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山非山 不归之夜

直至深夜才归的少年把客栈的伙计都吓了一跳，原来客栈伙计昨晚起就不见少年和白面书生回来，今晚深夜要再不回来就打算空出楼上天字号客房。

梓轩有些疑惑那白面书生去了何处，总不能不喜富商性格的他倒是先搬进了城东富商家中吧。但问题终究也不是白面书生愿不愿意进去的问题，他对外一副处事不惊的表情到哪都不会吃大亏，也不用太过在意。

夜里，章水渡口军镇，有一平日笑吟吟的白面书生今儿却没有再摆出对谁都云淡风轻表情。手中的羽扇才一天过去就有些破旧，也不知是他自个弄得还是怎么，军镇内一片祥和，连夜里值班放哨的哨卡都已经呼呼睡去。手中拿着羽扇的书生每走出一步扬州的天色就暗淡一分，阴云也随着他的步伐前行，如他所掌控的天象一般。阴云中确实是布满雷电，就如他眼中一条条血丝让人胆寒。

书生走在军营之中，走到神机营的校尉帐中，白日被训斥的校尉现如今安详入睡，睡得死沉死沉的。书生抬起手，掌中立刻就有雷电交错，可举着许久也不见落下，最终叹了口气，走出营账。他依旧走在军营当中，路过营帐最大的都尉住处，走过普通兵卒军帐，走到被大水冲垮的渡口。渡口摆着几张简陋的帆船，全被人拖到岸边丢掷在芦苇荡中。“如此就是所谓力压蛮荒千万年的大梁将士？可真是够可笑的，真是让人生厌作呕！”

书生拔出羽扇上的一根羽毛，将其丢入章水之中。羽翼落水则变大，不一会儿变成了一人高的大白鹅，浑身雪白，鹅颈细。，他则躺在大鹅背上顺着章水往北流去，不再去理会身陷豫章城庞大气运泥潭中的少年死活。他如今只想和从京城在往扬州赶来的老狐狸来个当面对质，或许自个儿是真不适合当大梁的兵部侍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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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明少年便被楼下的叫卖吵醒了，豫章城是真的过于热闹了。

下楼去吃早点正巧碰着这客栈的掌柜，被伙计们称‘百事通’，在城里哪里都吃得开的一号人物。

“客官起的好早啊，来看茶，送点心来！”掌柜邀请梓轩入座，叫伙计送来早点。

“客官游历豫章可有什么不解之处，我可以为你一一解惑。”掌柜接过茶壶给对坐倒了一杯清茶。

梓轩端起抿了一口，精神就起来了，犹豫再三还是问掌柜；“掌柜的觉着那鲍仲为人如何？”

“鲍老爷？”掌柜自己喝了一口，神情舒展开才小声与他说道；“大半扬州都知道鲍老爷好施于人，帐下生意遍布扬州，豫章更是只手遮天！不过并无一处污点，手下的丫鬟仆从说他大度，豫章城街坊夸他仁慈，城外百姓又时常拿他家的施舍，自然也是赞誉他。”

“哦！”

见梓轩如此失望，掌柜生怕被外人当做短浅之人，不配做豫章城‘百事通’，急忙插一句话；“不过前些日子开始有一药铺的女儿失踪归来，指认鲍老爷为城外女子失踪案的元凶，可惜证据不足被县令用五色棍打出衙。，据可靠的街坊和我说，药铺掌柜的女儿是丢了贞洁，虽逃回来也疯了，如今也不和她父母住，时常几天半个月不见踪影。”

梓轩捏着杯子的手不自然颤抖，滚烫的热茶洒在手上也不在意，眼直勾勾盯着掌柜，“愿闻其详！”

掌柜叫来伙计擦拭茶水，之后带着他到了后院才更加详细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吃罢早点梓轩就打算离开这身处闹市的客栈，不知逛了许久，也没找到中意的读书地，不是嫌林子蛇虫多就是嫌靠近河水勾起不好的幻想，自个儿最近气运就与水不和。

沿着章水往南走很自然就走到了昨儿樱草住的破庙之中，少年望去并无她的踪影。估摸着又是进山采药，有些失望地坐在破庙门前石头上，读起所剩不多的游历日志。

豫章城哪怕经历几条命案依旧太过平和，城中罪魁祸首的富商依旧是上午去监视帐下商铺生意，下午去拜访城中书生官员，还特地绕路到梓轩他们住下的客栈找人只可惜两人都不在。今儿还和豫章城县令谈妥出资去筹办一次本地最盛大的端阳节赛龙舟。谁都不会将如此为民着想的富商往一点儿坏方面处想，每次逢年过节不是他砸钱为百姓着想么？

临半夜天已经暗下，破庙的主人才背着一个箩筐回来。梓轩正巧在收拾书本意欲回城中客栈歇息，可瞧去眼前名叫樱草的乐观少女哪有昨日一副嘻笑打闹的笑意，眼眶泛红，裸露在外的白玉肌肤上有着不少条横竖交错的青瘀。

见他如此错愕，那女孩拉了拉衣袖转而笑着说道；“还不是来找我了，你早些说我今儿就带你上山采野菜，你是不知我昨日布置的连环陷阱，今早逮到一只野兔，本想着我一个人也是吃不完的就留着做我的小宠物，如今你也在还不如今晚烹了它，听村里去过交州倒货的长辈说交州就爱吃那兔腿，好像夸兔腿是神仙肉做的，连银子也换不得。吶你也不能指望我一个厨艺不精的姑娘家家会做神仙不换的兔子肉，可你也不能明摆着嫌弃............”

