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非山 此山无妖名潭花

第二日，梓轩就向船主人家拜谢要离开福船走陆路。

“吴公子为何不再随我去前行，陆路颠簸难行，水路却是一往无阻，正好到时能见着我的先生，和徐州牧。”船主人姓孙扬州人士，也是海上少有的大船运输家业，此次主人家带着他儿子前往徐州求学顺便拜访徐州牧。

“孙公子留步吧，我本就是游历四方，看山水美景，体验世事常态，一直呆在船上可什么都见不着。”梓轩向船上的父子拱手拜谢，所幸在海滨遇到他们的福船，不然可就不好北上徐州了。

“公子。”福船远去，躲在船板下的狐妖也都钻出来，聚集在他身边。

“那么，带路吧，能帮则帮，不强求。”梓轩紧了紧行囊，那把名为‘齐云’的宝剑被他悬挂于外用来震慑狐妖。

一路上狐妖都也很安分，给梓轩讲起妖族百年的艰辛。

自天劫降世以来大妖尽被抹除，那些没有庇护之所的小妖就聚在山头抱团，经历几次人族修士讨伐后，徐州只剩下一处妖山----潭花。

潭花上的妖族与人族泾渭分明从不相犯，妖山之主是一位化形的狐妖，其他族群以其为首，欣欣向荣。

不料上个月徐州牧集结周边数十个宗门弟子讨伐妖族，潭花山无力抵挡败退，化形狐妖被云龙山抓去，其余小妖更是杀之殆尽，也就有不少机灵的狐妖逃出，怨恨人族破坏它们数百年的家园，故在徐州做吸人精气夺人性命之事。

“哦，杀人本不对。杀妖也得屠杀作恶妖精，的确算得上是徐州牧和各宗派做错了事，不过确信潭花山妖族没有骚扰民众？”梓轩听完也是感叹不已，妖族落到如此下场，连妖主都被擒住。

“不敢啊，不敢啊！”几只狐妖你一句我一句完全听不明白，少年挥了挥手，让最肥胖的来诉说。

“仙长，妖族修炼与人族大为不同，人族有体修，练气士，风水师，道士，和尚。而妖族只会修自身体魄，而且同境界大多数都没法和人族相比，除了寿命长和修炼速度快之外处处弱于人族。四百年前修仙之路崩塌，我妖族大妖一夜之间都被天劫带走，妖族高贵的血脉都断送于此啊！我们其实和路边林子的野兽无异，修炼到头也只能化作人形和凡人一般，根本不敢去惹怒人族。冤枉啊！我们是被冤枉的！”

梓轩提了提剑，背后行囊立刻坠地，他望着四周林子，看来并不是如潭花山狐妖所知道太过片面，徐州的妖患根本不是如此简单。

“仙长不要杀我们啊，我们不敢了，啊！----”只见肥胖的狐妖身体毛发竖起，眼睛如流血一般，流着的却是眼泪，它们一生生存与世外桃源，从未被如此打击过，如今的恐惧不过是它的催命符。

“老大，老大！撑住啊！我们就还有三里，不！只有一里........就到了潭花山，我们回去好嘛，回去见一见我们九兄弟最爱泡的温泉，见一见你日日夜夜念叨着的小翠，等着主人回来带我们夺回我们的家，好---不-----”几只狐妖都流着泪按住肥胖的狐妖，此刻离它们口中潭花山还有十几里地。

肥胖狐妖拱起身子，倒在地上，面对已经拔剑的少年说道；“希望仙长能还我潭花山一份安宁，我们是真的谁都求不了了，庙里没有神仙了啊！我们连仙人都求不了了！”

梓轩没有应许，他答应过蓬莱仙师不再沾染世俗气运，他害怕再有人因为他的气运走上了末路，章水旁一步步下水的樱草，意气风发在海滨城外逆转天象的诸葛，舍身钻进铜镜的无名老道，一幕幕就像发生在昨日，气运本就非福是祸。

“仙长若是不愿也不强求，最后再求仙长一件事，杀了我吧。”狐妖眼内以及被血色布满，就算努力咬紧牙关也露出狰狞的犬齿。

“嗯。”

齐云剑如同携云带雾，毫无犹豫斩下去。

少年背着行囊，剑被他挂在腰间，身后只剩下八只狐妖，面露恐惧，努力压制着自己。

“是不是被摧毁家园又被冤枉很痛苦？”少年问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身后狐妖面露惧怕，皆退后，其中有一只狐妖眼睛中已经布满血丝。

