕美芳缓缓地向她走过来。此时的吕美芳头发由于做化疗全部脱光了,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呈现在何小花面前的是一个一脸病容的干瘪女人。她原本明亮的双眸此时深陷,原本婀娜多姿的身段变成了佝偻消瘦,全然没有从前的仪态万方。如果不是熟悉吕美芳的声音,何小花差点认不出她来。原来吕美芳得了子宫癌,病情也到了晚期,医生说最多只能活一年了。吕美芳听说祁小荷得了胃癌,马上随何小花来到了祁小荷的病房探望。

祁小荷的病房有很多从宁乡赶过来的老师前来探视。见到这么多人关爱祁小荷。吕美芳想想自己当官要比她做得大得多,同事比她的同事住得近得多,可自己退休后,病房冷冷清清,而祁小荷退休后,来看她的人却络绎不绝,不免感慨良多。

祁小荷见了吕美芳,感到很吃惊,当她看到吕美芳头戴化疗帽,她心里明白了几分,不禁开玩笑道:“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一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今天居然在医院相逢。老同学我们同病相怜,也真有缘份啊!”

吕美方苦笑了一下说:“小荷,想不到你得了这样的病，还这样乐观!老同学,这里人多,不安静,我们晚上再倾心交流吧!这几十年我虽身处高职,但高处不胜寒,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从未真实表达过我的感受,我实在太寂寞了、太痛苦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已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舒宁得知祁小荷的病情后,也特此来湘雅医院看望老班长。当她看到吕美芳和何小花都在这里后,热情的舒宁执意要祁小荷和吕美芳向主治医生特批了一晚上的假。

舒宁说:“晚上我要在长沙最著名的华天大酒店宴请我最亲爱的老同学,然后定一个包箱喝功夫茶,好好叙叙旧,然后我要我的司机接老同学到我在长沙郊区的豪华别墅住一宿。”

原来舒宁从南风师范学校毕业后,分在宁乡黄材一个乡村小学教书,后来和当地的一个供销社营业员结婚,生了三个儿子。80年代中期,她丈夫辞职搞副食品批发,成为宁乡县最大的副食品批发商。丈夫生意做大后,舒宁也从学校辞职,和丈夫一道到长沙做生意,现在他们已成为长沙高桥批发市场最大的副食品批发商。三个儿子高中毕业后,都没考上大学,就帮父母亲打点生意,如今三个儿子都已成家。三个儿子每个人各自分工把批发生意做得更加红火,舒宁夫妻就帮着儿子们带孙子,一家人过着富足无忧的生活。

晚上祁小荷他们聚在一起欢谈,首先吕美芳深有感触地说:“老同学啊,我从宁乡县委办调到长沙某区政府工作,从副科长、处长、副部长、部长一直提升到区委副书记。在别人的眼里,我风光无限。退休前我出门名车代步,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尝遍天下美味佳肴,交过的人形形色色,生病住院,鲜花礼品堆积成山。退休后住院，刚开始还有几个经我亲自提拔的老部属来看我,还有区工会织织送温暧,久而久之病房就只有一个农村的保姆照顾我,如今这个与我没有任何交情的保姆却比交情深的亲朋戚友更令人信任和亲近。曾对我欣赏之至的男人们,当我这朵女人花枯了、病了、谢了时,纷纷离我而去。名利情爱真的如过眼烟云,我感到人生真是一场空啊!”

“你的丈夫现在在哪里?”何小花见吕美芳的丈夫没有照顾她,以为也象祁小荷的命一样,丈夫先她而去了。

不料吕美芳说:“我丈夫十几前也从宁乡调到长沙,即使我们天天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是同床异梦,他名曰游山玩水去了,实则和情人在一起。几十年来我从不向人坦露实话真情,活得太累、太孤独了!如今我生命将走到尽头了,我也看透了很多东西,觉得人活得真实才有意思。常言道:‘鸟之将亡其鸣则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老同学面前,我说一回老实话吧,我的职位是踩着男人的肩膀升上来的。在男人眼里,我风情万种,所以几乎提拔我的上司都是男人,而几乎所有同级的女性干部都嫉妒我,我也从没真心交过一个女朋友,因为同行相嫉。在她们眼里认为我这朵女人花之所以这么红、这么亮,是因为我是男人眼里最有魅力的花朵!但她们只看到了我被男人们欣赏提拔,但看不到我的付出和努力!为了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我学会了唱歌跳舞；学会呤诗作对；学会吹牛拍马；学会了周旋于重权在握的男领导之中；学会了做别人的情人,我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灵折磨和人生考验,我是一朵有缺憾的奋斗之花！正因为我的这种缺憾,才使我深爱的丈夫对我冷若冰霜,不理不睬!”

祁小荷问道:“人归尽矣皆黄土!你为什么要这样辛苦的活?难道不觉得太累!太难!太不值了!难道女人幸福的含义是权势?是享受?是漂亮?”

吕美芳接着说:“正因为人生到头都会变成一堆黄土,所以今天我才一吐真言为快啊！否则我心里憋得慌，不痛快，不短命才怪呢！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啊！正因为人的生命太短暂，人就要充分享受,如果不用心追逐权利,怎能充分享受人生?又怎能更好的孝敬父母?人一旦变成了黄土谈何享受？有些女人一辈子劳劳碌碌,连村都没跨出一步。一生不知道北京烤鸭是什么味道?一生不知道西湖有多美!一生没坐过汽车、火车、飞机!那真是枉为女人啊!这样的女人能拥有美丽人生吗?另外如果一个女人一生都没有体会过和情人之间如痴如醉的爱;如果一个女人一生都没有拥有过丈夫的真爱;如果一个女人一生都没有生儿育女,这个女人就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它让我得到了美貌和名利,却让我失去做母亲的权利!它让我得到情人的情爱,就让我失去了丈夫的真爱!人生不可以十全十美,每个人的人生都是缺憾的!每个女人的命运就如花一样!再美丽的花如果没有名利象温室一样呵护，如果没有男人象太阳一样照耀,它就不会美艳动人,光芒四射!再美丽的花终将要凋零飘落!世间没有永远美丽的女人花!”

舒宁说:“吕美芳说她是一朵有缺憾的奋斗之花,那我就是一朵香喷喷的商业之花!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所以要活得幸福美满,否则愧对生命!我觉得要活得潇洒,就要拥有自己的事业!我干自己的事业比干公家的事觉得更有奔头、更价值!至少我富了,我带发了我总个家族都富了。我为我们村解决了很多劳力。有很多村里人都在我那里打工挣到了儿女的学费;挣到了买种子化肥的钱;挣到了起楼房的钱。每当我回家乡都受到家乡人象敬奉财神一样地招待和欢迎,连乡政府都设宴款待我,我感到无比的荣耀,这种荣誉感是我当老师时不可以得到的。虽然我这朵女人花姿色一般,但我的实业却使我这朵女人花香气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