梓轩表情有些阴沉打断无意义的兔子肉讲述，抓住她细嫩的手臂，上边交错的青瘀大抵都一样宽细，倒的确是和衙门廷杖棍印很符合。

樱草有些吃疼，挣扎开少年的手，又怕误会急忙解释道；“这山上不像豫章城里有青石板铺的平路，我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不打紧的，待会睡一觉明天儿就看不出来了。”

她目光坚毅地看着少年，梓轩却是很在意手臂上的伤口，见他依旧看着自己那青瘀少女又打个哈哈笑着说；“你可不知道，豫章城县令决定和周围几家乡镇龙船队去弄那端阳节的塞龙舟，就在离此地不远豫章城外的渔船渡口边儿。你要是不着急走可一定要去看看，人气节日才是游历书生该看的，到时候撒墨成诗夺得头彩我也跟上台沾沾光。哪像你天天死盯着书看，要是如此还不如呆在私塾呢。去的时候记着叫上我，我去城南梨花铺买上一小袋糯米粑粑，就是样子不太中看，可味道是极好的点心。我还知道一个肯定没有人去的最佳观赏地点，就我俩又不挤，你瞧瞧多好啊。”

梓轩点了点头，但看其眼神谁都知道他思绪不在这上面了，也不知想到何处去了，只应了一声嗯。

正在煮饭的樱草更加跃雀，升起火便和他谈论如何烹饪野兔。

一刻钟后，少年无奈地带着她去城外附近客栈寻吃去，姑娘家家根本不敢杀兔子，原先捕获也只是打算养着当个宠物养着，只是见他在破庙没什么好招待也就临时起意要吃。

“吶，真是糟糕呢，这一下没抓稳让那野兔跑了，真是可恶至极！”樱草挠了挠头装傻说道，要不是她表现出极其恶劣的演技，梓轩或许真信了，可换个傻子也能看明白是她明摆着下不去手故意放走。

饭菜上齐后梓轩细嚼慢咽，少动着筷子若有所思，装作不经意问道；“今晚要不去渔船渡口处逛逛夜市吧，正巧听闻有节前放荷灯入水，能料想到今晚章水很是热闹。”

对坐的少女筷子一顿，打着哈哈说；“要不你就自个去放荷灯，我不怎么喜欢热闹的地方，今晚还得回去收拾一下房间。”

“哦？”梓轩夹住因为走神伸进了自个碗里的筷子，回答道；“你那小地方还要收拾？”

瞧见对坐夹住自己的筷子尖，还只是姑娘家的樱草脸上红晕漫上，用细微地声音答道；“不收拾也行，就是夜深了不好进过林子，还是不去罢了。”

梓轩放开她伸进自个儿碗里的筷子，只瞧见她依旧没回神这碗不是桌上菜盘，自顾自夹走一块肉。

沉思片刻；“今晚儿你陪我去那夜市游灯，明天我和你一同上山打猎，可好？”

少女眼睛笑成月牙状，脸上红肿并未褪去，低声问道；“嗯哼？可好？我能说不好么？”

梓轩看着她吃下那残缺的肉块，不忍从菜盘替樱草夹了一大块肉，在少女疑惑地眼神下提醒到道；“不行哦，还有下次记得不要在他人碗中夹菜哟，哪能知道菜是不是被咬了一口？也不知道主人嫌不嫌弃你？。”

对坐少女忽的一愣，有些窘迫地盯着已经吃下去只剩下的骨头，有些急躁地喝着水。

客栈中传出那少年少女的争执声，让客栈老板和老板娘不禁感叹年轻真好。

“你到底咬没咬？”

“我也忘记了呢，”少年学白面书生一副云淡风轻笑吟吟的模样，跟着书生太久，他也学会这略带欠揍的表情。

樱草用更急切的语速问道；“那你有没有嫌弃？”

“这个可就闹不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是不是嫌弃了，昂？”

“嗯——哼，怎么可能呢，反正不是我吃的，我也说不出什么感受来，现在该我问你了，我碗里的肉有更好吃吗？”少年停顿了一下，笑着反问她，终于不再被动，被一姑娘家牵着鼻子走，也学会了占先机。

“啊啊啊啊啊啊啊，吴梓轩你昨天怎么不被淹死啊，枉我好心救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是你和我说不用报答的，要不这块肉就算报答，我觉得你是赚了。”

“你怎么不去死呢，你倒是提醒一下我啊。。。。。”

章水旁越来越远的欢笑与争执向着下游而去，身后的夜幕已经黑到看不着脚下的路。

樱草也暂时忘了还要归家，是啊要都有一位同行人哪有人不敢走林间夜路回家。