“并不是你们的过错啊！为何到最后却是你们最凄惨，连活下去都成奢望了呢？”

一只狐妖听完后忍不住放声痛哭，另外七只也是眼泪直流，但都不敢哭出声，要捂住它的嘴。

齐云剑再一次出鞘，这把在牢狱中磨剑八百年的剑，出山已来只带走了四只本善的狐妖。

队伍更加沉闷，剩下的五只狐妖不敢泄露情绪，都苦苦压制自己，可它们又怎么会知道，它们这一生都进不去曾经居住百年的潭花山，谁不心痛自己一生的家园被毁？

带队的少年抬起手，手中有青色雾气飘出，但又不知想到何事，收起了手掌。

是啊！世事就是如此，没有人愿为陌生人冒险，更何况是几只狐妖呢，他不想再有人被他的气运伤害！

“仙长！”被落在队伍后的一狐妖倒在地上。

梓轩手执齐云剑一步步走来，两旁的狐妖噤若寒蝉，只能在那原地抹眼泪，丝毫不敢上前劝阻，它们也知道，眼前的修士没有做错，发狂的狐妖只会撕了眼前的一切，可要它们不去怨恨又如何艰难，家园被毁，不敢报复，躲在阴处苟且偷生，如今连情绪都不能自已.....如何悲惨。

“仙长，我妖族繁衍生息千万年，徐州东北自古乃我妖族圣地，如今家没了，圣地被毁，我也将要死了，只能再次恳求仙长明察！我不信都是我妖族的过错！”

“嗯。”依旧是不咸不淡的一句应许，齐云剑再次出鞘，此时已经能朦朦胧胧看到潭花山的山顶。

队伍依旧在前行，剩下四只狐妖的情绪好转许多，终于快要到家了！

从潭花山流下的溪水是黑色的，混杂着血和污秽之物，狐妖再次少了一只，带头的少年有些阴沉。

这便是他----所谓的气运，他会遇到周围发生的福事不幸之事，逼迫他去改变，可他到现在也看不透徐州牧主导的剿灭妖患。逃走的狐妖为何情绪大变就会发狂，隐居潭花山数百年的妖族为何被人扣上祸害人族的罪名？

“仙师！我们要到了！”仅剩三只的狐妖高兴地爬上树，不用它们说，梓轩早已瞧见了潭花山。

妖族的确单纯，山上开满了桃花，半山腰有一口温泉潭，所以叫潭花山，如此简单吧！

三只狐妖不再惶恐，它们就到了，到了它们世代居住的潭花山，一切流离失所的艰苦，路途上倒下同伴的惊恐都没了，现在它们可以安心了。

队伍走到山脚停滞了一柱香，走进山门的却只有手执齐云剑的少年而已。

“原来悲也不可，怒也不行，恨也不敢，到头来喜也不能。”少年蹲在立于山脚的石碑前，上刻有‘桃花潭上修妖仙，大喜大悲无遗憾’。

这不是梓轩想说的，是山脚下最后只露出一点点笑意的三只狐妖，它们也发狂了，最后留下一句话就被斩于齐云剑下。

所谓妖族的圣地只剩下废墟，桃花树被大火掠过，连根都成了焦土。

半腰山上的桃花潭，沉浮着各种尸体，有狐狸，鸟雀，松鼠，刺猬，蛇，它们倒在山腰守护着妖族的圣地----一眼没任何灵气只是泡澡很舒服的温泉，也就是它们口中的圣地，如此简单罢了。

往上有尸体堆山高的一间简陋竹屋，屋内有用雨花石雕刻的奇奇怪怪之物，路途上听狐妖说是祖堂，不过座上的雕像真的没法看。

“雨花石观赏把玩倒是不错，可雕刻却是行不通，总不能为了好看就摆上去，哪有曾经统治一方的大妖风采？”梓轩苦笑道，眼前的雕像粗糙不堪，若不是有人和他讲明，他也不会知道这是此山妖族的祖堂，上面那花花绿绿的石头怎么可能是大妖啊！

少年拜了拜，走出竹屋，登上山顶。

山顶则是许多茅草屋竹屋，不过做工依旧简陋，估摸着和下面祖堂一样是用粗糙的石块打磨的。

潭花山上的风景是不错的，远观其他高山皆能看清，山脚溪流汇成小河，的确算得上隐居之地，只是山上再无一只活着的小妖，没有一心想报复人族却总是不忍心下手的狐妖九兄弟，没有它们口中喜欢醉酒唯一能化作人形的妖主。

“这就是局么？”少年呢喃道，这不再是他第一次被拉入气运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